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

天衣坊李府為天下親友部屬所逼,大大鋪張了一番,足足開了三天三夜流水席,請了上萬名客人。

皆因早在半年之前,各地友好、親屬、部下已紛紛送呈賀禮,為祝賀少坊主李福星成“丁”之喜。

成“丁”即是滿十六歲。滿了十六便由童子變成男子,可以娶老婆了,過癮吧?

但是這些熱鬧,對李福星來說,似乎毫無影響,他依然故我,我行我素,不多言、不管事,悠哉遊哉的到處逛。

對李老坊主鎮遠來說,這熱鬧卻是滿痛苦的。

替他想想,老年得子,原盼他長大成人,承繼家業,光大門楣,但李福星自五個月大便開始快速發育,什麽都好,但就像少了個心眼,或是少開了一個竅,一天到晚,乖是真乖,臉上可就是隻有一種表情,傻呼呼的笑容。

為此,李鎮遠遍請名醫,會診不下數百次,結論永遠隻有一個:“沒病!”其實何止沒病,還健康得很呢!

為了他,李坊主也走遍家奴農戶數千家,選拔了十個孩子,由一歲開始,陪著一同生活作息,希望能影響他,開發他一點心智,結果仍是白費功夫。

十個孩子以李為姓,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智、勇為名,長到兩、三歲,早已言語便給、知所進退了,隻有李福星依舊傻呼呼直笑,頂多說個“好”字。

在傻子的心裏,大約沒有“不好”的吧!所以他從沒表示反對,說過:“不好!”三歲後,李坊主仍不死心,重金禮聘飽學之士,為這十一個小孩開課教讀。

先是老師寫一個字,教大家認。李福星跟著認一遍,就直愣愣望著遠方,想他誰也不知的“心事”。

老師早已受過教,不加幹涉。後來字教多了,要大家背誦“千字文”、“千家詩”,才發現他是“天才”。

因為無論多長詩句,教過一遍,隻要提個頭叫他背,他會背得一字不差。要他講解,他也能把老師講過的一一背出,甚至連語調都不差。但若問他自己的意思,他回答永遠是那“好”字。

五歲之後,李福星與十名伴讀又開始一同習武。

同樣情形又發生了,任何拳法、掌法、刀法、槍法、步法…………隻須教一遍,福星便能耍得分毫不差,可是若要他進一步與人練習推手、對打之類,輸的、挨揍的卻又永遠是他。

不過,他倒是很能耐得住痛,甚至可以說不知道:“痛”。被拳、掌、棒、棍打在頭上、身上,打跌在地上,永遠還是咧咧嘴傻呼呼一笑,連被打青、打腫的地方,揉都不去揉一下。

他老爹、親娘見這種情形,自然心疼,便下令隻讓他看,不準他下場子實地操練,如此一來,他看一會兒,不是開始發愣,便是溜到別處去了。

十歲之後,文、武兩途,他幾乎已無可學,倒是另十人: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智、勇,不但在李鎮遠有意栽培下,繼續依本人個性所近,另聘名師教導。

此事觸動了老坊主靈機,在府內正式開設一文、一武兩個學堂,專門訓練屬下的男女子弟,目前在學的足有千人。

而李福星更變成無韁野馬,到處遊逛之餘,也找些古籍、古書信手翻閱,有時還拿起毛筆,寫字畫圖。

有次被他親娘瞧見,他的畫,除了庭院房舍,還有蟲鳥花卉,別致的衣服樣子,多是日常所見的東西。

不過,這已令胡燕娘驚喜萬分,把衣服圖樣拿去仔細研究,又加些個人創意,交繡衣坊繡製出來品鑒,發現不僅樣式新穎美觀,花鳥配搭得宜,更且省工省料,竟是可大量生產的好樣板呢!

於是胡燕娘做成決定,大量按圖生產推出,不多久京城傳來消息,元廷內宮的娘娘嬪妃,很中意那些繡品,特別訂製兩千匹,限期交貨。而其他地方,竟也有同樣上佳的反應。

這一來,李府上下大喜,尤其李鎮遠與燕娘,總算在“傻”兒子身上發現了一個可用的特質,隻要好好發揮,總算也有了一技之長,不怕日後有“餓飯”苦楚了。

因此,在福星十二歲時,老坊主與燕娘商量,便把靈鳳居讓出來,叫福星獨自居住,另派四名靈慧秀美、與福星年紀相仿的丫頭:小梅、小蘭、小竹、小菊,在兩個中年傭婦指導下,擔負起陪伴伺候,甚至鼓勵任務。

三年獨居生活很快過去。三年裏,福星除了身高長足六尺五寸,其他隻是多讀了幾千本書,多書了幾千張字、畫,而畫中有些可用的,被送到繡衣坊去,也確實為天衣坊賺了一大筆銀子。隻是福星不管這些,日常仍像神遊,到處閑逛,有時還會坐在靈鳳居大鬆樹下,望著池中假山出神,發呆老半天。

四名丫頭三年下來不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各有千秋,而且都很有上進心,輪班抽空去文、武兩學堂學習文學武事,身手智能自然長進不少。

她四人對這位少爺貼心服侍,卻仍然摸之不透,不知他到底是天才,還是白癡?不過有一點四人卻是可以肯定:“少爺的心腸十分溫善”,平時連地上的螞蟻,都不肯故意弄死一隻。

她們打心眼深處敬他愛他,天才也好,白癡也罷,四人私下已有默契,這輩子是伺候定了這一個人。

福星與她們四人,三年相處,不僅建起深厚的感情與默契,而對“人間”事事,也全依賴著她四個替他提示打點。

像這樣少了個心竅般的兒子,在李鎮遠心中是“永遠的痛”。所以若不是受了知交親朋的催逼,他是不願這麽早就承認福星已然成丁,寧願還把他當成五歲頑童,任他在府中到處遊蕩,也不想推在人前,出糗露乖。突然像長大了。然而中秋節晚上,一家上千人在前廳廣場聚餐、賞月,慶祝團圓之時,福星突然像長大了。

他不待身後的小梅提示,就自動站起身來,雙手執著玉盞,聲音清悅的說道:“爹、娘、各位媽媽、各位尊長,孩兒承厚賜生日大禮,無以為報,僅藉這杯水酒,敬各位一杯,幹!”

說罷,果然一飲而盡。

他老爹與親娘聽了這番話,激動得熱淚盈眶,其他近親,也驚呆了。

皆因這不但是他第一次飲酒,更是第一次主動開口,說了這麽一大篇話啊!

