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拍打著窗,房內昏暗的燈光照耀著躺在**沉睡不醒的人兒,也照耀了坐在床畔神色擔憂的男子。

閻羅洌愛憐地摸著白柔涵柔細的五官,這張臉是他所深愛的,為了她,他不惜和父親對抗。

他忍不住低頭吮吻住她柔嫩的唇瓣,歎息她的美麗、馨香;離開她的唇,他以拇指腹劃過她精致的五官,輕輕柔搓著。

迷蒙中,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臉,白柔涵緩緩睜開眼,低喃了一聲,她憶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不要碰我!”她推開他,驚坐起身。

“涵……”

“也不要叫我!”她將棉被緊擁在懷中,借以掩飾心中的不安。

“涵……”

見她終於清醒,閻羅洌急切地喚著她,聲音裏多了不安與急躁。

“不要叫我,我恨你!”

知道他是凶手,她才明確地知道一直以來自己對他的感覺是什麽。為何會是這種既酸又甜、互相矛盾的情愫。

“我恨你!你讓我愛上了你,愛上殺父仇人!”

在聽見她的怨聲喝斥中有著愛他二字,他的心忍不住欣喜。

“你到底是誰?”她一張小臉露出了害怕的神色,這讓他的心不免一緊。

閻羅洌站起身,在房內來回踱步,最後終於麵向她。

“撤旦之子。”

“撒旦之子?”她愕然地說:“我……聽不懂,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撒旦之子。”她明了“撒旦”的意思,那意味著……他來自地獄,他不是人,而是惡魔。

而她卻愛上了冷血的惡魔……

“涵,別說你不清楚!”閻羅洌爬梳發絲,懊惱不已。“大家所恐懼的隻是我們的名字,但那隻是個名字、稱謂,並不代表什麽!”

“你,是危險、黑暗、冷血的代名詞,你們沒有感情——”

“我沒有感情?”他抓住她手腕,語氣有些悲憤。

他手的力道讓她倒怞口氣。

他眼中盡是痛苦,輕輕放開她的手,他柔聲道:

“我愛你!難道愛不算是感情的一部分嗎?”

他的話敲醒了她心中的警鍾,轟隆地發出巨大聲響。“你……你說謊……”

“我說謊?”他現在多希望窗外飄起大雨、埋起起雷聲,好打醒她。

“你殺了我爸爸!”

“不!”閻羅洌抱住她,想趕走她對他的仇恨。“我沒有,我隻是收了他……我隻是收了他的魂魄。”

白柔涵抱住頭,不肯去聽閻羅洌的解釋,一逕逃避。

“涵,拜托你理智點。”他搖晃著她,很怕她會就此失去自我。

她趴在他身上,吸取他身上的味道。原本不明的情愫在此刻才理情,原來,就叫“愛”,原來,她早就愛上了他。

在他照顧失明的她時,她的心早就靠著他而生存,早仰著他的鼻息活著。

在知道他就是殺父親的凶手後,她一時是難以接受的,所以她抗拒,抗拒一切和他有關的人事,抗拒去想他,抗拒奇怪的感情在心裏翻湧。

現在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後,她卻更難以接受,難以相信兩人是生存在不同的空間,也難以相信這世界真有地獄的存在。

如果依他的說法,那麽,爸爸會是在地獄嗎?

不!她希望爸爸現在在天堂快樂的過活。而不是在地獄裏受苦。

思及此她忍不住落下了淚。

感覺到她怪異的舉止、突然間的安靜,他放開她,驚見她落淚,他心都怞痛了,以指腹抹去她頰上的淚。

“為什麽要哭?你知道每次你一哭,我的心都像要碎了一樣,好痛、好難受。”感情是讓人痛苦的,父親的決定是對的,隻是他已深陷無法自拔。

“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拭去頰上的淚,安靜地生靠在床頭不去看他。此刻她的心好亂。

看著她良久,他站起身。“好,我讓你一個人靜靜。”

待他離開房間,關上房門的那一瞬間,淚水又再度決堤。

×××

白柔涵的心好亂好亂,她不知該怎麽辦!

閻羅洌的語氣好溫柔,柔到讓她的心揪痛,他的深情更讓她難以呼吸、胸口。

她到底該怎麽辦?白柔涵抱著頭,心中荒亂不已。

忽然敲門聲響起,她看著門板,心想該不會是他又折回來了吧?

