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坑麽==是我的武俠夢啊……

可惜夢被掐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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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靜。風吹水動,遠遠望去,湖麵上一片祥和,隱約可以見湖心有昏黃的水光粼粼。

悅耳的琴音在湖麵飄蕩,令人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心神蕩漾,就仿佛喝著最好的酒,抱著最美的女人,坐在最柔軟的雲端。琴聲是從湖心傳來的,湖心有座房子,房子裏星星點點的透出燈光。

湖邊逐漸的聚集了不少的人,都伸著脖子往湖心瞧,可惜湖麵實在太寬,隻能瞧見黑暗中的幾點燈光。

有人在湖邊不住的搖頭歎氣,也有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如果你看得仔細,你會發現湖麵上是沒有半隻漁船的,也沒有任何可以通向湖心的路,有的隻是大片冰冷的湖水。

清香浮動,幔簾輕擺,幾個同樣衣著打扮的小姑娘,從門口魚貫而出,在湖麵的回廊上迎接又一位到來的公子。

來這裏的多是青年才俊、江湖名俠,幾乎每一個都相貌堂堂,瀟灑風流。幾個小姑娘年紀都不大,最大的也才十三、四歲。她們湊在一起,麵帶嬌羞的議論著什麽,時不時的偷瞄著來人,聲音雖小,可是時不時發出的笑聲,卻也能讓那人明白幾分,不免會得意洋洋,於是脊背就挺得更直了。

離到琴音的源頭近了的時候,小姑娘們很快便安靜下來,然後叫來人解劍。來這裏的人也都識時務,順從的解劍交托至她們手中。畢竟來這裏不是為打打殺殺,而是來看美人,據說是天下間最美的女人。因此劍就成了多餘之物。

“天下第一美人”葉飛霜要擇婿,是江湖中已經人盡皆知了的,葉飛霜的父親葉關廣發帖子,邀請江湖少俠名士前往葉園比武招親。

當然,參加者必定是有條件的。必須是未婚,或者正室空缺,天下第一美人怎麽會屈尊做小妾?年齡得在三十五歲以下,否則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嫁給一個糟老頭子,豈不惹人怨恨?

葉關在江湖中也算是有些名氣,家底也還算豐厚,為免讓人嚼舌根,他表明不問出身,全看武藝膽識。

現在,離比武招親還有兩個月的時間。雖然很少有人見到葉飛霜的真麵目,但是她的美貌之說是毫無疑問的,皆出自江湖中一言九鼎的人物之口,不容任何置疑。

據說她喜穿白衣,貌若天仙,性格卻冷如冰霜。即使如此,仍然會令人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這些少俠們今晚之所以會來到這飛天湖,是因為聽說天下第一美人途經此處,欲先見識一下江南少俠們的風采。聞者皆趨之若騖。

來的人解了劍,便可走進屋內。屋內約坐了十多個年輕男人,大多都是平常見過的,相互也認識,隻是平時各自都心高氣傲,誰也不服誰,從沒見過這些人如此斯文的坐在一起過。

他們的目光都癡癡的望著同一個方向。那是一名極年輕漂亮的女子,即使她麵前有著紗簾阻隔,臉上有白紗蒙麵,也擋不住她的美麗外泄。

她頷首撥弄著琴弦,手指纖長而蔥白,如同沒有絲毫瑕疵的美玉。她青絲如瀑,衣裳卻是素白,讓她的臉色愈發的顯得蒼白,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但眼睛黑亮,偶爾眼波流轉,泄lou出動人的風情。

檀香紛擾,滿室琴音。

稍許,琴音消退,片刻的沉靜後,走出了一個綠衣姑娘,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鵝蛋臉,遠山眉,笑起來還有個嬌俏的酒窩,隻聽她含笑道,“我叫小青,在這裏替我家小姐歡迎各位少俠賞臉光臨,現在請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自報姓名,也好讓我知道該如何稱呼各位少俠。”

一個坐在最前排的斯文少年緩緩起身,神情間有些木然,似乎還沉醉在那動人的琴音之間不曾蘇醒:“在下‘海龍王’遊青天。”

“原來是遊少俠,久仰”,小青客氣的道,“想必遊少俠是遊湖而來,而今乃春寒料峭之季,湖水冰冷刺骨,遊少俠卻是為何要來?”

“在下仰慕葉姑娘已久,如能親眼一睹葉姑娘芳容,縱然凍死又何妨!”他說話的語調很奇怪,這樣本該慷慨激昂的話語,他說起來就像是在複述,語氣平緩,不含任何感情。

小青狡黠一笑,請他坐下,然後是下一位。

十多個翩翩公子中竟然坐著一個大胖子,滿身肥肉,下巴有三個,粗短的十指上共戴了兩個大玉扳指,六個黃金戒指,身上大大小小的掛飾無數,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座珠寶山。

到了大胖子,他一起身,身上的配飾叮當響,小青麵lou厭惡之色,隻是胖子卻毫無反應,表情同其他人一樣,甚至更顯癡呆。

“我是‘花花大少’金大寶。”他說著lou出了癡傻的笑,細小的眼睛幾乎全部陷進肥肉之中。

“就你這樣還花花大少呢,我看叫肥豬大少還差不多!”小青嫌惡道。

“姑娘真聰明,很多人也這麽叫我,但是都被我扔下河喂魚了。”

小青冷哼:“你倒是來扔本姑娘試試,看本姑娘不把你剁成碎肉喂狗!”

任誰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丫頭竟敢用如此凶狠的語氣說話,可是在坐的人沒有一個覺得吃驚,他們麵目依舊癡呆,仿佛沒有了魂魄。

忽聞一聲輕歎,如清早玫瑰上的lou珠滴落,如情人耳語,動人心弦。

小青聽到歎息,連忙回過頭去,“小姐有何吩咐?”