李鎮遠眨眨眼,把熱淚忍回去,連聲道:“好,好,爹爹陪你一杯,祝吾兒長命百歲,智能大開…………”

胡燕娘抹抹淚,也端起玉盞幹了。其他在座大媽、二媽…………等等,全都也幹杯相照。

福星似乎敬上癮來,提了銀壺離座,又去第二桌敬酒。那桌坐的是五個姊夫、五名長姊,最大的福環已近五十,與夫婿王唯忠,遠在京師主持錢莊及綢緞生意。福星走過去,道:“各位姊夫、姊姊遠來,厚賜重禮,小弟敬酒為謝,幹!”

大家心中都一般滿足驚喜,一同幹了。五姊福佩道:“小弟啊!別喝得這麽猛,小心醉倒,可不好受哇!”

福星自動謝過,又去另一桌向五位姊夫姊姊敬酒。三杯下肚,俊白的臉色突然泛起桃紅,才走了兩步,果然被五姊言中,陡地拿不住手中杯、壺,一齊丟下地,人也跟著倒下。

小梅一直跟在後麵,見狀一把扶住,小竹、小菊、小蘭上去幫忙,兩人挾起他扶到一邊。

燕娘趕過來,急道:“唉,這孩子,快扶他回去躺躺,不會喝偏逞能。帶些吃的,你們進去吧!”

小梅應了,四人分工合作,把福星背回靈鳳居,一直送入臥房,福星仍然暈迷不醒。

四人哪敢走開,便坐在床邊錦凳上守著,小蘭擔心道:“少爺今天真奇怪了,不但突然開了金口,還猛灌老酒,會不會發生什麽事?”小竹“呸”道:“有什麽事?大喜的日子,別烏鴉嘴好不好?”

小菊也道:“咱們少爺真的長大了,你瞧他剛才敬酒的樣子,多瀟灑、多迷人哪!”

小梅摸摸福星的臉,見那桃紅褪了許多,便笑道:“少爺是第一次喝酒,又不識酒性,空腹喝得過猛,才會如此。看樣子馬上會醒,你們還不快去準備吃食?”

小菊、小竹站起來,準備下樓,可是又都先過來摸摸他的臉,小竹道:“果然不那麽燙了,快溫菜去吧!”

小蘭“嗤”聲笑出來,道:“愛摸就摸嘛!幹嘛還找借口?”

小竹、小菊扭頭白她一眼,卻不回嘴,一溜煙跑下樓。

福星挺身坐起來,奇怪道:“咦,這…………怎麽回來了…………”

小梅二人齊聲“嗤”笑,說他忽然醉倒之事。福星恍然想起,摸摸肚子,又道:“飯還沒吃呢!怎辦?”小蘭二人大奇,因為若是過去,少爺哪會說這麽多,肚子餓了,頂多比比手勢而已。

二人大喜,小蘭道:“樓下已在準備,少爺可要下去吃,還是再去前麵?”

福星點頭又搖頭,當先下樓。見餐桌上各式菜肴已然擺滿,便當先坐下,點手示意叫四個丫頭一齊吃。

過去都由她們輪流去取飯菜,由福星先用,而今果然情況有變,但規矩不能不守,小梅笑道:“少爺請先用吧!奴婢怎敢…………”

福星點點頭,不再表示意見。很快吃完,便不聲不響的出去,坐向池塘邊,又望著假山發呆出神。

四女對這情況早已習慣,便不再理會他,各自吃完飯做好自己的工作,直到弄好洗澡水,才由小竹來請。

哪知福星竟也一反常態,擺擺手道:“別管我,我要好好想想!”

小竹驚喜現於顏色,問道:“少爺想些什麽事,說給奴婢聽聽可好?”

福星仍然揮手,要她走開,卻道:“我也不知,等想出來再告訴你!”

有這表現小竹已經很滿意,她回到樓裏,告訴其他三個丫頭。大家心裏滿是喜悅,盼著少爺能一天一天好起來。

福星呆坐著望那假山,隻覺內心有一股渴望,想走進裏麵瞧瞧。

事實上,他跳上去不下千百次,哪有進出的門戶?

三更過後,他陡感心神振動,似有一股神秘力量在親切召喚吸引他,他不由自主滑下水,舉步順著池底,往假山走去。

池底乃是巨石鑿成,略成弧形,雖有些青苔藻類,卻無汙泥。他堅定舉步,水很快淹過頭頂,他閉住呼吸,仍然往前走。假山底部水深三丈,福星很快摸至,依著心靈上感覺,很快摸到一個小洞,彎腰鑽進洞內,雙腳一蹬,在小洞水中上拔丈半,頭部這才浮出水麵,可以呼吸了。

他奇怪的睜眼去瞧,裏麵卻是漆黑如墨,伸手放在眼前,也難瞧清五指,隻好伸手摸索,察覺到麵前似有平台,便攀住石頭,爬了上去。

平台上空間像是不小,他摸索著站直身軀,才一舉步,陡覺踢到個軟綿綿的物體,心頭一驚,俯跌下去,正壓在那宗“物體”之上。尤其手按處,毛茸茸、軟綿綿,像是野獸,不由驚嚇得張口欲呼。

就在這頃刻之間,地上“物體”前端,陡地暴噴一團栳栳大銀珠,外層似裹著一團紫氣,隻閃得一閃,福星眼睛一眨,還沒睜開,那銀珠已射入他張著的嘴裏,順喉滑入腹中。

福星驀地連打寒顫,全身一陣抖動,翻身滑坐一邊,首先摸摸褲內“**”。“子孫帶”好端端仍在,便陡地仰天“哈哈”大笑。

笑聲中他閃目打量四周,雙眸忽然間奇光閃射,原本癡呆的眼神變為靈活,傻呼呼的表情也轉變為一種憐惜傷感。

他拍拍身邊一具漆黑的獸體,自言自語道:“皮囊啊,皮囊,多謝你陪我近千年,今兒總算是‘功成身退’,你好好安息吧!”

