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碧用力咬牙閉上眼睛,漂亮的臉上有著五條清晰的血痕。

耳邊是依舊嘈雜的聲音,搶火的人已經開始逐漸放棄,有人歎息,“這火,怕是滅不了了……”

柳以沫揪著胸口,絕望地蹲下身子,愣愣地看向那漫天的火光。

她突然記起還在之前不久,她起身準備去取酒的時候,畢言飛拉著她,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

他說,我愛你。 他彎著笑眼,用隻有她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我愛你。 在這之前,就算她內心深處還殘留著一絲搖擺不定,但這一刻起便完全消散,她篤定了這一輩子都會跟著他,絕不後悔,也絕不抱怨。

淚光迷蒙中,恍惚看到一身天青衣裳的畢言飛在夕陽下微笑著對自己揮手。 夕陽就在他的身後,明亮的光線將他襯托成一幅好看的剪影,他揮著雙手,一蹦一跳地在夕陽下朝著她奔跑。

臉上早已經濕濕的,卻突然有幾滴冰涼的**打在臉上,柳以沫茫然抬頭,卻見原本明月當空的天色不知何時竟烏雲密布,天際邊堆滿黑壓壓的雲,而雲間落下的雨滴正在一點一點變得密集。

“下雨了!有希望了,快,繼續滅火!”最先回過神來的人大聲呼喊,眾人才恍然大悟,當即開始行動。

“這雨下得可真及時,老天都來幫忙了,堯公子命中是個貴人啊!”王老太爺感慨說。

“這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吧。 ”王瑞雪拎著一桶水。 身上雪白的緞子早已經在救火地過程中滾得烏黑,“看來柳小姐的選擇是對的,換做我,老天才不會這麽賞臉,唉。 ”

“這種時候還囉嗦什麽,動作快點啦!”豔紅哼哧哼哧地端著滿滿一盆水從他身邊走過。

“你一個女人怎麽也跟過來湊熱鬧。 ”王瑞雪把水潑向火裏之後,又接過豔紅手中的水盆。

“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希望啊。 要是堯公子出事了,柳大人多可憐啊。 ”豔紅歎一口氣。 透過雨水遠遠看著柳以沫突然顯得瘦弱的背影。

**

火終於被撲滅,雨還在下,衝刷著焦黑的斷壁殘垣,不時冒出縷縷青煙。

此時在場的眾人早已全身濕透,目光都注視著同一個被大火灼燒過地,仿佛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的方向。

難道還是太晚了?柳以沫站起來,卻突然挪不動步子。 對於未知地結果生出莫名恐懼。

“嗚嗚嗚……”突聞有細微的哭聲傳來,聽人都屏住呼吸,“嗚嗚……飛叔叔醒醒……雲叔叔救我……”

“詞兒?詞兒也在裏麵?!”雲碧愣了一下,將終於決定要衝過去的柳以沫拉住,自己率先衝向已經一片焦黑的藏酒房。

用腳踢開擋在門口的斷垣,雲碧躬著身子闖入其中,柳以沫也緊跟而上。 房內殘渣遍地,梁柱搖搖欲墜。 柳以沫在經曆大悲大喜之後身上早就開始虛軟,在房內走得磕磕碰碰,不小心摔在地上震落房簷上的兩片烏瓦,好在雲碧將她及時拉開。

“詞兒,你在哪裏?”雲碧試著呼喊,一連喊了三聲才終於有了回應。

“雲叔叔。 我在這裏……”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聽到雲碧地聲音之後,終於哇哇大哭,“雲叔叔,我的腿好疼,好疼……”

**

陳詞被救出來的時候,身上原本白嫩的皮膚被烤得又幹又紅,其餘在畢言飛的保護下基本無礙,唯獨右腿被落下的柱子壓得血肉模糊。 畢言飛也是被柱子擊中整個背部,從得救到現在。 還一直昏睡未醒。

不管怎樣。 至少都保住了一條命,也算不是最壞的結果。

好好的中秋夜。 再次毀於一場大火,就如同十多年前畢公宅裏地那場火一般。

柳以沫寸步不離守著畢言飛的時候,雲碧也抱著陳詞不停的安慰他。 不管怎麽說,陳詞也隻是個小孩子,即便他再聰明,遇到這種狀況,也淡定不下來。

“雲叔叔,我的腿怎麽了?”陳詞從夢中哭醒之後,驚恐地望著自己纏了密密麻麻紗布的右腿,“是不是沒用了?我以後還能走路嗎?我是不是要變瘸子了?”

“不會的不會地,我會給你找最好的大夫……”雲碧溫柔地安慰陳詞,卻在陳詞看不見的角度lou出一抹淒然的笑,“你爹爹也不會不管你,你放心……”

“不要提我爹爹,不要提他!”陳詞突然激動起來,尖聲打斷雲碧的話,“就是他害我的,就是他,是他點的火,他想燒死我,雲叔叔,他想要我死……”哭聲突然加劇,陳詞啞著嗓子嘶聲痛哭,那聲音卻又像在笑。

原本心目中最崇拜的英雄,突然之間變得這樣不堪。 這帶給陳詞的打擊甚至比失去右腿更強烈。 他素來一舉一動都模仿雲碧,為的就是有一天,也能向雲碧一樣得到父親地認同和讚賞,但是現在……

“別哭,詞兒,或許是你看錯了,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爹爹又怎麽會害你。 ”雲碧歎氣。

“我,我看得很清楚……就是他……”陳詞抽噎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然固執地要說下去,“我原本想去找……雲叔叔玩,可是路上遇到他,我以為他……是來抓我回去,就躲起來,然後,我就睡著了……我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到處都是火……他站在外麵,我喊他救我……他也聽到了,但他就是不理我……自己一個人走了……然後外麵來了好多人……都不敢進來,隻有飛叔叔衝進來……”

陳詞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又沉沉地睡了過去,他實在太疲憊,甚至連傷心也沒有了力氣。

雲碧輕輕將他放在**,然後走出屋外。 一夜的折騰,天際已經開始泛白。 任憑細細的秋霧打在身上,雲碧望著天際許久,終於慢慢握緊了拳頭。

似乎已經不用再猶豫,如果說當年還以為他隻是一時糊塗,那麽現在,幾乎可以確定這就是他的冷血本性。 一個人若是為了一己私欲,可以狠心到連續兩次放棄自己的親生骨肉……那麽,還有什麽事是他做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