“屋外還有位朋友,在嫌棄我們不夠熱情呢,你去給他道個歉,再請他進來罷!”紗簾後的白衣女子語調閑適,神態間鎮定自若,隻是眼裏卻發出異樣的光彩,像是小孩子終於見到讓自己感興趣的玩具,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屋外還有人?”小青先是訝異,隨後明白過來,不禁沉下了臉色,正要出門去請,卻見門口閃進一個人影。

就像是飄進來一根羽毛,無聲無息,仿佛連空氣都無法驚動。

進來的是一個二十五歲左右的男人。他看起來有些落魄,幾縷頭發自額前散落,臉色蒼白,像是常年臥床的病鬼。一張臉倒算得上清秀,但是看上去卻沒有半點生機。

“這裏的酒可真不錯”,男人說著打了個酒嗝,然後左手舉起一個酒壇,對著紗簾裏的白衣女子道,“姑娘不會這麽小氣吧?”話雖這麽說,卻似乎沒有等她回答的打算,抱起酒壇又灌了口酒。

他似乎是個左撇子,從頭至尾用的都是左手。

“我當是什麽厲害的角色,原來是個酒鬼!”小青走近他,輕蔑的打量他,“酒鬼,我問你,你鬼鬼祟祟來此有何居心?!”

“丫頭,小小年紀為何如此咄咄逼人呢?”男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忽又打了個酒嗝,小青皺眉一下跳開老遠。

“臭死了”,小青捏住鼻子,用手在鼻前扇風。

男人笑了笑:“失禮失禮,想不到劣酒喝多了,喝起好酒反而無福消受。”

小青臉色有些發青:“臭酒鬼,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識相的快滾!”

男人嘖嘖兩聲,仰頭一口氣喝光壇裏的酒,然後手一鬆,酒壇落在地上,卻出奇的沒有摔破,像是有隻溫柔的手很輕的把它放在了地上,聲音微不可聞。

小青愣了一下,這才開始認真的打量他,神色間也防備起來。

“小青,不得無禮,來者皆是客!”白衣女子輕斥,“還不請這位公子入座?”

她的聲音就像是冷冽的泉水,可眼裏卻帶著狹促的笑意,好在有紗簾擋著,外麵的男人看不清楚。

“是,小姐!”小青嘟起嘴不情不願的請他坐下,男人也沒跟她客氣。

落座後,白衣女子說撫琴一曲,算是補償她的失禮之處。在坐的所有人全部附和,但是神情仍仍然癡呆。

琴音飄動,混合著屋子裏好聞的檀香,仿佛正置身於溫柔鄉中。那男人嘴角微微勾起,臉上逐漸lou出微笑。

他眼下有一層淡淡的青色,因而看起來有些病態的憔悴,但一雙眼睛卻突然變得銳利、有神,就仿佛是鷙鷹的眼睛。

他的手指長而有力,左手食指和中指在手把上有意無意的輕輕敲擊,跟著琴音的節奏,琴音慢他也慢,琴音快他亦快。

一曲還未奏完,琴音卻嘎然而止,琴弦斷裂發出尖銳的聲音,尤其刺耳,讓人不得不從溫柔鄉中醒來。

白衣女子已是滿頭大汗,氣息也有些紊亂,但是很快就恢複如初,眼底興奮之色愈發的濃鬱。

在琴弦斷的那刻,在坐的所有人皆是一驚,瞳孔猛地大張,然後就軟趴趴的倒下。當然,除了最後進來的那個男人,他依舊完好的坐著,緊緊的注視著紗簾後的女人。

“公子好內力!”白衣女子真心的誇讚道。

被有著這樣聲音的女人誇讚,對所有男人來講就好比吃了mi糖一樣的甜,但她麵前的這個男人卻不為所動。

“你是誰?”他問。

“你不知道我是誰?”白衣女子反問,“那你為何要來?”

“你不是葉飛霜!”男人是語氣很肯定。

“你怎知我不是?”白衣女子不置可否。

男人道:“葉飛霜不會使這種邪魔的功夫!”

“功夫就是功夫,哪有什麽邪魔正義之分!”白衣女子冷哼,“你見過葉飛霜?”

男人頓了一下,然後回答:“沒見過。”

“沒見過你又怎知我不是?”白衣女子嗤笑,“是嫌我配不上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

男人不作聲,臉上還是掛著一絲微笑,卻帶著落寞。

白衣女子突然起身,踏步走出紗簾。步伐輕盈靈動,身姿款款,白玉般的手中拿著一支蕭,眼波流轉,似脈脈含情。這樣看著她,仿佛有正什麽輕撓著人的心髒。

“配不配?”白衣女子輕笑著問他。

男子搖頭:“不夠。”

白衣女子抬手,輕輕一拉,麵紗拖落,“這樣呢?”

男人有了瞬間的失神。

一枚暗器從女子的蕭中發出,直逼男人眉心。

男人一揮衣袖,擊落暗器,繼續搖頭:“還差得太遠了!”

白衣女子先是驚訝他明明已經中了迷魂術,卻能這麽快就清醒。然後又震驚他出手的速度。快得讓人幾乎看不見他出了手。

但她的眼力畢竟要勝於常人,所以她還是看清楚了,他用的是左手。

白衣女子穩定心神,笑道:“怎麽說?難道你覺得我很醜?”