說著,他起身在洞壁上,熟悉的掀開一方石條,裏麵現出個長方形凹洞。他把那“皮囊”捧起,放進去安好石條,長揖拜了幾拜,這才又移到西邊,盤膝坐在一方青石板上,暝目默想起來。

於是,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湧現心田:那該是千年以前了吧!不,是九百九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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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九十年前,他是一隻初生小靈狐。

為了修成正果,脫離畜牲道,他不但日夜吸取日月精華,培植內丹,更為了“堅定道心”,狠心“自宮”,咬斷了自己的“**”。

數百年過去,內丹已成,也已能幻化“人形”,但接踵而來的,卻是百年一次的“天雷之劫”。

他極力修為,廣積善功,但天劫一次比一次厲害。

體念上天有意,是要他轉輪回,入“人道”,再修仙業,可是他不甘心將數百年心血毀去,茫茫然入“人道”,再從“無識”入手。

因此他堅不放棄,一次次拚受“天劫”雷擊,每次皆被轟得體無完膚,氣息奄奄。百多年前,他遇著另一個小靈狐,一時被她美色所迷,竟想與她合籍雙修,哪知真到了“兵戎”相向時,才發現他早已“自宮”,小靈狐一怒之下,尋死兵解,轉投人道,給了他很大刺激,也誤了很大修為。

所以前次天劫,他幾乎神形俱滅,若不是李鎮遠適巧狩獵路過,將他抱離狂雷暴雨之區,他早已完蛋大吉。

為此,他潛隨李鎮遠,不時在暗中佑護,助他一臂之力,後來更引李鎮遠移居靈鳳居,共同“生活”。

同時為了下次天劫,他默默苦修苦思,策畫出一條萬全之計。

他努力苦練“分魂”術,硬把“三魂”分開,按計畫在李氏夫妻燕好成胎、孕育男嬰之頃,先以兩魂投入母體,嬰兒落地後,再以主魂合之。

如此不但保有原來的修練成果,更可不失本性,喪失記憶。

哪料百密一疏,“狐”算不如天算,原本萬無一失的計畫,卻幾乎被李鎮遠神來一刀,破壞無餘。

三魂分開之後,各有缺失,主魂頂著重傷之軀,潛回假山密洞,已然氣息斷絕,還了原形。主魂無處藏寄,當時出去,很容易被輪回收了,打入萬劫不複之境。而出生之後的嬰兒,則因隻具兩魂,其一生也永遠迷迷糊糊,做個缺乏主觀意識之人。

若主魂也跟著投入母體,出生時經過產道血河,原有靈智一樣會受封鎖,再難憶起前世之事,更別說恢複前世修為了。

幸虧在危急無奈中,籌得一方,將部分內丹慢慢氣化,轉為養身靈藥,維持住殘軀一口殘息,不致腐壞。可是如此一來,殘軀已失去行動能力,隻能默默等著,等著那已化成人體的“兩魂”受到感應,自動找來才能會合。

這一等就是十六年。剛滿十六的李福星,氣機大盛、靈智已開,那主魂這才能發出訊息,引他入洞,完成了“三魂合一”的艱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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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往事,在主魂複合下湧現,不僅讓福星認清自己,也同時靈智盡複。

他感慨、感動、感謝之心同時俱顯,便跪地向東三叩首,感謝上天好生之德,暗暗自誓,多積善功陰德,以答謝上天待他的寬大仁厚。接著暝目趺坐,運起前世所練“玄功”,提聚“三昧真火”,開始鍛煉消融剛剛與主魂同時投入之“內丹”。

內丹在丹田遂漸消融,轉化為滾滾熱流,滲入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原先積存在體內的雜質廢物被丹氣蒸發,化為水氣,逐漸由全身毛孔排出體外。不過頓飯功夫,他已反神還虛、反虛生明,入於定中。

這一“定”,定了三天三夜,直到丹氣全被吸收,李福星方始醒來。

隻見他緩緩睜眼,雙眸中立即閃現出兩道光芒,原本不見五指的黑暗,對他來說,已完全消失,洞中的一切已然纖毫可見。

另外,他像是瘦了一圈,肌膚內髒被煉成百煉精鋼,外現肌膚細如磁品精玉,隱隱還泛浮著一層寶光。

在感覺上,他不但心智早複,同時有一種從未曾有的輕鬆舒爽,令他欣悅沉醉,因為他此刻不僅自覺輕若一羽,無半點重量,微動念間,盤坐姿式不變,已飄飄然飛浮空中。他舒開雙腿,輕巧落地,轉身向西邊石壁一推,壁上“隆隆”輕響,已現出一道門戶。

門內有石階往下,銀白色的光線已映射過來。

他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十六年不曾住過,希望不要被人占據才好!”

說著走下石階,又穿過一條頗窄的曲折甬道:甬道上方懸著一粒銀光四射的“夜明珠”。福星順手將它取下,推開一道鋼門,門內竟是一間寬廣明亮的大廳。

大廳像是由整個巨石挖成,高有兩丈以上,頂上凸凹不平,有些地方還垂著尺餘石筍,而在石筍頂端,都掛著銀光四射的夜明珠,共有十二顆。

而東西兩麵牆,還有赤紅的“避水”珠及灰藍的“避塵”珠各二,因此廳裏不僅明亮,點塵不染,氣息清新,也毫無氣悶黴濕味道:大廳形似半圓,廣足十丈,弦直一麵在東,依地勢,應已靠近地麵池塘,而由南向北,貼牆有一道明溝,深有兩尺,溝內清水滾滾流動,直入北麵牆下,而那牆裏,則有一丈許蓄水池,及爐灶櫃櫥等用具,其中玉盞牙箸、銀盤等等,一應俱全,乃是一間廚房。

弧形一麵,是一半圓石廊,兩頭各有一門,剛剛李福星便是由正東門內進來。

廚房是回廊的第一間,再下去,循著半圓,分別還有七個不同門戶。

石廊裏麵,也就是大廳正中,地勢亦有高低,和上方石筍明珠互有變化,除一、二丈見方空地之外,以盆景翠樹分隔開五組,其中不同型式的石桌石椅,星羅棋布,竟然十分雅致。

福星神智已複,對此地已極熟悉,但十六年未履牛步,仍不放心,便逐一打開廊內門戶,探視打量,發現裏麵依舊潔美如舊,才算放心。

此時他神功已複,耳目大異從前,走到中央一室,正要進去,卻忽聽上麵傳來小梅四人哭泣之聲,同時又聽小竹自怨自艾的哽咽說:“都怪我,不該任由少爺呆坐池邊,若是一步不離的跟著,最少也可以知道一些蛛絲馬跡…………若是少爺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一定不要活了!…………”

接著便又聽見“啪”的一聲,小梅怒罵道:“打你這張烏鴉嘴…………少爺福大命大,哪會有事?好好的咒他幹嘛!”小竹挨打不但未曾反抗,又似在自打嘴巴,哭道:“是,是,妹子該打,妹子該死,你…………”

福星暗暗一歎,閃身已至回廊南端,一邊開那鋼門,一邊用出千裏傳音之法,阻止道:“別胡鬧啦!我不是好端端在這兒嗎?”

