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緩緩沉入天際,月亮還未升起,漆黑一片的夜幕之中,衙門內掛起的燈籠一盞盞被點燃,遠遠看去,好似黑色的錦緞上零星點綴著花朵。

白天的時候,柳以沫拉著畢言飛一起坐鎮,旁觀伍四三處理那些民事糾紛,雖然畢言飛努力作出一臉嚴肅的模樣,但他分明什麽也沒去注意,或自己一個人發呆,再或者幹脆盯著柳以沫傻笑。

從伍四三口中得知,似乎以前每次堯公子審理這樣的糾紛時,身邊總有個人隨同,飄飄偶爾出現幾次,最常見的是畢公宅的管家,一個人稱塗叔的老者。

這麽說來,所謂的德高望重的堯公子,不過是許多人在背後撐起來的一個假象。

可,他們為何要這麽做?

至於畢言飛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柳以沫也弄不大明白。若說他是傻子,偏偏他加減乘除以及一些常識都知道得很清楚,但若說他不傻,他如今的天真,又實在與他的年齡不符合。

一定曾經發生過什麽吧,柳以沫直覺的覺得,畢言飛十年前不再釀酒的原因,相當值得人去尋味。可是十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麽,她一個才剛來不久的外人也無從得知,看來得抽個時間找人問個明白。

柳以沫皺著眉穿過院子,快到房間門口的時候,發現不遠處回廊的陰影下倚著一個人影。

“燕大哥?”柳以沫愣了一下,然後喊他。

燕深弦手裏轉動著白玉笛,低著頭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緩緩站起來,夜幕之中對她lou出一個微笑,“小柳,是我。”

“有事嗎?”自他離開半個月回來之後,他們還不曾在一起說話超過一刻鍾過,感覺生疏了不少。

“沒事。”燕深弦又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微笑,“隻是想問一下小柳,送你的紅丹草,你喜不喜歡?”

“哦,這個啊……”柳以沫正要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尷尬的呲牙,“我當然喜歡啊,而且言飛他也很喜歡,所以,咳,我就全讓他拿走了……”她的聲音越說越小,雖然夜色很濃,她還是斜著眼睛,想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你不介意吧?”柳以沫解釋道,“因為反正擱在我這裏也沒什麽用,我也不懂得欣賞,但是言飛一見它就很喜歡,還讓我問你,這紅丹草在哪裏采來的。”

眼睫輕動,手中玉笛停止轉動,燕深弦依舊是緩緩的語調,“是在我家周圍的山穀裏找到的,一般生長在懸崖峭壁上,他若要去采,你最好讓他小心一些。”說完他便徑直轉身。

不知道怎麽的,燕深弦的口吻雖然一如既往的溫和,但柳以沫就是從中嗅到了一絲冷漠。他還是生氣了嗎?柳以沫有些後悔,畢竟將他人所贈的禮物這麽快轉送給另一人,這對送禮的人來說太不禮貌。

柳以沫本還想解釋一下,突然又見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小柳,你可知道紅丹草還有一個名字?”

“啊?”柳以沫瞪大眼睛,滿臉疑惑的看著他,“它還有名字?叫什麽?”

“它還叫情人草。”燕深弦回答完畢,輕聲的笑了笑,接著身影轉眼就淹沒在夜幕的黑暗之中,留柳以沫一人還在原地發愣。

“什麽草?情人草?”柳以沫抓抓頭,白天隻聽畢言飛說過這紅丹草不但可以入藥,還可以用作釀酒的材料,可沒聽他說它還有這樣一個名字。

對了,燕深弦送自己情人草是什麽意思?莫非……這個念頭隻在腦海裏打了個轉就消失了,柳以沫來不及細想,因為緊接著有個抽泣的聲音從回廊的另一邊走過來。

“大,大人,你還沒進屋歇息?”顯然沒有防備會遇見柳以沫,豔紅連忙用袖子去擦臉上的眼淚,試圖掩蓋在哭的事實。

可她不擦還好,這樣漆黑的夜裏柳以沫也看不到她臉上的淚水,這一擦反倒讓柳以沫知道抽泣聲就是她發出來的。

“紅妹妹你哭什麽?”柳以沫疑惑的抬頭,正要安慰她,眼角卻瞟見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從不遠的轉角處閃過,當即喝道,“是誰?!”

抬腿就要追上去看個明白,手臂卻被豔紅一把抓住,“大人,您別追了,他是跟著我到這裏來的。”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一邊說一邊嗚咽。

“怎麽回事?他是誰?”柳以沫皺眉。

“是雙喜哥,我剛剛同他吵了一架。”豔紅吸吸鼻子,“我來伺候大人歇下。”

“今天不用了,你還是自己歇著去。”柳以沫搖頭。她知道那個陳雙喜就是豔紅喜歡的人,她也認真看過幾次,長得還算人模人樣,但柳以沫就是看不出他哪裏值得豔紅喜歡。

聽說陳雙喜以前也是銀魚幫的幫眾,跟著銀魚幫作威作福了幾年,吃喝嫖賭一樣不落。怕是這些豔紅還被蒙在鼓裏,等她弄清楚自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渣而離家出走後,說不定得多傷心。

“我沒事,還是讓我來服侍吧。”豔紅平素性子柔順,但骨子裏也有些倔勁。

“那好,我們進屋去吧。”柳以沫見她堅持,也隻好如此。

她在嬌花這麽些年的放逐下,早習慣了自己動手,但是豔紅堅持要以這種方式報恩,她也樂得不拒絕。其實她和豔紅之間哪裏有什麽恩情,不過是雙方都有得益罷了。

那方思貴也是個人精,一聽柳以沫說他欠她一個人情,立刻就會意,將女兒豔紅甩手扔在衙門,王家的人來問他便把矛頭全部推到柳以沫身上。當然,當伍四三第二天上門去商討稅收的時候,他也特別爽快,幾乎是二話沒說,就命人將賬簿交到伍四三手中,讓他核算。

“紅妹妹,你若受了什麽委屈,可以和我說,我一定替你做主。”柳以沫寬衣後半躺在**,看著豔紅忙碌的模樣也有些愧疚。

要是現在告訴豔紅,說她的心上人其實是個人渣,她也未必會相信;就算萬一她相信了,跑回家去安心做了王家的媳婦,那柳以沫也更是得不償失。

王家本身就已經夠礙眼的了,要是王家和南苑方府聯了姻,對她柳以沫來講更加是個障礙。

“我沒有受什麽委屈。”豔紅搖頭看著柳以沫,“我隻是生氣他汙蔑了大人你,他說我不守婦道,他說大人之所以收留我,是因為我和大人,和大人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