麵紗下是一張好看的臉,她的眼睛笑起來如同夜空中明亮的新月,小巧的鼻子,鼻翼很薄,晶瑩剔透的。她笑得十分歡快,lou出一顆尖尖的虎牙,仿佛是一個乖巧可愛的孩子。

她和傳說中天下第一美人葉飛霜的模樣不合,可不能否定她也是個美人。雖然還稍微帶著些許稚氣,但假以時日,她未必就美不過葉飛霜。

“美人不隻要人美,心也要美。”男人笑道,“所以我說你還差得很遠。”

“會這樣認為的男人不多,男人都希望女人長得好看;至於心,漂亮的女人沒有心,對男人來說豈不是更好?”

“沒有心的人和死人差不多,你猜誰會喜歡死人?”

“這隻是你的想法而已”,白衣女子笑道,“女人壞一些總是有好處的,再說若世上沒有壞女人,誰來襯托好女人的好。”

“這倒也是。”男人竟然讚同的點頭,然後大笑,“隻不過你還算不上是女人,頂多是個孩子,頑皮的孩子!”

白衣女子臉上的笑容消失,黑亮的瞳孔瞬間縮小。

“姑娘多次冒充葉飛霜,究竟是為了什麽?”男人似乎沒看到她的臉變了色,依然微笑道,“這是第七次了吧。但是姑娘卻沒傷過一人,所以我很好奇姑娘的目的是什麽?為的隻是扒光他們的衣服,扔在大街上,或者掛在城門上,讓他們出了醜,又不敢張揚?”

“你想知道我為了什麽?”白衣女子眼眸流轉,尖尖的虎牙又lou了出來,“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你過來。”

男人起身朝她走去,在離他兩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近一點”,白衣女子衝他眨眼,“我保證,不會趁機偷襲你。”

“好。”男人微笑著順從的走到她身邊。

“頭低下來一些”,她勾勾手指,湊到他耳邊,吐氣如蘭,“其實我是為了……見你。”

男人身形一滯,有了片刻的疏忽,感覺到臉碰到一個溫軟的物體,心猛然跳了一拍。

他知道,隻有女子的唇才能這般的柔軟香甜。

2.

白衣女子大笑著拍手,人已快速飄開。

“原來你有戀童癖,竟然因一個小孩子而動了心!”她解氣的大笑。

如果剛才男人說她是孩子是隨口說說,而現在,卻可以十分的肯定。同時,他也覺得她著實有趣。

看她的武功路數似乎是“聖音門”的人。

聖音門是一個隻有女人的門派。門下成員擅長輕功、暗器、毒藥以及各種迷音勾魂之術,將女人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隻因大多江湖中人都瞧不起女人,認為女人不過都是些花拳繡腿罷了,成不了氣候。

又加上聖音門的人行蹤詭異,所用的武功在正派人士眼裏都是邪魔外道,因此聖音門就被劃為邪派。

“我知道你是誰!”白衣女子見他臉上並無異色,也自覺無趣,訕訕的停止了笑。

男人看著她,等著她繼續開口。

“你是‘奪情劍’方餘恨!”白衣女子莞爾一笑,朗聲開口道,“有人讚你是天縱奇才,你十八歲便已十二招奪情劍法名滿江湖,直逼武林前十大高手,也成了許多懷春少女的夢中情人,‘奪情劍’果然奪情!”

她沒有猜錯,這男人確實就是方餘恨,但早已不是以前的方餘恨了。

方餘恨被識破了也不急不噪,隻是眼裏卻閃過一抹驚異。

“姑娘何以認為我就是他?江湖中誰都知道他使奪情劍用的是右手,但是姑娘請看”,方餘恨抬起右手苦笑,“不瞞姑娘說,我這隻手連一壇酒也拿不動,更別說用它拿劍殺人了。還有,我這副模樣,懷春少女恐怕都不會用正眼瞧我。”

白衣女子笑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更加肯定你就是方餘恨!”

方餘恨不解:“為何?”

“世人皆知四年前方餘恨從江湖中銷聲匿跡,卻不知道他真正消失的原因。”

“是何原因?”

“因為他被人廢了右手,不能再殺人,但想殺的人卻很多。他隻有藏起來,苦練左手劍。”

“哦?難道右手殘了的人都是方餘恨?”

“方餘恨這樣的人,世上隻要一個就夠了。”

“那姑娘為何單單以為我是方餘恨呢?”

“江湖中用左手的人不多。”

“我不過是區區無名小輩罷了,自然無法入得姑娘之耳。”

“無名小輩?”白衣女子冷笑,一轉身指著倒在地上的十多人,“這些廢物都自稱是江湖名俠,你居然說自己是無名小輩!”

“有何不可?”方餘恨反問,“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我就知道你不願意承認。”白衣女子突然笑得很歡快,她變臉的速度總是讓人意想不到。

“那我就明說好了!”白衣女子摸摸鼻子,“你方才不是問我有何目的麽?我沒騙你,我確實是為了見你。”

方餘恨一笑,“能得姑娘垂青,是我的榮幸!”

“你不問我為何知道你要來?”

“姑娘冰雪聰明,自然什麽都知道”

“因為葉飛霜”,白衣女子抿唇輕笑,自顧的說道,“因為我在冒充葉飛霜,你怕我敗壞她的名聲,所以想來阻止我,對不對?”

方餘恨聽到葉飛霜三個字怔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常色。蒼白的臉上掛著淡笑,有種奇異的風情。

“我不過是來湊湊熱鬧罷了”方餘恨淡淡的道。

“你還是不願承認?不想問問我為何想見你麽?”白衣女子看著他,微微蹙眉。

“可能姑娘突然覺得,其實我長得也是一表人材。”

白衣女子捂嘴偷笑:“你這人臉皮可真厚。”頓了一下,她滿臉的笑容又立刻消失無蹤,嚴肅道:“其實,我耍弄他們實際卻是在救他們的命!你信不信?”

