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以沫在外麵的時候豪氣幹雲,然而真的進入了義莊,卻忍不住有些發抖。

她到底是個女孩家,天生對這些鬼鬼怪怪的有奇異的幻想力,越是向內走,越覺得周圍靜默的怕人,空氣也更為陰冷,最恐怖的是,在外麵的時候看不出,現在進了門,才發現一具具的棺材橫在地上,孤零零的,有的緊緊閉合,有的卻還沒有蓋得嚴實,隱隱lou出一條縫來。

柳以沫忽地想到:假如裏麵忽然爬出一隻枯瘦的手來,不知會怎樣……

正在亂想,腳下忽地“哢嚓”一聲……柳以沫的神經正在牢牢地繃緊,聞聲大叫:“鬼啊!”轉身就跑。

袖子忽地被一把拉住,柳以沫拚命掙紮也掙拖不了,卻聽得伍行舟沉靜的聲音,說道:“大人不要害怕,你踩到了一根樹枝而已。”

柳以沫呆了呆,才逐漸鎮定.下來,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官靴底下,踩斷了一根枯樹枝,她望了伍行舟一眼,迎著對方冷清的眸子,越發覺得不好意思,急忙伸手撓了撓頭,說道:“呃……是這樣啊……”

伍行舟望著她,忽地淡淡一笑,柳.以沫很少見他笑,平常隻看到他陰沉不苟言笑的一張鐵板臉,此刻見他忽地lou出笑容,就好像天上投下一絲陽光來一樣,眼前都為之一亮。

伍行舟卻迅速收斂了笑,說道:“.大人放心,鬼怪之說,隻是怪力亂神,無稽之談而已。何況現在青天白日,不會有什麽怪異出現的。”

柳以沫頭一梗,說道:“這是當然啦,本縣方才……方才是.為了試探一下伍小師爺你的膽量的。”她心底明明怕的要死,嘴上偏偏硬的要死,伍行舟吃驚地看著她,柳以沫哈哈一笑,吐了吐舌頭,說道:“走吧走吧。”

伍行舟隻好跟上。目光卻緊緊地盯著她的身子,一.邊又四處觀察周圍,生怕她再受驚什麽的。

兩個人進了院子,入了大廳內,可見這裏很少人.來,地上亂七八糟,有枯木棒,散亂的枯草,紙錢之類,到處都是,頭頂還有蜘蛛網,解得好大一片,一不小心就會蹭到身上,而且格外的冷,柳以沫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肩頭。

伍行舟見她的.樣子,想了想,伸出手來,將柳以沫垂著腰間無所適從的手一把攥住。

柳以沫吃驚地看著他:“伍小師爺,你……”

伍行舟平靜說道:“大人,卑職看到紫鳶的棺木在哪裏了。”他本來不是想說這句話的,本來,是想要安慰一下這個外表看似膽大包天實則仍舊拖不了女孩子的膽怯的女知縣,隻是,他又深知此人的倔強,恐怕他越是安慰,她就越發裝出不可一世的勇敢樣子,索性他什麽也不說,悄悄轉開了話題。

先前柳以沫放眼四看,看到這大廳內放著不下幾十具的棺木,早就在心底打鼓了。心想在這裏找紫鳶的屍體,那簡直是難度極高的項目,心頭暗自後悔沒有帶仵作前來。幸虧伍行舟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她的手,雖然男女有別,她也不習慣同男人如此,可是現在不是一般的時候,因此心底反而覺得踏實。

伍行舟的手很大,手掌很厚,柳以沫的手很小,被他牢牢地攥住在其中,心底的那股寒氣也減了不少,暗自高興。聽到伍行舟這麽說,更是歡喜無限,問道:“在哪裏呢?”

伍行舟見她並沒有在意自己握著她的手,才說道:“大人跟卑職來。”

手心裏握著柳以沫的手,伍行舟聽到自己原本平穩的心跳,一點一點加快,一瞬間,整個人好像並不是走在陰森森的義莊內,棺材叢中,而是走在春風和煦的百花叢中,伍行舟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的感覺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身後那個平常調皮或者跋扈的女子,乖乖地跟著自己,原來她還有這樣的溫順一麵啊。

兩個人站住了腳,伍行舟反應過來,說道:“大人,你看。”

柳以沫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果然見在棺木前麵放著一個小木牌,上麵寫著“紫鳶”二字。

她一驚,叫道:“果然是紫鳶,推開棺木看看!”