她律忙拭去臉一淚水。

待來人開門進入,發覺氣息不是他時。她心中竟有股落寞感。

“你是……”

“我是洌的弟弟,我叫炙。”

白柔涵聽聞著來人的嗓音和氣息,想像著他的麵貌。

閻羅炙有著一頭火紅的發絲,身形比閻羅洌粗獷了些,整個人的氣質感覺大刺刺。

閻羅炙帶著一把價值不菲、造型和手工精致度極高的小提琴。

“你……你也不是人嗎?”她怯怯問道。

他扯出一抹笑,但在笑顏裏並無任何愉悅。有的僅是表麵的笑容。

“是。”

瞧見她眼中的不安,他緩緩道:“害怕?”

她點頭,確實害怕。

“想聽點音樂嗎?”

他仍笑著,隻是笑中的不懷好意是沒人能看得出來的。

“好。”

閻羅炙將小提琴架在頸項邊,輕問:“想!聽什麽?葛利格的‘清晨’好嗎?”

她知道這首曲子很美、很柔。“好。”

閻羅炙開始拉出美妙柔和的曲子,猶如破曉時分,朝陽從白雲中升起,鳥鳴、花香,柔柔淡淡的,像雲朵般輕盈。

旋律悠揚,在空氣中寂送,白柔涵帶著微笑緩緩閉上眼,仔細聆聽曲子的美妙,漸漸沉浸在柔和的曲音中。

許久後,當音樂停止時,白柔涵卻沒有醒來,唇角的笑仍掛在臉上。

閻羅炙朝白柔涵念著如咒語般的句子——

“塵歸塵,土歸土。”

×××

房門被衝破,閻羅洌望著**的白柔涵,他不敢相信地走近床畔,看著她安詳如沉睡般地躺在**,他覺得世界都在旋轉。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怒火紅了他的眼,他回身揪住閻羅炙的衣領,憤怒質問:

“為什麽?”

閻羅炙毫不在乎地搖頭。

“你回答我,為什麽?”

當他在遠處聽見炙的琴聲時,隻覺胸口一陣刺痛,不安感立即狂卷全身。

“洌,你很清楚為什麽。”

閻羅洌放開閻羅炙,頹喪地跌坐在**,他執起白柔涵的手,看著她的軀體一點一滴的消失,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忍不住大叫:“啊——”

“洌,這是她的命。”

閻羅洌望著**空無一物,全身血液跟著漸漸凝結。

“怎麽能……怎麽能……”

一旦取走魂魄,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連他都不清楚她會到哪兒去。

“她壽命終了,這是必經的過程,是父親親自下的命令。”

閻羅洌忽然起身。“我要去找父親,我要去問清楚!”

閻羅炙拉住他。“洌,你冷靜點!”現在去問,根本是去找罵。

“你要我怎麽冷靜!”他怒吼。

“你去找父親有用嗎?父親會答應你任何要求嗎?父親既要白柔涵的靈魂,他就不可能會答應你的任何請求。”閻羅炙深吸口氣,淡道:“別忘了,你碰了父親視為禁忌的‘感情’,他沒處罰你已是大幸,你還想要求什麽?”

“他不能這樣!他不能否決我們需要感情的權利,他不能這麽冷血無情!”閻羅洌已經失去思考能力,他憤怒的抗議著父親的決定。

“他就是那樣,千百年來一直是如此,難道我們還不懂嗎?”

他懂,隻是不服。閻羅洌抓緊床單,克製心中怒氣。“我回地獄去,我要去找父親。”

“洌!”閻羅炙來不及阻止閻羅洌,他的身影已消失無蹤。

×××

“父親!”

撒旦王正坐在王座上,臉色鐵青。“回來做什麽?”

“我要見白柔涵。”閻羅洌堅定地答道,正氣凜然地昂首看著撒旦王,一點也不畏懼。

“見白柔涵?”撒旦王的耐性正一點一滴消失中。

“我要見她。”

“不準。”撒旦王冷冷拒絕。

“你不能這樣!”閻羅洌覺得自己快發瘋了,他的世界正在崩潰!

撒旦王臉色大變。“我不能這樣?”

閻羅洌被撒旦王的聲音嚇住,但想見白柔涵的心讓他不再害怕。

“你不能這樣。”

撒日王的大手正耐煩地敲打著椅子扶手。“那你說說看我該如何?”

“你不讓我們碰感情這種東西,我也知道父親是為了我們好,所以才不願我們去碰它,但是,我們也需要感情,就算我們隻是一抹靈魂,但是靈魂難道就必須是空洞的嗎?難道不需要感情去充實嗎?”

