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一匝一匝密密麻麻地纏在畢言飛左手無名指上,似是纏緊了自己的千般決心,然後打一個死結,末了,柳以沫忍不住咧嘴開心地笑。 紅線是上次和畢言飛一起逛月老廟時求來的,據說用它綁在戀人的無名指上,對方便永遠不會變心。

“沫兒別動,讓我抱你進去。 ”船抵達畢公宅門前,畢言飛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不顧她的抗議爽朗大笑,然後一臉認真的說,“這是規矩,新娘子進門之前,腳不能沾地。 ”

“這樣就把我打發了?”柳以沫佯裝生氣地掐他脖子,眉間卻掩飾不住深深笑意,“我要你用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好,三日後你要百人抬也沒關係。 ”畢言飛說。

兩人嘻嘻哈哈跨進畢公宅,正往主廳走著,突然跳出個小孩,對柳以沫做一個鬼臉:“嬸嬸真不知羞,竟然背著雲叔叔,跟飛叔叔亂搞!”

“……”本來大好的興致,一聽到這句話就煙消雲散了。

柳以沫拉長了臉,從畢言飛懷中跳下來,跑過來用手使勁扯著壞小孩陳詞的臉,麵帶笑容,卻是咬牙切齒:“我說世子,您怎麽又來了?中秋不是該老老實實呆在家裏麽?!”

“放肆,你太無禮啦!”陳詞大怒,用力在柳以沫的魔爪下掙紮,“我怎麽就不能來這裏了?再說在家裏有什麽好玩的?對著一群囉嗦地女人,還有大堆繁文縟節。 我傻了才會呆在家裏!”

“那你來的時候你的王爺老爹知不知道?”柳以沫過癮之後鬆開魔爪,然後問。

“廢話,他要是知道了我還能站在這裏麽?!”陳詞鄙視地看著她。

“哦,原來你真的是偷跑出來的!”柳以沫嚇唬他,“哼哼,你要是再不聽話,我這就讓你飛叔叔把你送回去!”

“你以為你是誰啊?!”陳詞白他一眼。

“嘿嘿。 你說呢,你不是都喊我嬸嬸了?”柳以沫得意地笑。

“沫兒。 你別逗詞兒了,他都要哭了。 ”畢言飛含笑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塗管家在院子裏擺了月餅宴,就等你一個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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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言飛當著眾人宣布,他和柳以沫的婚期定在三日後,也就是八月十八那天。

柳以沫想起明天還要去凝香樓見紫鳶。 如果從她那裏能探聽出一些線索,那麽接下來地日子應該會很忙……但她也沒有開口要求推遲婚期,她打定主意,成親的那天,即便發生天大地事,她也要開開心心做個風光的新娘子。

院子裏的宴會上,塗管家請了不少洛水縣裏的威望人士以及其家眷,搭了戲台請了戲班。 滿院笑聲和祝福聲,好不熱鬧。

最沮喪的人非王老太爺的寶貝孫子王瑞雪莫屬,聽見柳以沫要嫁人,他一個勁兒地唉聲歎氣,王老太爺嫌棄他丟臉,把他趕他到人少的地方。 說是隨便他怎麽哭。

豔紅也跟著爹爹方思貴來了這裏,這會兒悄悄離座,打算找柳以沫敘敘舊,順便恭喜她有情人終成眷屬,卻看到抱頭撅著屁股蹲在地上地王瑞雪,惡作劇地上前朝其屁股上踹了一腳,然後在他回神之前飛快跑遠。

皎潔的月色將很久沒有如此熱鬧過的畢公宅籠罩,柳以沫今晚卻出乎意料的安靜,因為現在扮演的身份是畢言飛未婚的妻子,而不是知縣大人。 所以對於有人因公事來搭訕便一概回絕。

