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以沫記得有次老柳帶她去郊外踏青,父女倆踩了許多小野花,老柳把它們編成花環戴在她頭上,那時候,稚嫩的小臉上滿是飛揚著的快樂。

然後,她自己也第一次學會了編花環,她編了一個自己認為最美麗的花環帶回家,卻拿著花環一直徘徊在娘親的房外。

而現在,她同樣在來回的徘徊,卻是在想該不該去赴尋歡樓的宴會。

眼看天色漸黑,約好的時辰就要到了,四大鋪頭在她身旁守著,焦急的等著她做最後的決定。

“大人,依卑職看,既然事件已經這樣,您也沒必要跟伍師爺賭氣了……”大孫遲疑著被其他三人推上前來,“伍師爺年紀大,是有些糊塗了,但是他沒有壞心。”

柳以沫沉默,她自然知道伍四三好心,也知道白天是自己對伍四三太過嚴厲,但一事歸一事,她在對待伍四三的態度上雖然有錯,但是今天若是赴宴,就表示自己對堯公子低了頭——這是她極其不願意的。

“你要想清楚,究竟是你的麵子重要,還是伍師爺重要。”嬌花在一旁燈下悠閑的數著自己的掌紋,“真搞不懂你在猶豫什麽,平時看你虛與委蛇得很順溜嘛,攤上這個堯公子你就死活不依!而且,上次你不是為了他們四個答應去求堯公子嗎?這次又有什麽不同?”

“很不同!”柳以沫撇撇嘴,“上次如果我不去,他們四個就要背井離鄉,而這次,我就算不去,伍師爺也少不了半根毫毛。”

“……”嬌花朝她翻了個白眼,“跟你這種人,我真沒話說。”

“喂喂!”柳以沫不滿的偷偷瞪她。這種話怎麽能當這麽多人的麵說呢,影響多不好啊,真是的!

“但是伍師爺肯定會傷心吧……”小李從大劉背後探出個腦袋,小聲的開口,“他其實也不願意去看別人的臉色……”還沒說完,一看所有人的視線都朝中間掃過來,他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嚇得立刻就閉了嘴。

“你小子知道些什麽,繼續把它說完!”大劉一把從背後撈他出來,將他推上前。

“呃……以前每次伍師爺喝醉之後你們都把他推給我,所以我經常聽見他酒後胡說……”

“咳,他說什麽了?”其他三個有些不好意思的問。

“他說……前幾任知縣當中,有好幾個就是因為他當時不懂變通,而沒能成功挽救他們的性命……還說當時他自己年紀太輕,不知道天高地厚,不願意看人臉色,他說這樣活著很辛苦……”小李回想著伍四三說過的話,表情也黯然起來,“他說他蹉跎了大半輩子一事無成,隻學會了四個字……”

“哪四個字?”柳以沫歎了口氣,從沒想到年輕時候的伍四三竟然也有過這樣的高風亮節。

小李咬牙,有點不忍說出口,“他說是‘阿諛奉承’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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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歡樓外燈火明亮,大紅的燈籠照亮大紅漆麵的欄杆,欄杆上倚著幾個身穿豔麗衣裳的女人,趁著夜色毫無顧忌的裸lou著胳膊和細腰,揮舞手裏香氣撲鼻的小手帕,招攬著來來往往路過的客人。

“你們四個就在外麵等我”,柳以沫揮揮手,不顧其中三雙渴望的眼神,潑了一盆冷水。

“是。”懨懨的聲音。

柳以沫肅容,理了理身上的七品官服,一手背在身後,抬腿邁步跨進尋歡樓。

“這位就是柳大人吧,您可來了。”一跨進門就有一位中年美豔的女子迎上來,隻因柳以沫的那身官服實在醒目。

“恩。”柳以沫不多話,盡量讓自己保持嚴肅,忍住不讓自己偷看堂內打情罵俏的男男女女。

“幾位爺早已經交待過妾身,大人這邊請”,美豔婦人倒不像樓內其他女子那般輕薄,遣開前來調笑的幾個女人,規規矩矩請柳以沫上樓,“妾身是這裏的老鴇,大家都稱我一聲靜娘,大人若有什麽需要,大可以吩咐妾身。”

“好。”柳以沫簡短的應了一聲,她現在覺得很別扭,從小到大她還真沒來過青樓這種地方。

正爬樓梯的時候,迎麵下來一對擁在一起的男女,男的不經意的瞟了一眼柳以沫,突然“咦”了一聲,伸手扯住柳以沫的袖子。“你是那天我的街上遇見的小姐。”他十分肯定的說,“你不是我家的遠親麽,怎麽跑這種地方來了?”

他醉眼朦朧,看清楚了柳以沫的臉,卻沒看到柳以沫身上穿的官服。

柳以沫皺起了眉頭,也想起他就是那天在街上遇到的登徒子,還是特別白癡的那種。

“王大少,您認錯人了吧。”靜娘看了柳以沫一眼,上前將男子扯著她袖子的手分開,“這位是知縣柳大人。”說罷便示意男子身邊的女人將他拖走。

被拖出了老遠了男子顯然還是沒搞清楚狀況,“前幾天還是我家的親戚,怎麽今天就成大人了?”

“不好意思,柳大人繼續請。”靜娘衝她點一點頭,就繼續帶路。

一直將柳以沫引到三樓的包廂,推開門就看到和樓下毫無二樣的場景。

幾個或胖或瘦、或精明或猥瑣的男子一人擁著一個女人,正吃吃喝喝得不亦樂乎。柳以沫這個主角還未到場,他們就已經開宴。

“唔,柳大人來了。”一個瘦子喝完身邊女人渡過來的美酒,意猶未盡的瞟向門口,“正好,靜娘讓柳大人先把今晚的帳給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