方餘恨笑而不語,顯然是不信。

白衣女子繼續道:“我騙了他們,但他們以為我是葉飛霜,自然無顏見她,兩個月後也就不會去葉園,不去葉園他們就不會死。你懂了麽?若他們去了葉園就必死無疑!”

方餘恨凝視她,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卻見她麵色凝重,仿佛真有其事。

“葉飛霜也會死。”白衣女子道,“你不想救她麽?”

“姑娘可真愛開玩笑”,方餘恨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自然的別過頭去。。

“方餘恨!我的耐心有限!”白衣女子怒斥道,“可知我生平最討厭什麽樣的男人?膽小、懦弱!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卻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敢承認!”

“你這人真是奇怪,葉飛霜一家人如此待你,你卻從頭至尾一聲不坑!”白衣女子口吻竟帶著一絲悲憤,“我本以為你不會出現,但你既然來了,就表示你還是愛著葉飛霜!你是不想救她?還是不信我所說的話?”

方餘恨聽她如此說,眼睛緊緊的注視著她,道:“你還知道些什麽?”

“我知道你和葉飛霜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她的父親是你的舅舅;知道葉園原本不姓葉,而是姓方;知道你的右手殘後,是你舅舅將你逐出家門;還知道,害了你的,其實就你的好舅舅!”

方餘恨苦笑著低下頭去,突然長歎一聲:“聖音門的人果然消息靈通!”

“這麽說你是承認了?”白衣女子眼眸一亮。

方餘恨自嘲道:“再不承認,豈不真成了姑娘最討厭的男人?!”

“算你識相!”她俏皮的微笑。然後眼珠轉了轉,又朝方餘恨走過去,“我很好奇,你的名字叫餘恨,你也應該恨,但你為什麽不恨?”

“恨人是很辛苦的差事,有時間去恨人,還不如喝幾壇酒來得愉快!”方餘恨笑了笑,“說到酒,姑娘可否再贈美酒一壇。”

“這裏的酒任你喝!隻是,方大哥似乎還沒問過我的名字呢?”白衣女子可愛的虎牙lou出,又恢複乖巧的模樣。

方餘恨注意到了她稱呼的改變,也不在意,輕笑道:“敢問姑娘芳名?”

白衣女子抿唇一笑,道:“我叫多情,多情自古空餘恨的多情。”

聽到“多情”這個名字,人們腦海中通常會出現一個風情萬種、欲語還休的多情女子。而她外表還略帶稚嫩,性格善變而且陰晴不定,令人無法揣度其心思。

方餘恨看了看她,輕聲重複幾遍她的名字,然後笑道:“我和姑娘倒真是有緣!”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走進,在多情耳邊一陣耳語。

“狐狸尾巴引來了獵人,狐狸們該逃命去了”,多情笑道,麵上沒有絲毫慌亂之色。

3.如此黑店

清早,灰蒙蒙的天色,春寒帶著濕意打在行人臉上。

在距離飛天湖百裏以外的郊野,濃霧籠罩下、枯木掩映間,歪斜的立著一個座小木屋,木屋不大,但門口卻掛了一麵褪了色的布旗,旗子上隱約可見一個“酒”字。

方餘恨在木屋前停住,輕盈的步伐開始變得沉重,他朝門口走去,推門跨進木屋。

一條髒汙的抹布向他迎麵砸來,濕漉漉的貼在方餘恨臉上。

“臭小子、爛酒鬼,這回讓老子抓到了吧?”燈下,一位麵色蠟黃、骨瘦如柴的老者,翻著灰白色的眼珠,用枯枝般的手指指著他破口大罵。

“陳叔,這麽早。”方餘恨拿下臉上的抹布,再用衣袖胡亂擦了一下臉上的油汙,語調平緩、低著頭神態謙恭,和陳叔的激憤截然不同。

陳叔最是看不得他這模樣,走過來,用手指戳他的額頭,“你看你這樣像什麽東西,連外頭的野狗都比不上。”他有些駝背,但是腿腳很靈便。

方餘恨眉眼低垂,不言不語。

“老人家,這你可是說錯了。”屋外傳來一個清澈動聽的女聲,隨後走進來一個嬌小的身影。

就像是突然走進來一團火,黯淡的屋子裏一下子明亮起來。女子一身火紅的衣裳,卻出奇的不顯俗氣,反襯得她分外嬌俏可愛。小巧精致的五官,明亮的眼睛,一笑還會lou出小虎牙。

和先前在飛天湖裏一襲白衣如同冰雪的女子迥然不同,多情不過是換了一身衣裳罷了。隻不過,火紅色比白色更適合她。

多情笑吟吟的走進屋內,目光掃過陳叔,然後落在低頭不語的方餘恨身上。

“小姑娘,你說我哪裏說錯了?”陳叔轉了轉灰白的眼珠,看向多情,“外頭的野狗你若惹急了它,它都會咬人;你再看看這個酒鬼,隻要你給他酒喝,讓他喊你多少聲姑奶奶就行!”

“他是人不是狗,自然不會用嘴巴去咬人,至於我,別說他隻是要喝酒,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去摘了送給他。”多情笑嘻嘻的回答,目光卻仍舊緊鎖在方餘恨身上。

“姑娘人小口氣可不小!”陳叔臉色一變,冷哼,“若他要姑娘你,難道姑娘也要把自己送給他!”

“小女子求之不得呢”,多情朝陳叔眨眨眼,隨後卻嘟起小嘴,“可是他好象並不樂意。”

陳叔一愣,怎麽也想不到這小姑娘話會說得這麽直白,回過神來立刻沉下了臉,嚷嚷道:“瘋了!都瘋了!姑娘若沒事就請快走,這裏瘋子有一個就足夠了!若有兩個,還不得翻了天!”

