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四三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照著名單寫好了請帖,為了表示誠意,他親自上門一一送貼,可是得到的答複卻多是模棱兩可。

“這些可恨的刁民jian商,一個個比老泥鰍還滑溜!”他歎了口氣,卻又無可奈何。

衙門庫銀有限,雖然那次從銀魚幫身上撈了不少油水,但衙門裏偌多的人開支繁多,收入卻幾乎等於零。這樣下去,不出三個月,衙門便會回到當初時候的窘境了。

因此,恢複各種稅收製度的事迫在眉睫,而商戶稅收是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這樣,若是辦得好,可以有敲山震虎的功效,其餘的,辦起來也必定會方便快捷許多;若是辦得不好,結果顯而易見。

“大人,依我看現在衙門的人手要精減一些,上次從州府皆來的兵,這些都是大爺啊,依我看是不是遣回去一半?這樣至少還可以維持更長的時間,我們也有更多的時間來想辦法。”伍四三精打細算,他實在不願舍下這重來的風光。人心多是這樣,如果能更好,誰還願意像以前那般窩囊。

“有必要這樣嗎?”柳以沫側趴在書案上,一手托著側臉,眨眨眼。不是她不關心這些,而是在管理財務方麵,她自知不如伍四三。

“有必要,絕對有必要!”伍四三擦了把汗,“據我估計,大人短期內想讓那些jian商乖乖納稅,估計是不可能了,所以我們得爭取更多的時間。”

“恩?”柳以沫好奇的抬頭看他,“為什麽這麽肯定的說不可能?”

“還不是因為大人你!”說到這裏,伍四三又像是抓到了她的小辮子似的,擺出一副貌似要開始長談的樣子,嚇得柳以沫趕緊補了一句,“您長話短說,我今天跟嬌花約好一起上街,時辰馬上就到了。”

“大人,你還有心情上街,不是我說你……”不想伍四三更加拉開了架勢,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廢話,這才開始進入主題。

“大人,還記得你來我們縣的第一天,你做了什麽嗎?”伍四三搖頭歎氣。

“第一天?我想想啊……”柳以沫撓撓頭,“好像是打掃吧,我記得剛來的時候這裏簡直就是豬窩,肯定得打掃!”

“……打掃之後呢?”

“之後……審柳氏?”

“……在那之前。”

“……不記得了,你就直接說唄,拐彎抹角幹什麽!”柳以沫煩了。

“不知道你是貴人多忘事,還是虧心事做多了。”伍四三後一句的聲音逐漸變小,顯然對於柳以沫自動消除這段記憶有些微的不滿,“砸了人家的酒樓,一轉臉就忘了!我那時早就告誡過你們說那酒樓的老板不好惹,你偏不聽,瞧瞧,這梁子結下了吧!”

“恩?哦!”柳以沫突然恍然大悟,想起剛來的時候,準備拉關係帶伍四三他們下館子,結果卻遇見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夥。“他很厲害嗎?本縣砸他的酒樓也是他自找的!”

她冷哼,一點也不後悔當初的衝動。事實上衝動這個詞用在那件事上並不貼切,她很早就知道衝動並不能解決任何事,隻會讓一切變得更加糟糕。砸酒樓不過是她在受到挑釁之後,很理智的還擊,她知道,那種時候你越是忍氣吞聲,別人就越覺得你好欺負!

“我聽說他不是本地人,名字不太清楚,隻聽人喊他‘碧老板’,據說財大氣粗,後台也十分硬朗,因為和堯公子是至交好友才將生意開到咱們縣城裏來的。他在我們縣的名下還有一所妓院,一個碼頭,一家賭坊,酒色賭樣樣俱全,而且每一種都是同行中的翹楚。老夫看,咱們縣的風氣多半就是被他給敗壞了,這樣的人渣竟然是堯公子的朋友!”伍四三徐徐的說完,最後歎氣,“別說咱縣城的商戶,怕是就連省城的那些大人也不敢輕易招惹。俗話說忍一時風平浪靜,當時大人若忍了這口氣,現在問題也就不會變得複雜了……”

“當時本縣要是忍了,現在在你麵前的就不是柳大人,而是柳龜孫!”柳以沫翻了個白眼,擺手打斷他,“伍師爺你還有要緊事沒?沒事我該和嬌花妹妹上街去了!”

她口中雖在征求他的意見,實際卻沒等伍四三開口,就一溜煙的竄出大門跑了。

找到嬌花的時候,她正指著鼻子在訓小李,小李唯唯諾諾,正麵色通紅的傻笑。現在他雖然當上了捕快,在嬌花麵前卻仍是一點人權也沒有。

“你瞧你一個大男人還有沒有一點出息!怎麽我說什麽你都聽?!”嬌花劈頭蓋臉一頓好罵,末了又在他的胳膊上使勁擰了一下。

小李吸吸鼻子,分外委屈,“嬌花姐,不聽你的你掐我,聽你的你也掐我,那我到底是聽還是不聽的好?”

“唉,你真是笨死了!”嬌花氣得直翻白眼,一把拎起他的耳朵,“大家要的是讓你有主見有膽識!什麽叫主見什麽叫膽識你知道嗎?!不知道?那什麽叫男子漢你應該知道吧?!”

這邊小李身處水深火熱,旁邊三大捕快和其他衙役都見怪不怪,隻偶爾看向小李的目光裏帶著無限的同情。

柳以沫抖抖袖子,走過來拉住嬌花的手,“走,跟你小姐我逛街去,咱們也該好好的‘主仆情深’一回了。”不由分說的一把拉起她,順勢朝小李偷偷眨眼睛,柳以沫強行拽著她出了衙門。

“你是不是不滿我這樣對小李子?”畢竟是跟了柳以沫七年的嬌花,差點就可以和柳以沫肚子裏的蛔蟲媲美了。

“哪裏哪裏?不會不會!”柳以沫理所當然的否認。

“瞧你這虛情假意的嘴臉!惡心!”嬌花張嘴作出想吐的模樣,毫不留情的諷刺。

“咦?”柳以沫好奇的摸摸自己的臉頰,然後幹笑,“我可不敢對嬌花妹妹有什麽不滿,隻是你這樣對小李似乎太操之過急了,怕最後會引起反效果。”

“放心,他不敢不聽我的。”嬌花拍拍胸脯,“現在衙門裏能稱得上自己人的大概隻有伍師爺和他們四個了,既然我們人少,自然要個個都機靈,不然怎麽鬥得過他們?”

似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嬌花已經逐漸放棄“找機會將柳以沫綁架了送回尚書府”的打算,真真正正的開始融入這個小小的縣城,站在柳以沫的立場上看事件,急她之所急。

“哪裏有什麽絕對的‘自己人’啊”,柳以沫走在路上,麵色平靜的聳肩,“今天不是,或許明天就是了;今天是的,可能明天又不是了……”

她挑起嘴角,像是在嘲笑,卻不知道在嘲笑什麽。

“那我呢?”嬌花突然上前攔住她,“我也算在‘今天是明天不是’的人裏嗎?你連我也信不過,是不是?”她咬著嘴唇,那張不好看的臉上是難得的鄭重,低垂了眼瞼,眼中卻劃過一抹黯然。

陽光從兩人頭頂傾灑下來,照在身上暖暖的,似乎還散發著薄薄的香氣。

“當然不是,嬌花妹妹永遠都是自己人,哈,哈哈……”柳以沫愣了一下,然後嬉皮笑臉的回答。

嬌花卻突然覺得心冷。

“我想聽實話!”她斬釘截鐵的說。

“這就是實話!”她斬釘截鐵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