話聲裏,人如鬼魅飛煙,升上二十多階石級,又拉開另一門戶,由小樓樓梯下一間堆放雜物的小房間,竄飛出去。

四女原都在樓梯邊哭做一團,初聞細如蚊蠅般語聲,嚇了一跳,旋又喜上眉梢,轉頭四瞧,小竹第一個望見他,喜極而泣喊了一聲:“少爺!”便已撲身過去,跪倒在地,抱住了他的雙腿。

另三人接著也轉過身,一同跪倒哭泣,福星“哈哈”笑道:“怎麽啦?才一夜沒見,你們怎變得這般脆弱?快快起來說話!”

說著,伸手握住小竹一臂,將她拉起,低頭見她雙頰紅腫,眼圈兒泛黑,不由又感動又心痛,伸手去揉她雙頰,又道:“誰欺負你啦!告訴我,我替你出氣!”

小梅等三人一同起身,都驚訝得全愣呆了。三人心中都泛起一個共同疑問:“少爺真的變了?”

小竹的心中可更是大驚,比另三人多了幾倍,皆因她不僅覺出“少爺變了”,更且體會到“少爺是真的變了”。

因為適才福星那輕輕一拉,不僅能把她輕鬆拉起,而揉在頰上的雙掌,更似有無比熱力與魔力,隻那麽輕輕的揉了幾下,原來火辣辣痛感便已消除,腫脹的感覺也全沒了。

依她練武多年經驗,這是需要多深的內力功夫啊?

小竹驚得不由自主退後一步,仰頭望著福星的臉龐,與他大大圓圓、深潭般的靈活目光一對,不由垂低眼瞼,心頭鹿撞,低聲遲疑問:“少爺,真是您嗎?”

福星“哈哈”大笑,“啪”的打她一下屁股,道:“少爺不是少爺,你說是誰?才一夜未見,難道少爺會變不成?”

小竹玉顏有些變色,霍地退後一步,對其他三女施個眼色,玉臂左曲出右拳,擺了個防衛架式,沉聲道:“閣下到底是誰?我家少爺明明失蹤三天,你為何隻說一夜,看閣下相貌,確與我家少爺有九分相似,但少爺哪會這般輕浮?…………”

福星一愣,旋大笑道:“小竹別鬧啦!我明明就是福星,出去了一晚,你懷疑胡說什麽?”

小梅等三人也變了臉。小梅上下打量著接口道:“閣下確實不是我家少爺!你來此冒充,是何用心?我家少爺現在何處?…………”

福星搔搔滿頭亂發,大眼一轉,已知其故,隨即笑道:“原來我已失蹤三天,果然是鬧翻天啦!你們不必懷疑,我確實是福星,隻因…………隻因我得一異人點化,又服了一粒仙丹,入定三天,竟然不知,真是抱歉。不過定中呆病已然痊愈,話自然多了許多…………你們若是不信,可以檢查!”

他坐向客廳椅子上,攤開雙手,又道:“我身上一定有什麽胎記特征吧?你們每天幫我洗澡,總記得吧?”

小梅四人圍上去,小蘭道:“少爺肩後有一胎記,胸前有七粒北鬥七星紅痣…………你當真敢讓我們檢查?”

福星大方的去解衣扣,笑道:“有什麽不敢?你們看吧!”他把裏外兩件綢衫脫了,露出一身光潔如玉的肌膚,小蘭站在後麵,一把擒住他頸後“大推”穴,道:“哪有胎記?明明…………”

小竹、小菊站在前麵,見他細磁精玉般胸膛上,果然有北鬥七星狀的六顆點大紅痣,知那第七顆位在子孫帶頂端,不便要他再脫褲子,便已信了八成,急道:“蘭姊你幹什麽?到前麵瞧瞧嘛!”

小蘭換手改拿“肩井”,勾頭去瞧前胸,福星笑道:“對吧!胎記大約真的沒有?這痣可假不了吧?我知道你也有一顆,是在關元穴下麵,對不對?”

他又望望小竹三人,接著又道:“你們都有,小竹在湧泉穴,小梅在右期門,小菊在長強、命門,對不對?”

原來小時候,五人常常一齊洗澡,每個人身上特征大家都知道:隻是過去福星傻愣愣,不言不語,今天忽然變得這般機伶,豈不令人驚死?

小蘭這時放了手,跪下請罪,喜極垂淚道:“果然真是少爺,奴婢冒犯,真是該死!”福星拍拍她頭頂,笑道:“沒那麽嚴重,快起來通知老爺去吧!我衣服好臭,得先去洗個澡,換換衣服,老爺若是問起,就照我剛才說的告訴他好了。不過請他保密,等閑不可泄露!”

小蘭這才起身,望向小菊。小菊驚覺今天是她輪值,便道:“好,我去就是,不過少爺的飲食,你們可得打點!”

福星望向外麵,見天光已近黃昏,便道:“多準備些吧!我想爹、娘一定要過來!”

四丫頭見他語聲清亮悅耳,俊麵上表情百變,態度自然沉穩,不由心中又是驚奇喜歡,又是陌生失落。因為過去的福星已不複見,現在的少爺,已經不再依賴她們了。

於是小菊先去前麵通報,小梅、小蘭則去後院領取晚餐,小竹單獨留下,上樓去弄洗澡熱水。

福星笑道:“先拿幾套衣服來吧!下麵我找到一個好地方,美得很呢!”

小竹疑惑著去拿了兩套衫褲。福星帶頭由梯下“雜物房”下去,步入地下大廳,小竹一瞧,不由驚得呆住。福星當先而行,推開第七個門。

門內乃一條頗寬甬道,頂上亦有夜明珠照亮,福星帶著小竹步入五丈,便到了盡頭,甬道又向兩邊叉開。轉彎向右,走了兩丈,便是一間寬有五丈方圓的大浴室,室內熱氣蒸騰,裏麵竟有兩丈多寬的圓形水池。

福星脫個光溜溜,一躍而下,叫道:“哇!好過癮,好燙人啊!小竹,要不要下來試試?”

小竹早已傻了,幾次揉眼,疑在夢中。跟進浴室之後,把少爺的衣衫放在牆邊石質架板之上,道:“少爺,這地方隻怕老爺也不知吧?您真是吃了仙丹嗎?又是怎麽發現這兒的?”

口裏問著,人已走近水邊,拿著一條毛巾,想為福星抹身擦泥,哪知手伸到水中,卻陡地尖叫,道:“哎唷!這水會燙死人,少爺你快上來,受不了哇!”

福星站起來,水深隻及胸下。見小竹那手已被燙得通紅,知她功力太淺,耐不住熱,便伸手握住小手,運功一吸,將熱毒全部消去。

小竹已覺得全身是汗,熱不可擋,退後兩步,道:“少爺果然功力大得不可思議,可是奴婢實在太熱,還是快起來吧!”

