“原來我爹爹從前喜歡過的女子叫洛滌塵,閣上櫻花初綻放,左家公子成庶人想不到爹爹還有這等風流往事。”

海水擊打著灘塗,左清塵踮起腳尖,下意識地看向那個把玩著貝殼的男子,麵頰上仿佛被火燒了般發燙,冷哼一聲,左清塵強壓下心頭莫名的情緒,扭頭看向站在島邊的師徒兩人,微微猶豫還是走了過去。

“君叔叔,他們不在了嗎。”

“是啊,估計去遠遊了。”

周繼君輕聲說道,眉宇間浮起一絲感傷,當初月羅刹攜天吾山眾人前往東勝神州,並沒帶上周繼君的爹娘和滌塵,卻也是周繼君特意囑咐的。東勝局勢複雜,仿佛一個大漩渦,一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周繼君身陷其中難以拔出,卻也不想家人隨著他一同冒風險。今日終於抽得空閑前來海外島國一探,不料爹娘和滌塵已不在,周繼君心中掛念,可也不再尋找,若周繼君和他們牽扯上關係,非但沒有好處,反而會給他們引來無窮禍患。

“真是好想見見讓我爹爹心動的女子。”

左清塵喃喃自語道,餘光落向側後方那個懶散走來的男子,心中的惱意又蠢蠢欲動了起來,嬌嫩的玉手下意識地按上腰間長劍。

“師父,我們還是盡早回轉天吾山吧。”

看了眼怒目而視向離天機的左清塵,齊靈兒也覺得好笑,可麵容卻依舊冰冷,這世間值得她傾展笑靨的人,或許隻有身旁的男子,可此生此世,他卻隻是自己的師父。

“也好,時日不早了,這就回天吾山吧。清塵,這便帶你去見識下傳說中最強者聚集的地方。”

周繼君淡淡一笑,剛想召來雲座,就在這時,身形微滯,嘴角的笑容卻愈發濃了。

“滌塵曾經呆過的地方,左兄可是觸景生情了。”

話音落下,在場所有人同時一愣,潮湧潮落,一身青布衣的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灘邊。

當初喜穿華服的庶人公子,早已將一世繁華丟落在過眼煙雲中,布衣加身,一頭長發也不梳理,隨意地垂於腰間,頷下落滿胡渣,身上隱約飄著酒氣,隨著海風蕩來。

“塵兒,玩夠了也該隨爹爹回去了。”

左遊生冷漠地開口道,眼皮不抬,甚至沒去看周繼君。

“爹爹”

左清塵張了張口,麵色複雜,卻是在猶豫著,下意識地看了眼身旁的懶散青年,緊抿朱唇。

“他是誰?”

眉頭一皺,左遊生的目光如劍,直直插向離天機。

“他是我天吾山上的天機星主。”

看了眼對自己恍若未見的左遊生,周繼君麵露玩味,緩緩開口道。

“塵兒,從今日起,不許你再和天吾山的人有半點瓜葛。”

冰冷的話音傳來,左清塵陡然一愣,爾後緊咬下唇,眸子微微發紅,卻沒再說話,隻是苦巴巴地看向周繼君。

“左兄,小輩們的事,你何必管這麽多”

周繼君話音未落,就被左遊生打斷。

“你誆騙我女兒前往四大部洲,究竟有何圖謀。”

“左兄無需多想,沒有什麽陰謀詭計,隻是為了請左兄出山罷了。”

“我早已發誓不再出劍,此事休提。”

冷笑一聲,周繼君重重拂開袍袖,逼視向左遊生道。

“你為了那個誓言留於七州,卻日日借酒消愁,形銷骨立,落魄如斯,庶人公子風華不再,若你為之發誓的女子地下有知,又會作何感想?”

“你為了一己私念,將清塵扣留在七州小地,她生來便有一顆強者之心,卻因你隻能在七州和螻蟻在一起,長此以往開不得眼界,如何才能得證大道。不談她,便是你左遊生,當初和我同名於七州的庶人公子,如今卻已遠遠落在我身後了。”

聽得這番話,左遊生方才微微動容,可也隻是片刻,片刻後,他的神情又重複淡漠。

“清塵,還不和爹爹走。”

“好個頑固不化的左公子。”

眼見左遊生對他置之不理,邁開腳步,朝左清塵走去,周繼君臉色漸漸冷了下來,沉聲道。

“若我有法子,可以讓你的妻子救回,你可願出山否。”

話音如洪鍾,轟鳴在左遊生耳中,昔日的庶人公子腳步微頓,回轉過身,不可思議地的看向周繼君。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隻見周繼君忽地揮起袍袖,颶風襲過,竟將左輕遊卷入周繼君臂彎間。

“既然左兄執意如此,那我隻好先帶侄女前往天吾山,等左兄哪天想通了,便來尋我吧。”

周繼君淡淡的說道,寬厚的雲座已飛至腳下。

“住手!”