撒旦王冷笑,“你的意思是,你急切需要感情這種東西去充實你的靈魂?”

“我需要。”

砰的一聲,撒旦王氣極地捶打扶手。

“你再說一遍!”

閻羅洌很冷靜地答道;“再說一千遍、一萬遍,答案都會是一樣,我需要父親最不屑的‘感情’來充實我空虛的靈魂。”

“你是存心想氣死我是嗎?”

“不,我從來就不想氣死父親,我隻是希望父親能諒解兒子,能夠試著替兒子想想,遇見自柔涵,其實是我始料未及的,在這之前,我原以為自己也是不需要感情的。”閻羅洌眼中透著一絲落寞。“但是我錯了,錯得很徹底;我不但需要它,而且已經不能沒有它了。”

“好冠冕堂皇的一席話。”撒旦王冷諷。

“父親,當我碰觸了感情後,我才終於知道為什麽你不讓我們動情,因為動了情,心會痛、會疼、會冷、會哭,會跟著所愛的人而有喜怒哀樂;當所愛的人不認同你的愛,不接受你時,你的心會猶如碎成千萬片的玻璃一樣,每一片碎玻璃全像刺在身上般。”

“少在我麵前說這個我聽不懂的話。”撒王有絲狠狽。

“父親,你當然聽不懂,因為你不肯讓自己去學會愛,不肯讓自己去碰觸感情這種東西,就連最基本的親情,你都吝於給予,你隻是一味地厲聲命令我們,卻不曾以父親的身分來和我們說話。”

“洌!”撒旦王氣憤地又拍打了下扶手。

“父親,不要惱羞成怒,我所說的都是事實。”

“什麽事實?”撒旦王笑得很難看。“事實是,你犯了我的禁忌!”

“這樣是禁忌嗎?”閻羅洌忽然問。“父親,為什麽你要這麽仇視感情這樣東西?”

似乎被問到心裏最難堪的過去,撒旦王怒喝:

“傳黑天使!”

×××

黑天使聞令而來,“撤旦王找我有事?”

“把他帶下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他!”撒旦王氣極了。

“是。”

黑天使做出了請的動作,示意閻羅洌跟著他。

閻羅洌抵死不動。“父親,今天你不讓我見白柔涵一麵,我不會走的。”

撤旦王氣瘋了。“好……好……”

“父親!”

閻羅塵、閻羅炙由外奔進來。

撒旦王冷笑。“現在連你們兩個都想來氣死我是嗎?”

“不,父,我們隻希望你能以一個父親的身分去看待這件事情,不要太快下會令自己後悔的決定。”閻羅塵往前跨了一步。

“令自己後悔的決定?”撒旦王臉上又是一抹難看的笑容。

“父親,請你仔細想想,洌工作了幾百年,為什麽以前他躲得過‘情魔’的糾纏,如今卻不能呢?若不是真正遇上了真心所愛之人,洌也不會失去理智的。”

撤旦王轉頭望著閻羅洌。“你愛她?”

閻羅洌很肯定的點頭。“沒錯,我愛她。”

“你……愛白柔涵,甚至能夠以當黑天使的代價來知道她現在是否安好?”

“父親!”閻羅塵和閻羅炙兩人驚惶地叫喊。“洌,你別答應!”

閻羅洌看著撒旦王許久。“我答應。”

“不行!父親,你太卑鄙了,你不能以此來威脅洌!”閻羅炙雙手握拳,激動不已。

“我不能嗎?隻可惜我做了。”撒旦王奸詐地笑著。

“父親,你的作為一點也不光明磊落!”

撒旦王的笑容更加深刻。“幾千年來,有誰說過撒旦的行事光明磊落了?”

閻羅塵堵得沒話說,臉色悶紅地站在一旁。

最後,閻羅洌再度開口:

“父親,我接受你的條件,讓我知道白柔涵現在好不好,我就……我就和黑天使下去。”

“洌!”閻羅塵和閻羅炙又是一陣驚叫。

閻羅洌示意兩人不要再為他說話。“你們不要再說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該怎麽解決。”

閻羅塵不能苟同。“你自己的事?但我們是兄弟。”他轉向撒旦王。“如果你願意當個冷血的父親,而不願以父愛來關愛我們,我們不能說什麽,但我們卻不想和你一樣當個冷血的人。”

“對,沒錯!黑天使若要帶走洌,也請把我和塵一起帶走。”

撒旦王看著眼前的三人,如果他有心髒的話,一定會氣得休克。“很好,一起造反了,黑天使!”