伍行舟答應一聲,鬆開牽著她的手,將棺材蓋子緩緩推開,柳以沫屏住呼吸,拚命壓抑自己心頭的不安,低頭看了過去,一看之下,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昏厥過去。

伍行舟早有準備,見她小小的身子發抖,整個人驚恐不堪,卻又偏偏忍著,伸手想去護著她,又不敢,隻好低聲說道:“大人,據說上吊自殺的人模樣都挺難看的,大人,如果覺得不舒服,那就不要看了。”

柳以沫閉上眼睛,腦中兀自晃動著紫鳶那張死不瞑目猙獰的臉。想了一會兒,卻又睜開眼睛,說道:“沒事的,我……還可以,伍小師爺,我們來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是上吊而死的。”

伍行舟明知她心中是害怕的,然而見她關鍵時刻竟如此堅強,忍不住心底對她多了一絲欽佩。點了點頭,說道:“卑職遵命。”

柳以沫望了一眼慘不忍睹的紫鳶,雙手合什,默默地說道:“紫鳶姑娘,你若是在天有靈,當保佑本縣,替你查出其中冤情。”

伍行舟看了柳以沫一眼,伸手去將紫鳶領子下的扣子一一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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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凝香樓老板娘的說法,從她們發現紫鳶死了的時間,到紫鳶最後一次lou麵的時間推算,紫鳶已經死了差不多一天了,也正是時候,讓身體上的所有的傷痕都能適當地暴lou出來。

柳以沫看著紫鳶紫漲恐怖的一張臉,忍著心底的不適,低頭去看紫鳶的喉嚨處,隻看到一道深深的青痕橫在原本白膩的脖子上,格外的觸目驚心。

“看樣子倒像是吊死的,這一道痕跡是挺明顯。”伍行舟也看著那傷,低低地說。

一個無辜的人就這麽死了。柳以沫雙眼盯著那傷處,雙眼幾乎冒火,說道:“那當然啦,老鴇說他們是把紫鳶從梁上弄下來的,就算是用別的法兒弄死,也是一樣會有傷痕的,等等……”

她本來正想把紫鳶的衣裳解開,忽然停了手,目光重新投落到紫鳶脖子上的傷上,沉吟不語,似發現了什麽。

伍行舟問道:“大人,怎麽了?”

柳以沫目光沉沉,說道:“伍小師爺,你看——”

伍行舟順著她的手指頭所指的方向看過去,起初還沒有發現什麽異樣,再認真看看,卻是身體一僵,拖口而出:“這……怎麽好像還有一道傷痕?難道是我看錯了?”

“哼……不是,你沒有看錯!”柳以沫冷冷一笑,臉上寒意滋生,淡淡說道,“他們做的也算是幹淨利落了,你看這上麵的一道傷痕,分明是麻繩留下的痕跡,可是下麵這個,卻平滑沒有印痕,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這分明是先被用絲帶之類的東西將紫鳶勒死之後,再將她的屍身吊上去,裝作殉情而自殺的模樣,這幫人,居然如此的煞費苦心,可惡!”

伍行舟被她的推斷說的毛骨悚然,內心卻不由地深深相信這種說法。點了點頭,說道:“好險,幸虧大人心細如發。”心底是真的開始佩服了柳以沫,若非她指出,恐怕無人能發現這明顯勒痕之下的第二道真正令紫鳶致死的傷痕。

柳以沫歎了一口氣,看了伍行舟一眼,說道:“不過,這也沒有什麽用,本來我就懷疑紫鳶是被人殺人滅口了,這一下,隻是更加證實了本縣的推論而已,隻是,讓本縣疑惑不解的是,究竟是為了什麽事,會讓這些人如此的不擇手段,如此的凶殘決絕,一而再,再而三的殺人。”

伍行舟也想不出來,更不願意打擾柳以沫的思緒,隻好沉默不語。

柳以沫想了一會兒,說道:“不過,不管是他們想要掩藏的真相是什麽,事情既然落到了本縣手中,本縣就絕對不會放棄,定要查他個水落石出!”

她說完之後,才低頭看了紫鳶一眼,自言自語般地說道:“紫鳶姑娘,你放心吧,本縣向你起誓,無論殺你的人是誰,背後的真相何等驚人,本縣都要將真凶找出,你,瞑目吧。”說罷,伸手,在紫鳶的臉上輕輕地拂過,再抬起手來之後,紫鳶原本瞪得大大的雙眼,已經閉上了,看起來神態安詳多了。

伍行舟默默地在一邊不語,心底卻流動著一股異樣的感覺。似乎自己身邊的這位女知縣,已經跟以前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有所不同了。可到底是哪裏不同,他卻一時之間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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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莊之外,一幫衙役翹首以待,望眼欲穿,苦苦等待之中,終於義莊的門被推開了,女知縣跟伍小師爺的身影出現在那裏。

衙役們這才鬆了一口氣,幾乎就沒有歡呼起來,隻是見柳以沫一臉凝重,伍行舟也緘默不言,模樣很不尋常,才齊齊忍住。

一行人匆匆地打道回府。

而在柳以沫他們離開之後,原本寂靜無人的義莊前方,卻閃出一道細細的人影來,目送柳以沫消失的方向,低低說道:“果然,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她居然如此咬著不放,唉,難道非要逼我……”

一陣風吹過,那個人慢慢地消失在了原地,淡漠的像是一道詭異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