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柳以沫要跟雲碧擦肩而過,那人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等一下,沫兒。”

柳以沫心跳,條件反射地問:“幹什麽?”

雲碧靜了靜,才緩緩問道:“沫兒,再見到我,高興麽?”

柳以沫感覺自己的臉跟脖子都紅了起來,加上這身官服,恐怕就像是一隻蒸熟了的蝦子了,她頓了一會兒,才使勁地甩開雲碧的手,說道:“你瞎說什麽,我聽不懂!”在雲碧再度開口之前,柳以沫拔腿向前,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背後雲碧靜靜地站著,回頭望著柳以沫離開的方向,嘴角一抹笑意輕淺。

柳以沫以豹的速度衝回了自己的房間,拿起桌上的茶來對準了咕嘟咕嘟亂喝一氣,喝完了之後才坐回寬大的椅子上,呼哧呼哧喘息,喝了這麽多茶水,才覺得心頭的那股熱度稍微地退了溫度。

可是耳邊,那溫和低沉的聲音卻仍舊響起來:

“沫兒,再見到我,高興麽?”

“沫兒,再見到我,高興麽?”

“沫兒,再見到我,高興麽?”

不停地,好似蒼蠅在自己的腦袋裏旋轉一樣,明明不想去想起的,偏偏控製不了自己,柳以沫抱住頭,忽然氣憤地說道:“他以為自己是誰啊,萬人迷麽?為什麽我見到他要高興?我曾經說過再也不想見到他是真的,這人的自我感覺竟然如此良好,嘖嘖,真是非常人做非常事……”

柳以沫自言自語說了一會.兒,怒氣未消,又說道:“哼,居然敢擅自出現在我的縣衙之中,不將你趕出去就是好的了,居然還如此的厚顏來問這種問題,可惡,他當我是什麽……很渴望見到他麽?誰稀罕啊!”

她嘴硬地這麽說著,然而方才見.到雲碧的時候,心底那種狂喜,卻是騙不了人的,就好像一直懸掛著的心,在見到他的那一顆忽然落了地。她的確是高興的,甚至在雲碧沒有出現之前曾經暗暗擔心,擔心他是不是因為自己以前所說的不許他再出現自己跟前而真的不再出現。所以,等他真的神奇地出現之後,她甚至連一句“我說過不想見到你你還來做什麽給我滾”之類的硬氣話都不敢說出來,生怕說出來的話,這個人就真的不見了。

可是,可是,她心底高興見到他,.她愛這麽想著的是一回事,被那自大的男人說出來又是一回事,她才不會丟臉到承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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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以沫呆呆地在房間內一直出神到天黑。

雖然說過不想讓自己胡思亂想,但是還是忍不住.地想起來有些難以磨滅的場景,比如,在雍王府的時候,那個人同她之間……比如他抱著她騎馬逃離雍州,比如他下馬替自己攔阻追兵……比如他今日忽然神氣活現地又出現在自己跟前……

柳以沫以手托腮,忍不住想:他說的是真還是假?他.說他將那些追兵都打退了,多半是假的吧,雖然這人的武功還算是不錯,可是他畢竟是一個人,又能好到哪裏去,多半是吃了些苦頭又不肯承認……

忽然心底有些緊張:雲碧他到底是怎麽逃出來.的?難道真的是吃了什麽苦頭?以這個人好大喜功喜愛炫耀的個性來說,將自己的狼狽模樣掩蓋起來不給人知道,這種事他是能做出來的。

柳以沫心底患.得患失,想三想四,腦中想的,竟都是有關雲碧的事情,隻覺得這人想是一個大謎團,而她隻能繞著他轉來轉去。

當嬌花摸黑進入房間,看到在桌上陷入沉思的柳以沫的時候,著實被她嚇了一跳。

“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麽,燈也不點,我以為你不在呢。”嬌花拍著胸脯,嘟起嘴說道。

柳以沫歎了一聲,忽然驚覺,問道:“嬌花,現在是不是快到吃飯時間了?”

嬌花橫了她一眼,說道:“什麽快到,明明是吃飯時間已經過了。”

柳以沫叫苦連連,說道:“我居然想的入神,給忘了,你怎麽也不來叫我?”

嬌花咳嗽一聲,自知理虧,卻嘴硬說道:“吃飯的時間你都能忘了,肚子不餓的麽?我……”她終於說出實情,說道,“我見詞兒剛回來,就陪他玩了。”

柳以沫白眼看向嬌花,嬌花跟陳詞兩個,還真對脾氣,一個性子火爆,一個性子頑劣,真是天生一對。怪不得兩個人能說的錯過了吃飯時間。柳以沫哼了兩聲,說道:“沒辦法,去讓廚房把菜熱熱,我們一起吃吧。”

嬌花說道:“方才我已經去吩咐了,詞兒剛回來,我叫人多炒點他喜歡吃的菜。”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柳以沫忍不住,又免費送了幾個白眼給嬌花,說道:“嬌花,要不是你一直都跟著我,我一定以為陳詞是你的兒子。”