“在。”

“等會兒不要客氣,把他們三個一起帶走。”

“這……”黑天使猶豫了下,隨即答道:“是。”

“父親,你現在能告訴我白柔涵的去向了嗎?她能不能重新做人?還是她得待在地獄裏遭受‘回憶之刑’?”

撒旦王向一旁的侍從小聲吩咐:“把她帶進來。”

侍從將白柔涵的靈魂帶了進來。

仍是一抹靈的白柔涵,渾然失去了生命力,眼神呆滯地看著地板。

“你現在看到了。”撒旦王醋勁十足地道。

她的眼神不一樣,照常理來說,死亡的人是不會有生前的一些病痛,那會是正常的一個人,同理,她應該看得見的。

“柔涵……”閻羅洌抱住白柔涵,“柔涵,拜托你看看我,我是洌啊。”

他的臉頰平貼她的,想感受一點她的溫度。

“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嗎?”撒旦王咬牙切齒地道。

“她怎麽會變成這樣?她到過‘回憶之穀’了?她受到‘回憶之刑’了?”

沒有人受得了回憶之刑的,讓一個人不斷重複做著生前最懼怕的惡夢,回憶生前最痛苦的過往,那是一種極端的折磨。

“那是她應該要去的。”撒旦王冷血地看著一切。

“不!”閻羅洌捧著白柔涵的臉蛋,當眾細吻她冰冷的唇畔。“拜托你醒來,不要漠視我的存在,你知道我愛你的……”

白柔涵的眼睛有了反應,頭轉向閻羅洌這邊,喃喃低語道:“洌……洌……”

閻羅洌驚喜萬分,緊緊地抱住她。“涵!”

靠在他懷中,一點一滴感受到熟悉的依賴感和可靠,她有些回神了。“洌……”

“涵……拜托你醒過來,我愛你,拜托你醒過來。”

閻羅洌的“我愛你”,讓白柔涵瞬間從呆滯中清醒,她抓緊他手臂。

“洌,救我!我看見父親血流滿身的在我麵前求救。”

閻羅洌抱緊她。“不要怕,我在這裏。”

他抬頭望向撒旦王。“父親,兒子想向你做個最後請求,請不要再折磨她了,讓她早日重返人間。”

“你的要求可真多,把人帶進來!‘’

撒旦王下令,隨即又有一位老人帶了進來。

白柔涵透過閻羅洌肩膀望去,激動地哭喊出聲:“爸——”

眾人聞言連忙轉身,看到白雲義就站在眾人身後,閻羅洌、閻羅塵、閻羅炙不可思議地看著撒旦王。

“看什麽!”撒旦王麵紅耳赤地道。

白柔涵衝上前去,緊緊抱住白雲義。“爸……”

“小涵。”白雲義老淚縱橫,擁著白柔涵。

“父親,這是……”

“不要說我不顧念父子之情、不給你們機會;我現在宣布,一人隻給你們一次機會動情,一次機會喪失後,若再犯錯,我會毫不心軟的叫黑天使帶走你們。”撒旦王心裏卻想,他這樣也算是“動情”吧!

“父親!”閻羅洌驚喜萬分,連忙跪下。“謝謝父親!”

而閻羅塵和閻羅炙則心喜地看向撤旦王。“父親,謝謝。”

“父親,你這樣算不算動情?”閻羅炙老是不知死活,老愛捋老虎的胡須。

“閻羅炙!”果然吧!撤旦王又被氣瘋了。

閻羅洌回過神,“父親,那麽你是承認我們了?柔涵也不用再回‘回憶之穀’,不用再受‘回憶之刑’了?她和白雲義可以永遠在一起?”

“嗯。”撒旦王刻意降低自己的音調,顯示他的威嚴。

白雲義此刻突然開口:“那我們什麽時候辦喜事?”

“喜事。”撒旦王聞言,臉色大變,聲音高揚了好幾度,臉上寫著震愕。

在場眾人全笑癱在那兒。

許久後,閻羅洌擁著白柔涵,在她耳邊低語:“我愛你,你愛我嗎?”

白柔涵眼中閃爍著淚光。“嗯,我愛你,早在書房那夜見到你,我就愛上你了。”

是的,早在那就愛上他了……不,或許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