他說著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轟她出去,見她依舊笑著站在原地不動,於是抄起牆角的拐杖去驅逐她。

他的右手隻有三根手指,無名指和小指被齊根切斷,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動作的靈活性。

眼看這一拐杖就要落在多情身上,卻突然在半空中停住,陳叔轉了轉灰白色的眼珠,皺巴巴的臉上仿佛花兒一樣突然盛開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一手接過多情遞過來的金元寶,放在嘴裏咬了咬,然後一改先前冷冷的語調,熱絡的點頭哈腰道:“客官請坐,要吃點什麽?”

多情捂嘴偷笑,在kao著牆的一張桌上坐下:“你這裏有些什麽?”

“有酒,有饅頭。”陳叔駝著背,笑嘻嘻的回答。

“還有呢?”多情不滿意的撅起小嘴。

“有很多酒,有很多饅頭。”

“算了……”多情翻了個白眼,想到這裏是荒郊野外,“那來一屜饅頭,一壇酒。”

陳叔一麵點頭,一麵伸手:“客官請先付銀子。”

“不是給你一錠金子了?”多情瞪她。

陳叔搖頭:“不夠,小店的饅頭一錠金子一屜,酒一錠金子一壇,客官還差一錠金子。”

“難不成你開的是黑店?”

陳叔麵不改色:“姑娘猜對了,這裏正是黑店。”

多情眼中眸光流轉,又拿出一錠金子放在他手中,賭氣似的說道:“本姑娘有的是金子。”

陳叔收下金子轉身朝方餘恨吆喝:“臭小子,還杵在那裏做什麽!還不滾去廚房,給客官拿酒和饅頭!”

饅頭是冷的,酒淡得嚐不出酒味。

多情趴在桌上,一手托著下巴,目光緊緊的跟著方餘恨,嘴角始終帶著甜甜的笑意,看他的眼神就仿佛看著她自己的心上人。

木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間夾著幾聲犬吠。片刻,屋子裏走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髯須大胡子,他手中握著一條鐵鏈,鐵鏈的另一頭是一隻凶猛的大狼狗,鋒利的犬牙lou在外頭泛著冷光,狗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大狗在門口停頓了一下,鼻子微動,然後朝多情所在的方向走過去。

大胡子也跟過了去,見她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漂亮女娃,先是有些狐疑,但是很快便鎮定下來,畢竟這條狗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並且已伴隨他多年,從未出錯過。

“好神氣的大狗!”多情笑眯眯的伸出手去摸摸大狗的腦袋。

大胡子驚詫不已,先不說這女娃居然敢伸手來碰它,且說這狗平常除了他從不跟人親近,別人甚至碰也碰不得,有些不信邪偏偏要碰它的人,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再不濟,身上也得少塊肉。而這一個小女娃卻是個例外?

大胡子還在思索間,卻見多情拿起桌上的一個饅頭,掰了一半,朝大狗扔過去。大狗輕輕一抬頭,用嘴準確的的接住了半個冷饅頭,咬了幾口,然後吞下。

“好乖的狗”,多情衝著大胡子甜甜的笑。

大胡子一瞬間就明白過來,嘿嘿一笑:“好家夥,原來是見到漂亮女人開始思春了!不過辦正事要緊!”他拉拉鐵鏈,向大狗示意。

大狗猝然倒地,抽搐幾下,來不及哼出聲便口吐白沫死去。

“阿三!”大胡子看得呆了,心猛地沉了下去,狠狠抬頭瞪著那女娃,卻聽她滿臉慘白之色,失聲嬌呼:“饅頭裏有毒!”

“是誰?誰下的毒?!”大胡子厲聲大喝,像那大狗一樣凶狠的目光在屋內剩下的兩人身上來回掃蕩,恨不能把下毒之人抽筋扒皮!

正坐在狹窄的櫃台裏數銅板的陳叔抬眼看了看他,冷哼一聲又繼續低頭數銅板。

“老烏龜,是你下的毒?!”大胡子瞪眼,扔下手中的鏈子,走到櫃台邊,一把糾起他的衣領,拎起他瘦弱的身體,徑直把他拖了出來。

“毒不是我下的!”陳叔沉聲說道。

“還敢狡辯!”大胡子怒吼一聲,右掌一拍而下,直取陳叔天靈蓋。

眼看陳叔就要腦漿迸裂,死於非命,多情驚呼著閉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掌勢卻驀地緩了下來,大胡子壯實的身軀倏地倒地,發出沉重的聲響。

4.鬼手醫仙

多情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看到門口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中年人,白衣,黑披風,麵色卻是通紅,腰間懸掛的刀隻剩刀鞘。

他踱步走進屋內,到了大胡子的屍體旁,從他背上慢慢抽出滴血的刀,順便在他衣上擦去鮮血,再迅速收回刀鞘。

“‘再世關公’關世仁!”一個高個的瘦子拖口而出他的名號,是那大胡子的同伴之一。

他們見大胡子慘死,心中雖然憤恨,但是見到此人,也隻有忍氣吞聲。江湖中人可以不知道他關世仁的名號,卻不能不知曉“橫遠鏢局”!早年他是橫行一帶的江洋大盜,後來被“橫遠鏢局”的總鏢頭鐵千山降伏,心甘情願做一個小小的鏢師。江湖中卻沒人敢因此而小瞧了他,畢竟鐵千山是武林中的泰山北鬥,敗給他並不是什麽丟臉的事。

“幾位認得關某?”關世仁轉過身去,麵帶微笑看著他們。

“自然是認得”,瘦子道,“關大俠何故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人?”

