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大火?”柳以沫愣了一下,突然發現很多事都巧合得太不可思議。

“我爹娘也略懂韻律,在當時的洛水縣裏還算有些口碑,一些大戶人家有宴會或者紅白喜事都會邀他們充當樂師。 ”燕深弦吸了口氣,平定一下波動的情緒,繼續徐徐道,“我十四歲生辰的前一天,也就是十年前的夏天,他們收到一個帖子,本來他們決定留下來為我慶祝生辰,但聽介紹人說邀請方是德高望重的畢家,他們就應下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柳以沫喃喃,怪不得燕深弦總是不願見到畢言飛,對於很可能是害死雙親的凶手的家人,即便是過去了十年的時間,也不可能做到心無芥蒂吧。

“恩,我記得他們走前還一再保證說一定在我生辰那天趕回來,我當時嫌他們囉嗦,一個勁兒的催他們快走……”輕聲的笑了笑,為著那段年少無知的歲月,燕深弦仰起頭,愈來愈烈的陽光刺痛他的眼睛。

“你能確定他們去的是畢家?還有你後來是怎麽知道你爹娘死因的?”柳以沫突然緊緊拽住他的袖子,一連串的發問,“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你爹娘是在畢家那場大火裏喪生,那畢竟是兩條人命,官府不可能一點也不知道吧,你沒有去報官過嗎?”

她實在覺得這件事態蹊蹺,雖然伍四三告誡過她別往下查,但是她控製不住好奇。 他們愈是神神秘秘,她想往下查的欲望就愈強烈。

“能確定。 ”燕深弦瞟了她一眼,繼續道,“我叔叔和爹娘一起進地城,但回來的隻有叔叔一個,他開始根本沒有告訴我爹娘已經死了,他隻說有仇人要上門尋仇。 於是帶著我在山裏躲了三天三夜,之後他才告訴我真相……再之後。 他就帶我離開了這裏。 ”十年前的絕望、憤怒和吃驚,在十年後卻化成了幾句淡淡的述說,不能不說時間實在是個好東西。

“為什麽不去報官?”柳以沫皺眉。

“報官?嗬嗬……”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燕深弦眉開眼笑,卻掩飾不住悲涼,“小柳,你應該還記得你初上任時的情況吧。 這裏沒人相信官府,實際上畢公宅就是這裏的官府。 而十年前地情況,比起現在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畢家在百姓口中一向有口皆碑,沒聽說他們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他們為什麽要害你爹娘?”這點是柳以沫最想不通地。

“我也不知道,所以一直沒有下過定論。 ”他聳聳肩,“而且事情隔得太久,想查也無處下手。 ”

“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人。 除了燕大哥你還有誰?”

“隻有你,我叔叔自年幼就體弱多病,那次長途跋涉帶我逃走,在把我托付給我爹的一個朋友後不久,他也去世了。 ”

“那就是死無對證……”柳以沫有些失望,“隻要有人證明十年前畢公宅大火的那天。 你爹娘確實是受邀去了畢公宅,且沒有再回來,那麽大概就可以立案了……”

“這點有人可以證明。 ”燕深弦蹙眉思考了片刻,突然抬頭道,“那次的介紹人是我們村的村長,上次回家,我看到他仍然健在……”

“真的?”一團亂麻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著手地切入點,柳以沫眼前一亮,連同著鬥誌也昂揚起來,“好。 那就這樣。 改日我和燕大哥一起回村找他問個明白,但是在這之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免得打草驚蛇!”

“小柳,你確定要幫我?這件事如果查下去,很可能……”燕深弦想提醒她如果查下去,畢言飛很有可能拖不了幹係,轉過身卻看到她眼裏亮晶晶的神情,以及臉上與年齡不符的冷靜和了然。

“當然,燕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盡力。 ”柳以沫微微一笑,燦爛的笑容惹得燕深弦也跟著笑了起來,胸中豁然開朗。

回到衙門,兩人心照不宣的各自散開,飯後方思貴派人送來重禮,說是感謝知縣大人多日來對小女的照顧,柳以沫看著那一盒白花花地銀子,掙紮了又掙紮,最後還是懷著萬分沉痛的心情把它給退了回去……

其實撇開飄飄這個人妖的討厭嘴臉不說,他有些話還是挺有道理的。 比如,他說柳以沫覺得自己是大材小用,所以不屑去管那些她覺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事實上她確實是這樣;他還質問她連讓百姓安居樂業也做不到,百姓還能期待她做些什麽?!他甚至直截了當的告訴她說,她當不起為民做主這四個字!

事實上,這些話句句都戳到柳以沫地痛處,雖然她不會承認,但這些確實是激發她咬緊牙關,寧願把自己搭進去,也要對他下黑手的因素之一。

不過柳以沫一向都不是聽不見逆耳忠言的人,因此在發泄完胸中怨憤以後,很幹脆的就決定改邪歸正,開始勤於公務。

既然決心要做個“為民做主”的好官,首先就該杜絕任何形式的貪汙與賄賂——於是,在將已經到手的白花花的銀子送回去以後,柳以沫捂著胸口跑回房間,主動麵壁了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走出房間的柳以沫滿臉菜色,如同失水過多的蘿卜一樣,焉焉地。

“柳姐姐,怎麽了?”手裏握了幾根紅丹草地畢言飛走過來,傾身將俊朗的臉湊到柳以沫麵前看她,“籲,有皺紋了誒……”

“呃?”柳以沫一驚,連忙用手摸自己地臉,“不是吧?這麽快?老娘還沒嫁出去呢,嗚嗚……”

“哈,騙你的!”畢言飛一彎眼睛一咧嘴,笑得好得意,“姐姐就算長皺紋了,在我眼裏還是最漂亮的。 ”

“嘎……”這笑話可真冷,柳以沫對著他天真的笑臉,也生不出氣來,隻得鴨子似的幹笑。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是怎樣的?”畢言飛直起身來,咬著嘴唇,微蹙起眉頭,神情一下子變得嚴肅,就仿佛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突然長成為滿腹心事的少年。

“呃,這個嘛……”

柳以沫無言以對,她確實不知道。 最初認識畢言飛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這樣天真了。

隻是,現在的他,似乎和完全失去記憶前的他又有些不同,至於不同在哪裏,柳以沫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