福星應一聲“好”,一躍而起,小竹上前想替他抹身,卻發現他連頭發都是幹的。

福星穿上衣褲,走出浴室,小竹用毛巾抹著自己臉上汗水,疑問道:“奇怪,這熱氣怎麽一直都在裏麵,出不來呢?”

福星指指門上的一粒赤珠,笑道:“熱氣被這赤珠定住了,散不出來,若把寶珠拿掉,就不同了!”

他又指著前麵另一岔道,道:“那邊是間廁所,以後住在這裏,就不必天天倒馬桶了,多好!”

兩人走回大廳,順回廊步上小樓,福星又指著第一間,道:“以後你四人就睡這間吧!這邊有兩張大床,出入也最方便!”

上去不久,李鎮遠夫妻果然與小菊一同過來。福星殷勤請安,不僅言語便捷、聲調清朗、態度從容,臉部及眼神的表情竟也極其豐富。李鎮遠與燕娘疑在夢中,上下打量良久,才按下激動心情,歡顏大展,撚須笑道:“兒啊!剛剛聽小菊來報,說你得異人指點,服了仙丹,人已真正長大成熟,為父還以為騙人呢!現在看你這副模樣,當真是上天厚愛,讓為父老懷大慰…………”

胡燕娘拉住他,更是仔細的打量觀察,還捏揉著他的臉麵手臂歡喜落淚,道:“三日不見,我兒真的完全變了。老爺,您瞧瞧嬌兒的肌膚,多光潤啊!快告訴娘,你是怎麽遇上那異人的?他…………”

福星笑道:“這點請爹娘見諒,詳細情形,孩兒不便泄露,不過有一點可稟告的,那異人原就住在樓房之下,如今他已離開,亦將地下居室都送給了孩兒。爹、娘可要下去瞧瞧?”

老坊主夫妻大為驚奇,當然要去看看。於是福星吩咐小竹,在上麵等候小梅、小蘭,將飯菜拿去地下。自己則帶了兩老一婢,下了地室。

光是地下大廳的形狀,就讓初來者吃驚失色。當得知照明的全是夜明珠,不由更是咋舌難回。接著又看了每個房間,見裏麵不僅陳設華麗、美輪美奐,更且各物齊備,無一缺少。李鎮遠不由大歎,道:“吾兒能得此居處,實在福緣深厚,無可比擬,隻盼你知福惜福,無負天賜方好!”

福星躬身應“是!”請二老坐在廳內,笑道:“這兒臥室甚多,爹、娘要是喜歡,也搬過來住吧!”

胡燕娘望了老爺一眼,笑道:“為娘是勞碌命,後麵作坊的事,哪一天能忙得完?怎麽有這閑情來這兒享福?再說這房中件件都是無價之寶,消息泄露出去,不知會引起多少麻煩?老爺,你說是不是?”

李鎮遠點點頭,忽然歎了口氣,道:“俗雲‘樹大招風,財多引盜’,咱家這天衣坊隻是生產些綢緞,便已引起不少人垂涎了,若得知有這許多寶貝,那還得了?”

他語音一頓,又道:“所以,兒啊!這地方不但為父不能來住,隻怕你住也不太好…………”

胡燕娘卻不同意,便道:“這裏既然是異人送予兒子的,他住有何不好?隻要對外保密,除了你身邊四個丫頭,其他人都別告訴,不就行了!”李鎮遠又歎口氣,道:“目前隻好如此,不過還有一事,為父不能不告訴你,九月十五,北五省綠林霸主,要約為父會於泰山。所謂會無好會,這一去或有凶險;…………若…………以後家中之事,吾兒要多用些心思才是!”

福星一向不問外事,不解道:“咱們又不是黑道人物,幹嘛要去會他?”

李鎮遠苦笑一聲,道:“咱家絲綢運送,銀兩的運輸,無論水旱,都要經過他們的勢力範圍,哪能不和他們打交道?過去講定每年送他們北五省三成利潤,大約是一百萬兩銀子,而今受了杭州錦衣堂的挑撥,說要與咱們另談價碼,聽說想要五成,實在叫人為難!”

福星更是不解。李鎮遠又道:“若是答應,再加上水路的一成,一年就去了六成,不但無利可圖,隻怕連開銷都打不平!若加在貨價上,隻怕就爭不過杭州錦衣堂了。若不答應,就算會中他不對為父動武,日後在路上劫咱們的貨車,豈不更加糟糕!”

福星笑道:“這人真的很不講理嗎?孩兒去會他可好?”

李鎮遠變色搖頭,道:“黑道人物奷險毒辣,向來拳頭大的就是理,你人事不知,就算服過仙丹,也不見得能鬥得過他們一夥。吾兒千萬則胡鬧,聽爹的話,能夠替為父坐鎮本坊,就讓為父安心了!”

福星見小梅等人已然下來,便不多言,先指使她們花另一處擺好飯菜,恭請兩老入座,才邊吃邊又道:“孩兒想盡速擬一計畫,呈送爹爹您瞧,若覺可行,咱們再談下一步,孩兒絕不鹵莽就是!”

李鎮遠這才安心,飯後忽又想起一事,說:“聽你大姊夫說,大元宮裏有位公主,很喜歡你設計的衣服圖案,又聽說了一些別的事,對你很有興趣,說不定哪天會召你進宮呢!我兒你去不去?”

福星奇怪,問道:“我有設計過衣服嗎?元廷遠在北京,怎會知道孩兒之事?別是大姊夫開玩笑吧!”

胡燕娘得意一笑,道:“我兒足不出戶,畫圖設計的名聲,可早已傳播天下了。不過有些雅號可不好聽,什麽‘小海綿’、‘小天才’、‘小怪物’的,有機會我兒好好露露臉,讓天下人瞧瞧!”

福星眸珠一轉,已然猜知前事。微微一笑,飯罷告退,走進中央房間,取來兩隻小玉瓶,道:“孩兒這兒有些靈藥,據說可以駐顏不老,強化筋骨,爹、娘可願意服一丸試試?”

李鎮遠接去一瞧,兩玉瓶翠綠可愛,竟是整塊翡翠雕成,上麵各刻有蠅頭小字,自己老眼已花,竟然看不清楚。

福星見狀,笑道:“一瓶名‘天機丸’,一瓶‘赤龍丹’,包錯不了,娘先服用兩粒如何?”