眼見周繼君竟行如此卑鄙之舉,左遊生勃然大怒。

眸中雖然渾濁泛著黃,可當那絲殺氣溢出,那雙眸子頓時變得明亮了起來,一如當年揚州上空那個人尊斬通天的庶人公子。

“哈哈哈,我帶走清塵,你又奈我何。如今的庶人公子,趕也趕上我,又無法出手,便是出手了,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周繼君長笑著,轉過身,抬腳踏上雲座。

一步,身後毫無動靜。

兩步,海潮陡然高漲,波濤激蕩,似在宣泄著什麽。

三步,天色漸漸變得陰沉,萬裏烏雲的藍綢緞被染上一圈濃墨,雷霆萬鈞,就仿佛疾風驟雨來臨前的那一刻。

冷漠如冰的聲音破開海潮巨浪,從周繼君身後響起。

“你若敢帶走清塵,休怪我劍下無情。”

雲座上,左清塵眼圈陡然變紅,猛地扭頭望去,隻見從小對她百依百順的爹爹滿臉痛苦之色,下一刻,左遊生仰天長嘯,頃刻間,曾經淩駕七州讓眾生俯首稱臣的劍意升騰而起,那雙亮堂堂的眸子中滿是決然之色。

“終於肯出手了,庶人劍,卻讓我的君子劍等了足足百年。”

緩緩回轉過身,周繼君仰頭望向那柄攪動漫天風雲的墨青色長劍,神色複雜,忽而一笑道。

“左兄,若我不出手便敗你,你就隨我去天吾山吧。”

“你若一招輸我,那就此放過清塵,從今以後休再招惹我劍齋中人。”

左遊生冷冷說道,手中庶人劍攪動風雲,漸漸幻化成一明一暗兩隻漩渦,生死兩道沉浮其中。

另一邊,周繼君騰雲而起,君子劍懸於身前,嘴角微揚。

公子戰庶人,這久違的一戰,勝負定於一招之間。

海灘邊,齊靈兒、離天機以及左清塵無不聚精會神地遙望向戰圈,兩位劍道大家,一柄君子劍,一柄庶人劍,共掌七州劍道,便是他們也無法猜測,這一戰誰會勝出,誰會敗北,可他們卻都知道,公子戰庶人,此生此世恐怕就僅此一回。

海風獵獵,吹拂起左遊生斑駁的長發,青墨色的巨劍直衝天際,攜著雷霆之勢,飛斬向周繼君。

劍身旁立著兩方漩渦,明者生,暗者死,生老病死為世間法則,若能參破,轉眼怔大道。

“君兄,你還是這麽自負。”

長發迎風翻飛,左遊生雙目中流轉著生死之氣,喃喃自語道。

可彈指刹那間,他的神色陡然劇變,隻見那柄銀白色的長劍不知何時穿過生死庶人劍,劍尖上地掛著若有若無的冷冽笑意,千分之一彈指刹那後,君子劍飛過額邊,斬落一縷灰發。

雲淡風輕,漫天殺意流轉一空,左清塵怔怔地看向單手拄著庶人劍,脊背微微顫抖的男子,那張充滿驚詫、失落的麵龐沒入眸中,左清塵再忍不住了,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麵頰滑落。

“剛才那招叫什麽。”

嘴角泛起濃濃的苦澀,左遊生張了張嘴,艱難地開口問道。

“神遊禦劍術,卻是我五十年前在東海戰場領悟出的。”

周繼君低聲說道,目光落向神色黯淡的左遊生,心頭微微不忍。適才那一招,足可將左遊生斬落當場,卻也是周繼君出其不意以奇招勝之,可心高氣傲如左遊生卻無法接受,然而若不這樣激他,自己又怎能賺得庶人劍上天吾山。

“你真有救我夫人之法?”

良久,左遊生深吸口氣,抬起頭,直視向周繼君。

“自然,我會傳信函給地府君王,讓他幫你尋找尊夫人的轉世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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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左遊生收起庶人劍,目光望向北方,剛欲開口,就被周繼君打斷。

“我欲收清塵為徒,傳她神遊禦劍之法,不知左兄可否答應。”

周繼君看了眼止住淚水神色微怔的左清塵,沉吟著道。昔日左遊生傳周繼君斬破虛空之法,讓周繼君獲益頗豐,今日周繼君將神遊禦劍傳於左清塵,卻是間接傳給左遊生,也算投桃報李。

“既然見過你這招,下次再遇上,我也不會這麽輕易落敗了”

左遊生剛想拒絕,轉眼見到微露喜色的左清塵,心中暗歎一聲,遲疑良久,卻沒再開口。

“如此,我這就帶你們前往天吾山,千寧臣,洛繼傷都已成就一方霸主,隻差你庶人公子了。”

事情了結,周繼君也是心中歡喜,不再多言,駕起雲座,帶著眾人向北飛去。

雖然答應過你不再和人打架,可為了尋你生生世世,為夫恐怕又要去打很多架了寧兒,莫要怨我。

指尖滑過血影黯沉的古樸巨劍,左遊生腳踩雲座,眸中柔情似水。

太平紀四十七末年,庶人劍出山,首次登臨四大部洲的舞台。繁星薈萃,當年廝殺在七州的天才少年們再度聚首,懷著各自的願望,卻不知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天地大戰。可正因他們的登場,不知不覺間,曆史的篇章漸漸掀開了新的一頁。

然,詩中有雲,古來征戰幾人回。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