嬌花嘎嘎地笑了兩聲,笑的十分刺耳,卻說:“若是我有詞兒這麽天真可愛的兒子,那就好了。”

柳以沫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心想:“天真可愛”這四個字,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跟陳詞掛上關係的……那小鬼頭,隻能用“人神共憤”或者“混世魔王”之類的詞語來形容吧。

不一會兒飯菜準備妥當,嬌花拉著柳以沫出外用餐,柳以沫餓壞了,直奔餐桌而去,人快要拉開凳子,一眼瞅到對麵走來的兩個人影,屁股將凳子坐偏了,身體一晃,向著地上跌去。

對麵來的那人見機很快,身子一晃,衝到柳以沫身邊,伸出手將她的手臂挽住,避免了柳以沫屁股開花的慘劇。

“沫兒小心啊!”擔心地說道,一雙美麗的眼睛,閃閃發光,近距離看著。

柳以沫吃驚地望著雲碧。而旁邊陳詞爬上凳子,嗤嗤地笑著,笑話柳以沫說道:“嬌花姐姐,你看,嬸嬸看我雲叔叔看的呆了,都忘了往哪裏坐了,真有趣。唉,誰叫我雲叔叔生得美,原先在京……”他剛要說下去,忽然看到雲碧射過來的目光,急忙一咬嘴巴,衝著旁邊的嬌花叫道:“嬌花姐姐,我餓了……”故意裝出一副奶聲奶氣的口吻,聽得柳以沫渾身雞皮疙瘩落一地。

偏偏嬌花十分受用,立刻說道:“好好,我給詞兒盛一碗大大的米飯。”

陳詞乖乖地仰頭,明亮的眼睛天真無邪:“好啊好啊!”

柳以沫身子一顫,被這一幅感人至深的“母子情深”刺激到,一邊觸電一樣將手從雲碧的懷中抽出來,惡狠狠地先瞪了陳詞一眼,才又看向雲碧,說道:“你……怎麽又在這裏?”

雲碧苦笑,攤開手說:“我餓了?”

柳以沫臉有點發紅,竊喜燭光昏暗,恐怕身邊的人看不清楚,於是勉強嚴肅說道:“那也算了,坐下吃飯吧,免得人家說我縣衙虐待小孩子。”

陳詞扒拉著飯粒,說道:“雲叔叔不是小孩子哦。”

柳以沫重新瞪向陳詞,說道:“對了,你剛才說你雲叔叔……哼,……在京?京什麽啊?”

雲碧坐在柳以沫旁邊,聞言心頭一動,看向陳詞,陳詞眼珠骨碌一轉,說道:“我是說我雲叔叔生得美,在經過了這麽多年之後,還是那麽美,走到哪裏,就肯定會迷倒一大片女孩子。”說完之後,衝著雲碧一眨眼,又看向柳以沫,嘰嘰咕咕又偷笑了起來。

雲碧在一邊緩緩地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柳以沫卻越發憤憤,低下頭來拚命地扒拉飯粒,明明已經餓了,卻偏偏食不知味。心底隻想著陳詞說的那句“走到哪裏就肯定會迷倒一大片女孩子”,又是不信又是痛恨,心想:你真的能迷倒那麽多女人麽,我看迷倒的男人會比較多。

當然,這些話幸好沒有說出來。

飯桌的那一邊,嬌花不停地替陳詞夾菜,一邊噓寒問暖:“詞兒,你瘦了很多,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多吃點。”拚命地夾好菜送到陳詞的碗裏,一會兒的功夫,陳詞的碗已經冒尖了。

柳以沫看的眼紅,顧不上風度,低頭努力奮鬥。

雲碧坐在柳以沫旁邊,kao她很近,見她吃相凶猛,忍不住說道:“慢點,慢點,別噎著,來,嚐嚐看這個。”又體貼入微地替她夾菜,柳以沫起初還惡聲惡氣地說:“不用你,我自己沒有手麽?”這是她的縣衙唉,怎麽搞的她像是個客人,而他卻是個好客的主人一樣?簡直反了!

因為別有心事,後來漸漸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當中,也沒有留心,隻管低頭猛吃,等發覺自己將雲碧夾過來的菜都也一一吃掉了之後,柳以沫一怔,心底後悔不已,然而卻已經沒有辦法了,總不能當著人的麵兒吐出來吧,何況柳以沫本來也不喜歡浪費食物。

正吃得差不多飽的時候,柳以沫聽到對麵陳詞忽然說道:“雲叔叔,你怎麽不多吃一點?是不是上次的傷還沒好吃不下,還是,傷口又疼了?都這麽多天了啊……”

室內的碗筷碰撞之聲頓時消失,而柳以沫的動作也隨著嘎然而止。

她緩緩地轉頭看向雲碧,望著對方那張略帶一絲不安的美麗的臉,柳以沫以不可置信的高分貝聲調問道:“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