說著,倒出兩粒“天機丸”,就塞入胡燕娘口中。

胡燕娘覺得那藥入口即化,不久一股溫涼氣流由膻中升起,泌心泌肺,十分舒服。

福星便道:“請娘站起來,閉目放鬆,孩兒為你拍打一遍,以助藥力!”

說著,示意小梅、小蘭上前,代為挽扶兩臂,立即運掌如飛,在胡燕娘身前身後拍打起來。

李鎮遠自幼也習得一身內外功夫,至今已近七十,每日晨、昏仍不忘練習,所以不但精神頗健,體力眼力自也不差,這會瞧見兒子運掌情形:掌拍處,紫霞閃閃,直透人體;身動處,忽前忽後,快似鬼魅。最難得看上去從容不迫,實則又目不暇給,不由驚喜交集,暗忖:“那仙丹果然有用!”

頓飯光景,福星已拍完他娘全身大穴,示意兩婢扶她坐下,又以蟻話傳音,道:“娘您練過內功,現在便凝神一誌,調息運氣一番,事後必有奇效!”

胡燕娘過去是練過一點,但事情太忙,總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未曾貫徹,所以氣脈早已淤塞不通。此時經他一陣拍打,不僅全身淤塞處全被震開,更且體內氣機蓬勃,到處流動,於是收心凝誌,以神調役,不多時,竟然氣達四肢,全身輕飄飄,舒爽無比。

福星在一旁仔細觀察。為之護法,而凝神注視下,雙眸中不知不覺閃現奇光。這情況看在李老坊主及四婢眼中,更是各有感想,高興得要命。

轉眼過了半個時辰,胡燕娘百脈已順,福星傳音請她收功下坐。笑道:“娘覺得如何?以後若早晚各坐半個時辰,孩兒保你駐顏長春!”

胡燕娘摸摸臉上,感覺皮膚光滑異常,不由樂得“咯咯”大笑,道:“哇!真好,真好!娘現在覺得全身是勁,精神抖擻,好久沒這般輕鬆自在了!”

福星起身道:“爹爹服藥比較麻煩,請移駕後麵浴池!”李鎮遠此時已對他充滿信心,當即跟他走到熱氣如蒸的大浴室去。才一進門,便又退出叫道:“乖乖,這麽熱法,不會燙死人嗎?”

福星倒出兩粒天機丸,兩粒赤龍丹,請他服下,並在門外脫去衣服,自己也脫得赤條條,拉住他一同撲入池中,李鎮遠大叫一聲,幾乎暈厥。

福星一掌按住他的丹田,一掌按住頂心百匯穴,雙雙發出真氣,灌入老爹體內,眨眼間已糾合丹丸所化氣流,穿穴過脈,循行全身,同時傳音,道:“抱元守一,以神隨著氣流走動,記下路徑,再行以神役氣,如此周而複始,行功十二周天!”

李鎮遠初時汗出如漿,咬牙忍住,遵照兒子囑咐,暗記真氣行走路線,五遍之後,已不覺熱,反有一種百脈皆通、酥麻麻舒爽感覺。

漸漸地凝神下來,自行役氣,內外熱流,一時俱忘,已然反神還虛。

福星漸漸用力下壓,把老爹頭部按入水中,李鎮遠竟也能自動閉住口鼻,改用龜息內視之法,調運真氣。約過半個時辰,福星放開雙手,讓老爹自行在水中載浮載沉,直到李鎮遠自行覺醒起身,已然過了一個時辰。

福星見老爹頭上灰發與胡須已轉成黑色,麵上風霜皺紋也去了大半,望之隻似三、四十歲,不由笑道:“爹爹你這麽出去,隻怕有人不認得了!”

李鎮遠也自覺全身是勁,頸部皺折及凸起的小肚子都已消失,不由大喜,笑道:“兒啊!為父真是生受你了。看樣子不僅返老還童,功力也精進三十年哪!”

說著,全身一震,骨節爆起脆響,腳下微一用力,人已飛上池邊。**垂著八寸子孫帶,竟然十分威風。

福星也一掠上來,笑道:“據說這水源自火龍穴口,有壯陽補虛之功,以後每日孩兒讓丫頭送兩桶去親娘處,用之泡茶煮湯,必有奇效,爹爹可要試試?”

李鎮遠連連稱好,但瞧見福星“小**”,仍隻拇指般大小,不由一愣,道:“我兒身材已如為父,怎的那話兒還未成長?將來如何傳宗接代?我看得找個大夫瞧瞧才成!”

福星笑道:“孩兒這個是孫行者的金箍棒,不信請看!”說著,微一運功,那話兒上紫氣一閃,漸漸變成粗壯無比的一根肉柱,足有一尺多長。

李鎮遠驚喜中放心又擔心:“這麽大誰受得住?日後吾兒可要慎重使用,不要鬧出人命來,就糗大啦!”

福星收功穿上衣服,又親為老爹整衣,幫他穿回錦袍罩褂,笑道:“孩兒自有分寸,爹爹不用擔心。倒是大媽她們,過幾天孩兒也想給她們服服藥,通通穴道…………”

李鎮遠挽著他的肩膀出去,笑道:“隨你吧!今晚你的表現大出為父意料,修為成就已非凡人能及,有些事自行做主就是!”

胡燕娘與奴婢還在大廳閑話家常,望見兩人出來,猛一瞧,竟都覺得李鎮遠麵目陌生,便連體型都變了樣子,不由大吃一驚。

李鎮遠見狀,“嗬嗬”大笑,道:“怎的,不識得大老爺了?”

胡燕娘回過神來,嬌笑道:“哎啊!真是大老爺啊!我還當是福星的大哥哥呢!”乖巧的小竹,立即拿起桌上銅鏡,送到李鎮遠麵前,巧笑著道:“老爺,您瞧瞧,還認得自己嗎?”

李鎮遠望向鏡中人,隻見他須發俱已變黑,雙眉如同臥蠶,兩目又顯清明、直鼻獅口,兩顴高聳,若是把胡子刮去,真和兒子有五分相像。不過,這哪裏還是早已老態畢顯的自已呢?

他出神的望著,又陡然暢聲大笑,半晌方止,又疑問道:“我真是這樣子了嗎?”

他拍拍肚皮,感覺到衣服的寬肥,不由道:“這衣服怎的也肥了許多?”

胡燕娘起身笑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咱兒子得了異人傳授,老子、娘自然也跟著享福了啊!走吧!回去我找幾年前的舊衣服,包你穿得合身!”

李鎮遠望著最少也年輕十幾歲的燕娘,這才接受了事實,笑道:“好,好,走,走!”

