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洛水縣這年夏天比起往年尤其酷熱,因而大街上隨地可見打著赤膊的漢子,羞得一些良家女子再不敢輕易出門。

柳以沫雖然算不得良家女子,但也知道選擇這種日頭大盛的時候出門,實在是不明智之舉。 尤其,可能天氣燥熱也讓人的情緒也變得容易暴躁,近日衙門接到的瑣事尤其多,於是柳以沫不得不一麵喝著冰鎮的酸梅湯,一麵打著蒲扇,卻仍然滿頭大汗的處理一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糾紛。

人與人的心思確實不同,就像柳以沫理解不了老百姓細水長流過日子的想法一樣,百姓們對柳以沫突然從狗官變身父母官的舉動,也實在捉摸不透。

不過百姓們也樂得不考慮這些,他們隻負責過日子,這日子能過下去自然是再好不過。

塗管家近日來得很勤,隔三差五就來衙門裏走一趟,每次都帶了不少畢言飛失去記憶前喜愛的東西,多是些瓶瓶罐罐,以及柳以沫認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幾乎要將她小小的衙門填滿。

其實這衙門大院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那些從州府借來的官兵住宿地點,被伍四三安置在一處租來的院內,前不久聘來的衙役和四個捕頭自然是集體住在北麵修葺好了的小院,柳以沫理所當然的一人霸占了主宅,燕深弦畢言飛都被安排在主宅不遠處的客房裏。 總體來說,衙門所占麵積和人數對比起來。 並不擁擠,反而略顯空曠了一些。

這次塗管家幾乎要將畢公宅地東西全部塞進來,畢言飛房間的擺設和格局等等,都按照他過去的房間重新調整了一遍。 柳以沫雖然不滿,但在塗管家貌似抱歉的口吻下,也不好說什麽,況且她也知道塗管家這樣做為的是幫助畢言飛早點恢複記憶。

“老朽替我家公子多謝大人了。 ”塗管家雖然彎腰。 卻依舊帶了幾分威嚴,“此恩老朽牢記。 他日定會報還。 ”

“塗管家客氣,言飛也是本縣的朋友,本縣也自然希望他早點好起來。 ”夏日炎炎好睡眠,柳以沫打了個哈欠硬著頭皮同他客套,“什麽恩不恩的,說這些就太見外了。 ”

“這麽說是老朽不識抬舉了,大人勿怪。 ”塗管家嗬嗬笑。

“隻是有個問題本縣想問問塗管家。 和言飛地病有關,”柳以沫仔細斟酌了一下,開口道,“如果塗管家覺得為難,可以不回答。 ”

塗管家看了她一眼,徐徐道,“大人請問。 ”

“我那日聽王老太爺說起,畢公宅在十年前發過一次大火……”她觀察塗管家的神色。 卻見不到半分波動,果然是老狐狸,“而言飛也是聽王老太爺提起這些以後才突然昏迷,所以我就猜言飛地病因,是不是和這件事有什麽關聯?”

見塗管家沉默了一下,柳以沫連忙道。 “如果塗管家覺得不便說,大可以不說。 ”

塗管家搖頭,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 他知道就算他不說,這個好奇心太重的小丫頭也會自己去查的。

“大人猜得不錯,確實是和此事有關聯。 ”他歎了口氣,“那日火起之時,我家公子身陷火海之中,本身他能從大火中被救出就已經是萬幸,但他的頭部也因此被掉下的梁柱擊中,所以自此以後。 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癡傻。 ”

“可我覺得他一點也不傻!”柳以沫此時聽到原委。 也忍不住為畢言飛捏了一把汗,當日他若葬身火海……胸腔裏像是被什麽絞了一下。 她突然不敢想象如果見不到他的話。

“大人了解得挺多嘛。 ”聽見她為公子爭辯,塗管家倒是有些意外,“說公子癡傻是有些籠統,但也差不多是這樣,腦子受傷以後,他性情大變,這原本也不算大問題,隻是自此以後,他地記憶也一直停留在那一年……”

“記憶停留?什麽意思?”柳以沫聽的有些糊塗了。

“那年公子正好十五,也就是說,他隻記得十五歲前的人和事,之後的十年裏,每當新的一天來臨,他都會把昨天的事忘得幹幹淨淨……”

“也就是說,他認為自己一直生活在十五歲那年?”柳以沫咋舌,看著塗管家無奈的點頭,她仍然不敢相信,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病症啊。

隻是,世上之事無奇不有。 而且塗管家所說地,似乎也沒有漏洞。 難怪他年紀比她大了許多,卻一直喊她姐姐,難怪以前總聽嬌花抱怨說他總是忘記她的名字。

“可是他為什麽單單記得我?”柳以沫小心翼翼的問。 這點她曾經想過無數遍,得出的結論是除非他對自己一見鍾情再見傾心,所以才能破例記住了自己。 但是這個結論曾經被她自己鄙視過無數遍,她雖然有點自戀,但也沒自戀到這種程度。

不過,說她對畢言飛一見鍾情倒還是說得過去,可惜這個鍾情沒有持續太久,在知道他就是堯公子以後就被她強行給掐死在搖籃裏了。

“老朽也不明白,可能大人給公子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也隻有這樣可以解釋了。 看上誰不好,為什麽偏偏是這個丫頭呢,塗管家一看到柳以沫就忍不住想歎氣,這丫頭太不簡單,本該少糾纏為妙的。

“這次公子突然失去過去地記憶,但卻記得現在,聽大夫說這是好轉的跡象,老朽急於看到一個健健康康的公子,所以這幾日有些操之過急了,還忘大人諒解……”

“沒事,都說過不必見外了。 ”柳以沫聽到畢言飛的過去本該是傷感的,可是現在卻又有些慶幸,他至少還記得她。

“對了,關於飄飄的事,老朽還有幾句話和大人說。 ”臨走前,塗管家又想起了什麽,“如果他得罪了大人,不知道大人可不可以賣個人情給老朽,不要再嫉恨於他。 ”

“飄飄?”這個名字好像很久沒聽到了,自從他男扮女裝被拆穿後,整個縣城裏的男子都很有默契的決口不提這個名字,柳以沫咋一聽到這個名字時愣了一下,“塗管家指的是那個人妖飄飄?”

塗管家點頭,“正是,他也並非天生愛扮女裝,隻是為了照應我家公子才不得以為之……所以希望大人看在老朽的薄麵上,不要再對他有成見。 ”

“哦……”雖然柳以沫想不出,照應畢言飛和飄飄扮女裝之間有什麽必然聯係,但畢竟該撒地仇怨也撒得差不多了,於是很大方地一揮手,“塗管家放心,既然知道他也是為了言飛,我自然不會再同他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