關世仁微微一笑,口吻溫和:“關某不過一介莽夫,算不得大俠。”

瘦子聞言卻麵色慘白,示意身旁的幾人抬了大胡子和狗的屍體,一言不發的退出木屋。

“晦氣!”陳叔朝大胡子倒下的地方吐了口口水,看也沒看關世仁一眼,徑直朝坐在角落的方餘恨吩咐道,“把屋裏弄幹淨,賞你一小壇酒。”

“謝謝陳叔”,方餘恨笑著欣然應允。

關世仁隻看了他一眼,就立即移開了目光。目光掃過麵色慘白、弱質纖纖的多情,不自覺的多看了兩眼,雖然有心上前安慰佳人,無奈要辦之事迫在眉睫。

“晚輩關世仁見過‘鬼手醫仙’陳三老前輩。”關世仁朝陳叔一抱拳,恭敬的道。

“假惺惺的,誰是你的前輩!”陳叔冷哼一聲,又開始數銅板,對於麵前的救命恩人一星半點的感激情緒也沒有。

關世仁似乎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氣般,既不意外也不惱怒,隻是雙掌“啪啪啪”相擊三下,就見門口有個家丁模樣的人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走到他身邊。

關世仁打開箱子,隻見金光閃爍,竟然滿滿的擺放著金條,陳叔仿佛是嗅到了黃金的氣息,倏地抬頭,蠟黃的臉在金光的映襯下仿佛也成了金子做的。

“請老前輩笑納。”關世仁再次微笑道。

陳叔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臉上的皺紋再次盛開:“好說好說,找我何事?”

“晚輩奉家主之命,來接前輩去鐵騎山莊一敘。”關世仁謙恭有禮的道。

陳叔抬眼,灰白色的眼珠掃在他臉上,冷笑道:“得了吧,別拐彎抹角的。我跟你家鐵老頭有什麽可敘的?若不是有事求我,他能把我放在眼裏?!”

聞言,一旁的多情失聲發笑,cha嘴道,“你這人倒真是實在。”

關世仁幹咳一聲,心中尷尬,臉上卻不動聲色。

陳叔也不看多情,枯瘦的雙手輕易就把沉重的箱子接過來,手指細細撫著金條:“要我做何事直接說就是,不看在那鐵老頭的麵子,看在這真金白銀的份上,我幫得了的也會幫。”

原來這陳叔便是鬼手醫仙陳三,是百年不遇的醫界鬼才,據說他的醫術能起死回生。當然,這可能是江湖裏的謠傳,但這也說明了他的醫術之高,世上顯少有人可及。隻可惜他個性古怪,人也吝惜,死鑽錢眼,因而為大多武林中正派人士所不恥。

那大胡子死得也真是冤枉,想來也是聽過他的名頭的,隻怪陳三這副皮囊也實在太平凡,讓他如何把這樣隨處可見的糟老頭同傳言裏的鬼才聯係在一起!

“讓前輩見笑了”,關世仁道,“我家少主病重,如非情勢危機實在不敢勞煩前輩。”

“原來是鐵家小子”,陳三幸災樂禍的說道,“難怪鐵老頭會來求我,不過,你家少主的命可不隻值這些吧……”他看了看滿箱的黃金,灰白的眼珠一轉,目光又落在關世仁身上。

“隻要前輩能救我家少主,自然還有更多。”關世仁低著頭,眼裏閃過厭惡之色。在來這裏之前,鐵千山就再三交待說陳三喜怒無常,讓他一定要對陳三千依百順、哄誘他直到少主康複為止。

“恩,去外麵候著吧。”陳三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朝他揮揮手。

“請前輩盡快,少主的病危在旦夕。”關世仁催促道。

“知道了,我這裏還有些事要交待,你先出去!”陳三不耐煩的瞪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補充道:“離到兩丈以外,不許偷聽偷看!”

“是”,關世仁雖然心中置疑,還是依言帶人走出木屋。

他們一跨出門檻,陳三就抱了箱子駝著背往裏屋走,不多時就空手出來。

此時方餘恨已經把地上的血跡清理幹淨,見他出來,小聲道,“陳叔,酒。”

陳三拿瞪他,滿眼的恨鐵不成鋼,見他毫無反應,隻得歎氣,“櫃台上,自己拿去!你是知道哪些沒摻水的。”

方餘恨走到櫃台邊上,抱起一個小酒壇,開了封壇的宣紙,就咕嚕嚕的往嘴裏灌。

“喝吧喝吧,你就是喝死也不幹我的事了!”陳三布滿皺紋的臉上生出一絲苦笑,他滿心已經無奈,“你小子走吧,你已經不欠我什麽了,讓你陪了我這糟老頭子四年,什麽債也該還清了。”

酒從唇角灑落,打濕了方餘恨胸前的衣襟,他怔了怔,眼裏一片黯然。

坐在牆邊桌旁的多情,微微蹙起了眉頭,若有所思。但很快眉頭便舒展開來,臉上笑意吟吟。方餘恨和陳三之間到底怎麽回事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陳三已經決定放行,方餘恨也就沒有了堅持的理由。

多情這麽想著,感覺肚子有些餓了,看了看桌上的冷饅頭,勉強拿起半個,去了饅頭皮,皺了皺眉就吃了起來。

陳三瞟了多情一眼,冷笑著開口道,“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就已是用毒好手,城府也夠深,聖音門下果然巾幗不讓須眉。”

“前輩過獎了”,多情咽下手中最後一口饅頭,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笑嘻嘻的道,“前輩好厲害,竟然猜得到我是聖音門的人。”