她覺得既然自己已經有了嫁作人妻的打算。 那麽從現在開始,就必須挽回些形象。 至少不要讓他人在提起畢言飛的時候,總是最先說他地妻子如何如何不堪。

“酒快喝完了,我去給各位取酒。 ”柳以沫微笑著站起來,正要離座,卻被畢言飛拉住。

“不用勞煩沫兒,讓下人去就是。 ”畢言飛說著想喊人,附近卻沒有人手待命。

十多年前畢言飛失憶後,為了掩蓋這個秘密,畢公宅裏曾一度消減了大半人手,到了現在,因為畢言飛習慣了清淨,塗管家也就沒有往府中增添人手。

“這酒可喝可不喝,怎敢勞煩柳大人。 ”桌上有人這麽開腔,立即得到一片附和。

“各位說笑了,今天這裏沒有什麽大人,我是言飛的未婚妻,以後就是這裏的女主人,各位是來客,若不能盡興便是做主人的不是。 言飛,你說對不對?”柳以沫笑嘻嘻地說。

“那我和你一起去。 ”畢言飛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想,胸中不由一陣溫暖。

“不用”,柳以沫道,“你留在這裏陪大家,我很快就回來。 ”

“那好。 ”畢言飛點頭,突然拉過柳以沫,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

柳以沫紅著臉,迅速離席。 她之前來過畢公宅幾次,對畢公宅的地形很熟,畢公宅有專門的藏酒房,所有酒都集中在那裏。

一路穿過回廊和庭院,人聲漸遠,柳以沫沒來由地呼出一口氣,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回過神來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笑,隻得沒好氣地拍拍自己的頭。

提步繼續往藏酒房走去,卻在拐角處迎麵撞上一個人。

“雲碧?”柳以沫摸摸被撞額頭,有些意外,“原來你在這裏,怎麽宴會上都沒見你出現?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她瞟見雲碧的臉色有點和平時不太一樣。

“沫兒?”雲碧也愣了一下,隨即鎖緊眉頭,“你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

“那桌酒喝完了,我去取酒。 ”柳以沫回答說。

“不要去!”雲碧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後在她滿是疑問的目光下愣了片刻,“恩,讓下人去就行了,你是金枝玉葉,酒水太沉,你可能搬不動。 ”

“我隻拿兩小壇就夠了。 ”柳以沫愈發懷疑,“雲碧,是不是有什麽事?”

“沒有!”雲碧一口否定,卻讓柳以沫疑竇更深。

今晚雲碧實在反常,若換做平時,他不可能這樣一本正經的說出她是“金枝玉葉”這樣的話來。

“雲碧!你不要當我是傻子!”柳以沫怒了,皺眉瞪他。

“我沒有……”雲碧說,但是氣勢明顯不足。

“好了,你老實交待吧。 ”柳以沫幹脆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想聽他的坦白,“你是不是幹什麽壞事了?”

“呃,還是被你發現了……”雲碧突然笑嘻嘻的聳肩,轉身kao在牆上,竟然開始閉目養神。

月光灑在庭院裏,屋簷下地陰影將他地上半張臉遮住,即便他的嘴角上揚疑似在笑,但看起來卻有幾分惆悵。

“言飛今晚正式向你提親了吧?”他終於開口,卻換了個八竿子打不到邊地話題。

柳以沫點頭:“是啊,你也知道了。 ”

她的語氣完全是肯定,並不是想問他的如何知道的,但雲碧卻仿佛沒話找似的:“恩,言飛很早前就計劃好了。 ”

“哦?”對於他的答非所問,柳以沫決定先忍隱。

“他很在乎你,也很怕失去你,你何其幸運……”說到此處,雲碧沒有再說下去,良久之後卻突然歎息一聲。

“你到底想說什麽?!”柳以沫被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弄得很想抓狂。

“恩,今晚月色很美。 ”雲碧歪頭,衝她笑了笑,“沫兒看著它的時候,有沒有思念起什麽?比如說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城,或者京城裏的某個人?”

“……瘋子!”聽不下去他的瘋言瘋語,柳以沫罵了一句,決定放棄逼問,繼續往藏酒房的方向走去。

走了兩步,卻被雲碧猛地一把拽回來,柳以沫沒有防備之下,整個後背直接撞進他懷中。

一時間兩人都愣住。 好半晌,柳以沫才終於醒悟過來,惱羞成怒欲拉開距離,然後打算好好罵他一頓,腰上卻突然一緊,雲碧竟然順勢用雙臂將她死死環住。

他低頭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沫兒,你回京城去,不要再回來……”

腦子突然恍惚了一下,柳以沫還沒來得及思考清楚雲碧話裏的意思,就聽遠處依稀傳來慌亂的人聲。

“失火了……大家快來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