福星送走二老,又帶著四名丫頭回到地下,同時封閉入口,笑道:“你四人功力都還太差,今晚每人先服一粒天機丸,服下之後,先自運功吸收,過兩天有空,我再依你們進境體質,分別疏導經脈!”四女大喜過望,一同跪地拜領。

福星則回到自己過去住過的房間,檢視整理留下的東西。

那房內空間甚大,但隻有一張雲床、一張玉案、四張玉凳,及一個大衣櫃而已。

不過靠床裏有個暗櫃,外層一格格陳列許多過去精心搜集的精品古物,每件都是價值連城;而裏層則暗收著幾百年前精心煉製的各種丸、丹、靈藥,那“天機丸、赤龍丹”,便屬其二。

雲床十分寬大,上麵卻隻有一方玉枕、一張草席。

玉案上陳列有文房四寶,牆上有凹入石壁的書架和幾冊道門古籍。

衣櫃裏除了男人衣物,還有女子羅衫及一大皮袋首飾珠寶。

他打開櫃門,摸著女衫,心田中不由泛起衣衫主人的倩影。

她就是百餘年前,憤而兵解投胎的那個,也是近千年來唯一讓他心動、想改變初衷的女人。

她變化萬千的顏容,曾讓他驚絕、驚豔。她柔情似水、無微不至的照顧,更讓他溫暖於心,隻有那如火熱情,讓他無福消受,才…………

“若是現在多好!”福星忍不住淚水盈眶,想道:“百多年不知她轉了幾劫?今後出去,得留心訪尋才是。她慧巧多智,美如仙子臨凡,這一世若能娶到她,不僅可償宿願,而且還是個大幫手呢!”

想著,在那皮口袋內取出一小袋夜明珠,放在一邊,人便仰躺在雲床之上,默默籌思今後行動步驟。

正出神間,門上輕傳敲擊之聲,小竹四人已各抱了大堆的被褥衣物進來。

四女尚有舊習,進來都不開口,隻小梅比比手勢,要他起身,其他人也各自忙著整理東西。

福星卻已笑道:“怎麽都變成啞巴啦?今夜天色已晚,有事明兒再做不遲嘛!你們都不困哪?”

小菊首先“嗤”聲笑起,其他人也跟著“咯、嗤”,小竹嬌笑如花般道:“奴婢服了少爺賜藥,都覺功力精進,興奮得哪能睡著?還是早早把這裏整理好,早早安心!”

福星細瞧四人,果然皆有進境,個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微微紅腫的眼睛,早也恢複清澈,便道:“好吧!既然如此,大家不用睡了,小菊去拿墨汁紙筆來,我也想寫點東西!”

小菊嬌笑應了。不多會抱來一大堆文房用具,陳列玉案。

福星揮筆如飛,不多時寫出一份計畫書,放在一邊,道:“以後記著,從明兒一早開始,輪值的,先打兩桶熱水送去親娘處,這份計畫書也順便呈交老爺,立等回音。明兒誰值班哪?”

小蘭與小菊一同舉手,福星笑笑,又道:“以後值班的睡在上麵,免得萬一外邊有事,找不到人!”

小竹陡然道:“少爺,那廁所好棒啊!下麵有熱水不停流動,什麽髒東西都衝走啦!一點不臭,往後咱們用不著洗馬桶了吧!”

小竹年紀最輕,才不過十五歲,過去許多事,小梅都派給她做。不過目前四人已長得一般高矮,隻是她仍然胸部平平,瘦巴巴的,發育尚未完成。福星點頭認可,笑道:“咱們這兒廢除馬桶製度,放心了吧!現在整理已畢,統統給我去睡覺!”

四名丫頭這才依依不舍退去,福星則開始擬訂另一份計畫。

他畫畫改改,不知弄了多久,直到四女再次進來,方才告停。

小梅手捧著銀盆麵巾,伺候他盥洗,梳頭更衣。

小菊則把計畫書又放回桌上,稟道:“老爺剛才已看完了,直誇少爺思想周密,是個天才。老爺吩咐,任少爺自行安排執行,若需要老爺配合之時,再通知他老人家就行了!”

小蘭也接口道:“我瞧老爺可樂得很呢!一大早就在院子裏打拳踢腿,身上也全換了單衣服啦!”

小菊又道:“七夫人還不是一樣,一大早就練坐功,奴婢看她寶相莊嚴,不但功力已大大超越咱們,便是容顏,似也大不了幾歲,真叫人羨慕死了!”

胡燕娘二十歲生下福星,現在實際年齡也不過三十六歲。昨夜服了天機丸,她兒子又不惜犧牲真元為她疏通經脈,再經“老夫”一夜“調養”,哪能不豔色大增,直似二十許人?

四人一向自許個人容貌各具特色,卻一直都羨慕“七夫人”的身材,聽了小菊形容,不由神往不已。

福星心中了然,卻不點破,自去外邊大廳,吃過早飯,隻留下一句話:“別等我吃飯!”便一溜煙不見了蹤影。

這一天他仍像過去到處遊逛,暗暗與自己的計畫相印證。別人見著他,仍像往常隻招呼一聲“少爺”,便各自忙各的。

晚上回來,先把計畫書修改一些,接著便擬了一份三十四人的名單,命小蘭送去前廳給值班的管事,通知名單中人,明晨卯時趕來靈鳳居樓前報到。

四花婢不解其故,小竹忍不住問道:“少爺是叫這些人住進來嗎?”

福星搖搖頭,笑道:“那怎麽住得下?我是想訓練他們為我天衣坊主要骨幹,明兒你們放下雜事,也跟著受訓!”

言罷,又帶上一瓶“天機丸”、一袋“夜明珠”出門,去他親娘那兒。胡燕娘見著他自是喜歡,福星取出夜明珠,交予他娘道:“夜明珠共有五十六顆,兒見作坊裏光線奇暗,尤其是繡房,不但影響產品品質,而且傷人眼睛,孩兒想把這些珠子分別懸掛各坊,以後就不必再用燃油燈了!”

胡燕娘驚道:“有這麽多啊!兒可知這珠子在世上一粒難求,你叫娘掛在作坊,萬一引起工人的盜心,偷了去,如何是好?即使工人不偷,這消息傳出外邊,被黑道綠林得知,豈不替咱們天衣坊召來大禍?”

福星低頭想想,這話也對。天衣坊內雖有警衛係統,可全是由外麵禮聘雇用,各門各派都有,不要說功夫平常,派不上大用,便是功夫好的,卻不一定齊心,便道:“娘既這麽說,這珠子就暫時放在娘處,等建起自己的警衛係統,再來安置吧!”

胡燕娘拿出兩粒,愛不釋手的把玩著,其他則又還他,道:“還是你自己收著吧!娘這兒閑雜人等太多,萬一被偷了,娘負不起這個責任!”