陳三冷哼一聲,“你這小丫頭,不知好歹,竟然班門弄斧。”

“讓前輩見笑了”,多情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想必你已經知道他是誰了”,陳三也不再質問她下毒之事,而把手指向方餘恨,“我不管你聖音門有什麽目的,這小子如今實在成了個廢物,你們若有興趣拿走便是。”

“前輩多慮了,我隻是仰慕方大哥已久,因而一直在尋找他的蹤跡,與我聖音門全無關係。”多情眨眨眼,“再說,方大哥又怎麽會是廢物呢?他不過是一時失意,總有天會重新站起來的。”

“但願如此”,陳三麵色軟化下來,他雖然不信多情所說的,卻真心希望方餘恨能做回以前的方餘恨,隻可惜現在已經太遲。若是一個人四年來幾乎每天都爛醉如泥,身體機能怕是早已經衰退,何況最重要的不是他身體的衰退,而是他的心已如一灘死水。

5.秦無攸

陳三很快跟著關世仁離開,木屋內就隻剩下多情和方餘恨兩人。

多情坐在桌旁,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在桌上輕輕敲擊,皺著小臉苦惱的看著方餘恨。

方餘恨kao坐在櫃台下,身邊散亂的擱著好些個空酒壇,手中還抱著一壇酒,拚命的往嘴裏灌。他眼神空洞,隻機械的大口喝酒,身上的衣裳早已被傾灑出來的酒水浸濕,不管多情說什麽,他都不理不睬。

“喂,你不能再喝了!”多情一拍桌子,起身走過去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

很輕易就奪了過來,這讓多情有些詫異,昨晚的方餘恨雖然看起來有些窩囊,卻也能讓她刮目相看,但是現在的他卻是一團徹徹底底的爛泥。

方餘恨也不去搶回酒,隻是又重新開了一壇,繼續喝。

多情咬牙,再搶。

方餘恨再拿。

多情又搶,方餘恨又拿。

多情咬牙切齒,憤恨的摔爛了手裏的一壇酒,“哐噹”一聲,碎片四濺。然後再一次奪過方餘恨的酒,又摔。最後幹脆走進櫃台,擊碎了所有的酒壇。破碎聲,酒水汩汩之聲不絕於耳。

“讓你不理我!”多情拍拍手,恨恨的挑眉看他。

方餘恨抬了抬眼皮,醉醺醺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緩緩合上,就坐在地上,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歪頭就睡。

多情翻了個白眼,氣得直跺腳。跑過去用力在他臉上甩了兩個耳光,見他還是沒有動靜,不由沮喪起來。

屋外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太陽躲進了地平線,隻留下暗紅的餘輝。多情站在門口,看著一片荒蕪的郊野,皺了皺眉。

驀地,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轉身走進屋內,看著死狗一樣躺著的方餘恨無奈的摸摸鼻子,一把揪起他背在背上,走出屋外,施展功力,飛快離開。

墨藍色的夜空中閃爍著幾點星光,濕冷的風拂麵,進了一處樹林,多情飛快的腳步逐漸停下,找了一處空地,把背上的方餘恨扔在地上,一麵大口的喘氣,一麵埋怨,“看不出,你這酒鬼還挺沉的!”

方餘恨像是失去了知覺般,動也不動。

肚子突然“咕咕”作響,多情撇了撇嘴,嘴巴嘟得老長,可這裏是荒郊野外,即使有銀子,也買不到吃的,剛才應該多帶幾個饅頭的。

多情很鬱悶,眼睛在黑暗之中打量周圍,想著去哪裏打幾隻野兔啊野雞什麽的才好。在附近逛了幾圈,別說兔子,就是老鼠都沒見著一隻,不過倒是揀了不少幹柴,生起了一堆火。

火光映著多情白皙的臉龐,她怏怏的撥弄著火堆,餘光落在一旁的方餘恨身上,不由歎了口氣,喉嚨裏酸水往外冒,餓肚子的滋味真不好受,她從小到大幾時受過這樣的罪!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

多情一下子睡意全消,驀地睜開了眼睛,卻沒有回頭。四周一片寂靜,偶爾有風吹動樹葉,沙沙作響。

在這樣一個詭異的場景,多情不敢肯定他是人是鬼,所以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說話,隻是全身心都已經呈現戒備狀態。

“姑娘,搭個火吧。”一個溫和的男聲自背後傳來,多情驀地鬆了口氣。

“大半夜的裝什麽鬼啊,會嚇死人的!”多情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轉過身去,橫眉豎眼的瞪著那人。

那人身材纖長,多情隻及到他的肩膀,他一襲白色綢衣,上麵織著好看的細紋,手上提著幾隻剛打的野雞。

“對不起,讓姑娘受驚了。”那人不急不惱,謙和的向她賠禮道歉,“在下打了幾隻雞,正愁沒火,看到這裏有火光就過來想搭個火了,不想嚇到了姑娘,望姑娘贖罪。”

“你的雞哪裏打來的??”多情臉色緩和下來,卻盯著他手裏的野雞吞口水。

“就在這林子裏。”那人淡笑著回答。

“哦,難怪!”多情一臉恍然大悟,然後皺起鼻子抬頭,滿眼不爽的看他,“難怪我都看不到半隻,原來都被你打光了!”她很無恥的為自己的無能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抬了頭,這才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很是斯文俊秀,卻生了一雙桃花眼。眼中帶笑,眸中柔光流轉,勾人心魂。

多情看得有些發怔,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可以用漂亮兩個字來形容的男人,但這人長相雖陰柔,氣質卻瀟灑從容。不讓人反感,反倒賞心悅目,一顰一笑令人如沐春風。

那人見到多情,也有些詫異,顯然是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外也能見到這等絕色。“是在下的錯,不該把雞都打光了,讓姑娘餓肚子”,他抿唇笑了笑,“反正在下一人也吃不掉這麽多,不姑娘來幫在下?”

