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四三一邊翻著舊文書,一邊提筆在賬簿上記錄,他打算將庫房文書全部整理好,因而這些天一直忙碌在書房內,之前即使聽到外麵的鑼鼓聲也抽不出時間親自看看情況,隻派了燕深弦過去。

哪知等了許久不見燕深弦回來,反倒難得在他工作時候見到幾次的柳以沫卻出現了,身後還領了個貴客飄飄姑娘。

“伍師爺,你昨天不是說有重要的文書要給我過目麽?”柳以沫一跨進門口就開始嚷嚷,“快全部拿過來。”她拍拍胸脯,一臉努力向上乖孩子的模樣。

“重要的文書啊……”伍四三捋著胡須,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有什麽重要的文書,基本全都是柳以沫不屑去管的雞毛蒜皮。看了一眼在旁邊一聲不吭卻笑意盈盈的飄飄姑娘,不知怎麽的,他突然覺得氣氛很怪異。

“好好,我這就去找。”估摸著有什麽端倪,伍四三隨手抱起身旁一疊文本往書案上一擱,“請大人過目,我去給你和飄飄姑娘倒杯茶?”

“不用。”一屁股坐在書案前,柳以沫擺擺手,“飄飄是熟人,不用講這麽多虛禮,何況她也不渴,飄飄,你說是不是?”她笑眯眯的望向他。

“是,柳大人真是貼心……”飄飄眯了眯眼,順勢kao在身後的門牆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你忙,我等你哦……”他拖長音調,並且悄悄的眨了一隻眼,語氣曖昧而充滿誘惑。

伍四三灰白的胡子隨同身上的寒毛一齊打了個顫,“大人,你們有事的話,可以先談,那個不著急……”

“你閉嘴!”話沒說完就被柳以沫打斷,嚴肅道,“不著急?怎麽不著急啦?!這些都是關係到百姓切身利益的事,本縣要是磨磨蹭蹭,很可能就小事化大,甚至危及他們的生命,你說本縣是這樣不知道愛民的父母官麽?!”

“……明明就是。”伍四三小聲嘀咕,心想大人今天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接錯了。

“伍師爺,你說什麽?大聲一點。”柳以沫放下剛剛拿起的文本,笑眯眯的看著他。

脊背頓時一涼,五十三立刻大聲回答,“卑職說大人愛民如子,真真是個兩袖清風,為民做主的好官!”

“恩,伍師爺客氣了,本縣隻是勉力而為。”

一手托著側臉,柳以沫全然忽視門口杵著的某人妖,貌似專心的翻閱起那一大疊文本。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實在提不起什麽興趣,柳以沫看得昏昏欲睡,開始懷疑當初決定來這裏是不是錯了,這麽點芝麻綠豆大的地方,要做出什麽大點的政績讓老柳刮目相看,真的是癡心妄想……

當初老柳不由分說要將她扔來這裏的時候,她在心裏不是沒有委屈抗爭過,她知道老柳一向寵愛自己,若非仗著她的寵愛,當初她也不會瞞著他將他娶回來還沒洞房過的老婆休掉。

她不需要二娘,她的娘親永遠隻有一個……

“大人,大人……”伍四三哭笑不得的看著趴在書案上裝作在看書,其實已經睡著了的柳以沫。

“唔……娘……”柳以沫咂咂嘴,口齒不清的嘟囔。

伍四三嘴角一抽,瞧瞧,大白天的還說起夢話來了。歎氣,他有些無可奈何,準備將她叫醒,卻見一直充當隱形人站在門口的飄飄走過來,朝他搖頭。

“如果沒事了,您先出去吧,大人交給我來照看就行。”飄飄提起嘴角輕輕一笑,輕易就將伍四三這個為老不尊的迷得七葷八素,很沒操守的將柳以沫一個人扔下。

伍四三一走,書房內就隻剩下打瞌睡的柳以沫和寫著一臉“我是壞人”的飄飄美人。

躬身就近看著柳以沫的睡顏,眉眼安靜柔和,卸下了平日裏裝模作樣的麵具,飄飄覺得其實這張臉也還不錯,隻是第一次見她時的印象太深,之後事隔多年,再次她在洛水縣見到她,竟然沒認出她來。

若非聽王知府說她就是一品尚書柳下揮的女兒,他倒是從沒將當初那個狼狽逃進豬圈的小丫頭,和那日一身粉紅準備使美人計的家夥聯係起來。

也對,一品尚書的女兒,怎麽著也不能是個單蠢的家夥,何況柳下揮做上一品尚書的過程也十分曲折,因此他的女兒心眼多些、手段狠些、膽子大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本來就沒想過光kao王新來那件事就能讓她害怕,飄飄隻是驚訝她居然這麽快就不把他的威脅當回事。

“起來!”順手撈起案上的一本書,飄飄不客氣的用它敲上柳以沫的腦袋。

不想柳以沫反應十分激烈,猛地從椅子上竄起來,哀嚎,“別打,我再也不敢了!”她的雙眼隻睜開一條縫隙,麵上一臉沒睡醒的模樣,顯然剛剛才睡眠中驚醒。

“喲,今天怎麽這麽乖?”飄飄不懷好意的笑。

柳以沫聽清楚聲音,眼睛睜大,“是你?”

“恩。”他理所當然而又氣定神閑的點頭,“柳大人,我們好像該談談正事了吧……誒,我剛才那下打得你很疼麽?不要哭,也不要一臉好像我要非禮你的樣子。”看她難得像一回正常女人,他皺了皺眉,“還是說,你現在需要我負責了?”

“啪”一本書迎麵朝他砸過去,他早有準備的靈活避開,書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柳以沫瞪著他,眼角不知何時變得有些濕潤,“你在這裏做什麽?!伍四三呢?!死哪裏去了!”

“不知道他死哪裏去了。”飄飄悠閑的撿起被她扔在地上的書,重新放回書案,“但是我要說的話,你必須要聽。”

“走開!誰要聽你囉裏八嗦的!”柳以沫惱怒的轉過身背對著他。

飄飄隻看到她抬了袖子胡亂擦拭著什麽,索性也轉了身,兩人相互背對。

“其實王老太爺雖然勢利,但他有句話沒說錯。”隨手拿起桌上的文書翻了幾翻,飄飄麵無表情,緩緩道,“你覺得自己有資格當得起那四個字麽,柳大人?”

沒人回答,屋子裏總共就他們二人,因著柳以沫的沉默,房內空氣仿佛也停住了流動。

“有人來伸冤訴苦,你從不仔細審理,不是給他們發錢安撫,就是各打板子……你堂堂一品尚書的女兒,又是第一個女進士,派你到這裏來做個芝麻大的小官,你自然覺得是大材小用,所以你不屑去管這些你覺得可笑的事。”見她還是不說話,飄飄笑了笑,語鋒一轉,口吻突然變得尖刻,“但是,你連讓百姓安居樂業,這樣起碼的一件事也做不到,你覺得你還能做什麽?!”

“你是不是還覺得畢家擋了你的道?所以你利用言飛,一來你自己得益,二來如果他暴lou了,你也好收漁人之利,是不是?”他冷笑,原來是他看錯,這樣一個不講情義,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利用他人信任的女人,“你不夠資格呆在畢言飛的身邊,請你以後離他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