福星隻好接回來。胡燕娘又道:“還有你那瓶藥,實有奇效,但到底數量有限,是吧!俗語說:”善門難開‘,若是全家都知道了,每人都想要一粒,夠嗎?要是給這個不給那個,豈不得罪了人?所以昨夜回來和你爹商量,這事千萬不能讓大家知道,你那藥要留著救急,才是正途!“

福星想想實情卻如此,便道:“娘說得是,孩兒回去再想想,另外開**身補氣的藥方,交給大夫多製些藥丸,分給大媽她們服用可好?”

胡燕娘當然讚成,當下福星告退回去,當真寫了劑補陰滋陽的藥方,交予小梅送往醫藥堂配製。

次日卯初,那三十四名府內子弟已紛紛前來報到,其中自然有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智、勇十人在內。不過大家都抱著一股子好奇,猜不透少坊主玩什麽花樣?

福星今日特地穿上淡藍長衫,一向披散的頭發也破例讓小蘭為他在頂上束起。不過卻不是像別人一般,紮在頭頂正中,更沒戴帽子,而是斜在右上方,高起兩寸,用藍綢束緊,下麵尺餘仍然散開,斜斜的垂向右肩。而整個麵孔卻因之顯露出來,隻見他豐額如玉,鼻挺通天,雙眉如劍,斜飛兩鬢,大口方頷,顴骨聳起,再配上如玉膚色,高出眾人的英挺身材,猛一入目,不由令人產生出一種高貴印象,自然而然的肅然起敬。不過,他幸虧雙目又大又圓,而非長形鳳眼,否則其威煞之氣必重,就令人望之生畏了。

那三十四人心中驚訝,一齊躬身道:“參見少爺!”

福星往小樓台前一站,漆黑的大眼靈活一轉,笑道:“各位兄弟免禮!本座既已成丁,奉家父之命參與坊中事務,初期因感到本坊安全係統有待加強,故而先選出各位兄弟來,稍加訓練,以為骨幹,而其他千餘在學子弟,再次第因才施教,期待光大本坊業務,以為生民造福。故此至盼各位努力,擔當日後重任!”

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加上表情嚴肅,語音清朗,不由令聞之者刮目相看,有的臉上甚至顯現出難信的顏色。

福星雙眸一轉,將眾人神態看在眼裏,微微一笑,又道:“本座過去自閉靈智,一味吸收,至今已有小成。為堅各位信心,就先表演幾手吧!”

說著,單手一招,站在前排邊上的李勇,忽覺被一股大力吸住,身不由己的飛身向他衝來。哪知才衝出五尺,福星又一手虛空向上一拋,李勇竟陡地斜飛高空,直上十丈。他雖名勇,卻從不曾飛起這般高,尤其是被一股無形大力拋起,落下地豈不跌死?

李勇大吃一驚,一覺束身力量消失,立即想施展輕功身法控住身形,落向身邊的巨鬆。哪知才一眨眼,手臂一緊,轉眼見福星竟站在身邊,一手扶住他,而他卻覺全身又被那無形勁力包裹,連想動動手指,似已不能。

他轉動眼珠,見自己懸空而立,扶住他的福星,則雙腳站立在鬆顛絀枝之上,輕風一吹,還不停上下晃動呢!

其實這隻是轉瞬間事,李勇心中暗叫:“我的媽啊!”還未想及其他,福星已帶著他,輕若一羽般舉步又落台前。

這一上一下,在李勇來說,是驚心動魄之極,但在別人眼中,卻隻瞧見少坊主舒緩走了兩步,十多丈距離,竟像隻一、兩尺。

大家都驚呆了,半晌方暴起一片喝采掌聲,李勇更是翻身跪地,道:“少坊主神功蓋世,隻怕已高過世上各派掌門。屬下能得教導,敢不全力以赴?至於以後的職司,更是全憑少坊主做主安排!”福星揮揮手要他起身,又道:“本座計畫,分為三步,以最短時間增加大家功力,第一步,賜靈丸一粒,足抵各位三十年苦修之功。第二步,本座視各人進境,替大家疏通經脈。第三步,傳授真元運轉使用之方及數招掌法。以後對敵,務必謹記以擒人為先,非萬不得已,不得傷人肢體性命!”

眾人轟然應“是”,福星一揮手,侍立在後的小梅四人各執玉瓶,下去分賜“天機丸”。

福星又道:“領到藥的,即時服下,在院中隨便找個地方盤坐,按所習心法運功,本座隨時予以援手糾正。聽到召喚,才可以起身!”

轉眼間,大鬆樹下坐滿一地精壯青年,各個已察覺天機丸之妙用,無不澄神一誌,按心法調運呼吸。

福星此時雙眸已現神光,雖在初陽之下,小梅四女侍立在旁,仍能察覺出來。四女不約而同,轉的皆是一念:“少爺真神人也!”

福星以手勢示意,亦令四女服藥趺坐。她四個自然大喜過望,趕快各吞一粒,就迎著旭陽,坐了下來。等了片刻,福星開始行動,先為穴脈不甚暢通者拍穴引領,接著由頭到尾,每人都以自身真元,為他等引導一遍,以傳音分別吩咐注意事項。全部教完,已用去兩個時辰。

於是他柔聲喚眾人收功起身,下坐,道:“各位回去,在子、午、卯、酉四吉時加強練習,明後兩天卯初,再集合此地行功,本座一方麵查看各位進度,一方麵傳授其他工夫,三天之後便分配職位工作,盼各位好自為之!”

眾人轟聲答應,都自動誠敬的跪地叩頭告退。福星欣慰一笑,知道已真正收了他們的心。

回到地下大廳,四丫頭興高采烈的擺上早點,福星吃著,笑問道:“你四人自覺進境如何?生死玄關,大小周天已然暢通無阻了吧!”

小竹搶先道:“奴婢玄關早已通了,隻是身體發育總是趕不上梅姊她們,少爺可有法子?”

福星仔細打量著她,笑道:“你體質本就特別,再加年紀尚小,才會如此,若用藥物強行助長,反而不美,我看還是再等一兩年吧!”

小竹吹著小嘴,坐到一旁,幹生悶氣,小菊故意逗她,道:“發育得早有何好處?你又不想嫁人生孩子,這麽平平板板的多輕鬆?做衣服都省幾寸布!”

小竹白眼相加,一把擒住她嗬癢,小菊趁機反擊,兩人一時纏成一團,“嘻嘻咯咯”笑聲不息。

福星任她們笑鬧,搖搖頭便又匆忙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