“好好好”,多情巴巴的點頭,對著他嫣然一笑,連忙請他坐過來。

“這位是?”那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方餘恨好奇的問道。

“他是我哥……”多情眨眨眼,回答道,“姓方,叫方餘恨。”

“方餘恨?”那人詫異的看了地上的醉漢一眼,很快便便移開了眼睛,畢竟世上人那麽多,重名也很正常。

“在下秦無攸”,那人也自報了姓名,然後問多情,“姑娘呢?”

“嘻嘻,我叫多情。”多情笑著眼珠一轉,落在幾隻野雞身上,開始催促道,“秦大哥快點烤了雞來吃吧,我餓了好久了……”她癟著嘴,一臉可憐兮兮的神情。

秦無攸笑著點點頭,兩人先是拔去了雞毛,多情拔雞毛的動作有些笨拙,雞毛沾了一身,卻也無暇去顧及,隻想著快點吃到香噴噴的烤雞。

秦無攸好笑的看著她,替她拭掉沾在頭發上的雞毛,動作輕柔,舉止間毫不見外,就仿佛多情是他相識多年的鄰家小妹。

這樣好看又溫柔的男子該是被大多數女人所愛慕的,可惜多情一心隻放在烤雞身上,又加之她也是個自來熟,也就沒覺到這樣有什麽不妥。

“多情姑娘,你們兄妹倆這是要去哪裏?”秦無攸一邊烤著雞,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

烤雞的香氣四溢,早已經勾得多情直咽口水,聽到秦無攸這麽問,連忙把目光從烤雞身上移開,看了躺著沉沉大睡的方餘恨一眼,道:“我們要去四川隨雲鎮的葉園,替我哥找老婆……”

“葉園?哪個葉園?”秦無攸好奇的問,然後又道,“恰好在下也要去四川隨雲鎮,獨自一人,正愁太孤單了些,不如我們明天一起上路可好?”

“好吧……”多情想了想然後點頭,“不過你要幫我背我哥。”

“呃……”秦無攸看著地上髒兮兮的方餘恨,笑容僵了僵,“等到了附近鎮上,我們雇輛馬車吧。”

“好”,多情lou出一個甜甜的微笑,用手指了指烤雞,“秦大哥,可以吃了嗎?”

“恩,應該差不多了。”秦無攸遞給她一隻用樹枝穿著的烤雞,囑咐她雞還很燙,慢點吃。

他話還沒說完,多情就被燙到了舌頭。心急吃不了熱烤雞,多情對著香噴噴的烤雞,鬱悶的隻能咽著口水,等待它的熱度慢慢減低。

秦無攸笑眯眯的看著她,隻覺得她舉止嬌憨,很是可愛。再看看地上那醉漢的狼狽摸樣,怎麽也想不到他們會是兄妹。

“對了,多情姑娘,你剛才不是說此去是找你哥的妻子,這是好事啊,但你哥為何醉得如此……呃……”秦無攸一時想不出什麽好的形容詞來,隻得閉口。

“像條死狗是吧?”多情接過他的話,“其實因為我哥他失戀了,所以一蹶不振,成天就知道買醉,我這個做妹妹的拿他沒轍,隻得給他再找個老婆……”

“呃?”秦無攸驚詫的挑眉,“妹妹替哥哥找老婆,在下可是頭一次聽說……”頓了頓他又好奇的問道,“不知姑娘心中可否已經有了人選?”

“恩恩,有了”,多情扯下一個雞腿,吸取教訓,慢慢的吃了起來,“她叫葉飛霜。”

6,擊掌為誓

“哪個葉飛霜?”秦無攸一愣,手裏的動作緩了下來,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多情。想起她剛才說了要去四川隨雲鎮的葉園,有個叫葉飛霜的女子的葉園,自然隻有一個,那麽她指的一定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葉飛霜了。

是她在開玩笑麽?秦無攸看了看多情,似乎不是。

“自然是最美的那個。”多情吃著烤雞,漫不經心的回答,突然抽空瞟了秦無攸一眼,含糊的道,“秦大哥好象不相信我能辦到呢?”

秦無攸笑笑,沒有回答。他自然知道葉飛霜這次比武招親的事,天下第一美人招親,對大多數武林中人來說,無異於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若能從中勝出,名譽美色兼收,何樂而不為?因而才高手雲集。

他以為即使多情可以作為女人參加比武,卻不認為她能擊敗偌多武林高手。

“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多情眼裏眸光流轉,黑亮的眼睛直直的盯著秦無攸,像隻狡猾的貓,“我能讓葉飛霜心甘情願要做我哥的老婆……”

“賭什麽?”秦無攸眼神微動,唇角輕揚,突然來了興致。

多情把雞從嘴邊拿開,鄭重的道:“如果你贏了,我可以答應你的一個要求,反過來,如果你輸了,你也得答應我一個要求!賭不賭?”

“一個要求太少,不如三個?”秦無攸打起精神,欣然應戰。

“就這麽說定了”,多情笑嘻嘻的點頭,“我們擊掌為誓!”說著舉起右手就要和秦無攸擊掌,突然想起了什麽,收回手,在身旁的方餘恨衣上擦了擦,“再來!”

秦無攸展顏微笑,桃花眼分外誘人。

兩人的擊掌聲在寂靜的夜空回蕩,周圍有火燒枯枝發出的細微的聲音,和方餘恨沉重和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