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喜歡賴床也是柳以沫來洛水縣之前的愛好之一,初時隻因為想多睡一會兒、再多睡一會兒,於是很多次幾乎賴到太陽曬到屁股也沒有起床的跡象。

老柳因為時常聽人提醒,要他“好好教育女兒,不要過分溺愛”之類的,於是仔細斟酌、思量徘徊了很多次,終於決定從她睡懶覺這方麵下手管教。

“女孩子不能睡得太多,會發胖的。 ”老柳打了個光明正大的旗幟,於是日日早晨耐心的坐在柳以沫床頭說教,“胖姑娘不好看,長大會沒有男人要的。 ”

總之,老柳的耐心——或者說是牛皮糖般的死纏爛打,不說到她心甘情願起床絕對不罷休的架勢,讓柳以沫曾經一度患上了清晨恐懼症。

突然有一天,柳以沫發現老柳的嘮叨聽在耳朵裏,其實也可以很甜mi,於是她決定保留這一項父女之間的對手戲。 每天清晨會準時醒過來,然後一直躺在**,等著老柳來催他起床。

甚至,如果某一日老柳忘記,或者太忙顧不上去催她的話,她會一整天都以極其怨念的眼神盯著老柳,嚇得老柳時時用雙手捂住自己的下巴,生怕她又來拿自己美美的胡須開刀。

但,自從柳以沫來到洛水縣,自從她決定開始做個愛護百姓的父母官,賴床的毛病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因為她明白,即便自己在**賴得再久。 也不會有人來耐心的哄她起床了……

清早,柳以沫精神滿滿地在院子裏扭著小腰,這些日子多是坐在書房處理公務,感覺身上肉肉多了不少。 所以說,沒事的時候活動一下筋骨,是很有必要的。 不然真像老柳所說的成了胖姑娘,爹爹不疼男人不要的。 那該有多慘!

於是,當新人師爺伍行舟來報道的時候。 就看到某不良少女正奮力向後,將整個人彎成弓形。 其實柳以沫的身段還不錯,如果她走路大家閨秀一點地話,也可以稱之為“嫋娜”或者“娉婷”。

雙手反撐在地上,視覺也逐漸翻轉過來,整個人拱成一彎弓,柳以沫正欣慰自己身體的柔韌度時。 視線裏突然多出一方陌生地布衣擺子,目光再往上,便瞧見了來人堅毅的輪廓和皺緊了的眉頭。

心思分神之下,隻一個恍惚間,柳以沫就慘叫一身,狼狽的扶著腰跌在地上,好半天動也動不了。

“請問姑娘,知縣大人現在何處?”剛才進門的時候。 有人告訴她女知縣在這個院子裏,可伍行舟抬頭四下查看,卻隻發現一個貌似半點也不懂得“婦容”的少女躺在地上。

“我就是!”扶著被扭了的腰,一晃過勁來,柳以沫就對著這個罪魁禍首咬牙切齒起來。 這什麽人吧,看到她躺在地上。 就算不先關心她幾句,也得先扶她起來呀!

“啊?”伍行舟原本皺著地眉頭這下皺得更緊了。 他記得來這裏之前,伯父對這個女知縣的評價有褒有貶、褒中有貶、貶中有褒,像是一言難以概括的樣子,很是神秘。 他也聽過一些傳言,對這個少有的能做官的女子生出了幾絲好奇,因而才答應伯父來這裏擔任師爺一職。

“啊什麽啊?快扶本縣起來啊!”柳以沫被他不可置信的模樣弄得更加不悅。

“哦。 ”伍行舟看了看她,轉身就走,“男女授受不親,我去喊人過來……”

“……”

這就是傳說中的假正經。 柳以沫算是見識了。 隻得無語望蒼天。 等她四肢朝天躺在院子裏許久之後,伍行舟才終於領著衙門裏僅有的兩名女性之一來扶她了。

“哈哈。 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小姐這算是體驗生活?”嬌花一見她就忍不住嘲笑。

等扶起她進屋坐好,嬌花去找燕深弦來給她看看扭了地腰,於是柳以沫癱坐在椅子上,呲牙咧嘴的聽著伍行舟報出來曆。

“原來你就是伍師爺的侄子,叫什麽來著?伍小驢?恩,五隻驢子,真是簡單好記,又貼切的好名字……”柳以沫頭歪kao在椅背上,抽搐著嘴角,斜著眼睛打量他。

一身深青色布衣,劍眉星眸,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隻是眉間的皺紋太過深刻,加之眼裏地刻板神情,更顯得他臉部輪廓的堅毅。

“學生名叫伍行舟!”他著重的再次強調。

“本縣明明聽伍師爺說他的侄子叫小驢嘛,難道他還撒謊騙本縣不成!”柳以沫不爽的哼哼,這人看起來渾身都是棱角,看一眼就知道他不合眾,難怪伍四三說他還需多磨練。

“那是學生的小名。 ”伍行舟低下頭,神情間又顯lou出幾分局促的青澀,“入學後,先生賜名行舟,取‘花外聽雪,柳下行舟’之意。 ”

“花外聽雪,柳下行舟?意境很是灑拖嘛,和人一點也不相配。 ”柳以沫再次瞟他一眼,也不想再為難他,畢竟將來是要和自己一起共事的,“既然是伍師爺擔保,本縣自然信得過,今天起你就留下吧,稍後本縣會讓人帶你熟悉一下這裏的人和物,然後告訴你的職責所在。 想必你來這裏之前,該知道地伍師爺都已經同你說了。 ”她是算定了伍四三話多,這樣也好,省了她一道口舌。

“來此之前,伯父確實詳細囑咐過學生。 ”伍行舟點頭,後半句話忍著沒有說出口:伯父怎麽沒說這女知縣原來這麽地年輕,也這麽的“不成體統”?

簡單地交談之後,柳以沫就不想再同他說話,兀自扶著她的小蠻腰開始長籲短歎。 不一會兒,嬌花就帶著燕深弦來了,身後還跟了個畢言飛。

畢言飛這些天都在為早日恢複記憶努力,認真的態度時常讓柳以沫心疼,有時候忍不住會想,或許讓他永遠記不起過去反而更好,如今的他天真可愛又善解人意,隻要有個人來照顧他,就這樣過一輩子也不錯。

隻是,該讓誰來照顧他呢?塗管家年事已高總有天會先他入土,人妖飄飄又kao不住……想來想去,都想不到足夠讓她安心的人選。

不過,每次有過這樣的想法之後,她回過神來都會覺得好笑。 畢言飛並不是她私人擁有的,如果不是他突然失去記憶,兩人之間最多也隻能算個相互欣賞的普通朋友而已。

“柳姐姐,你哪裏受傷了?”燕深弦在她不遠處就停下步子,畢言飛卻徑直走到她身邊,一點也沒有顧忌的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滿臉擔憂的問她。

“好像扭到腰了……”柳以沫有點難以啟齒,“有點疼,但是應該問題不大。 ”

“我來看看吧。 ”本著醫者父母心的心腸,燕深弦猶豫了一下,輕聲征求同意。

見她點了頭,才緩緩kao近,在畢言飛虎視眈眈的視線下,問了柳以沫的症狀,然後彎腰很純潔的隔著衣裳用手探了探她的腰間。

“應該隻是肌肉扭傷,外敷活血化瘀的藥,再請嬌花姑娘按摩加快藥效,很快就可以恢複了。 ”他直起身來淡淡的囑咐。

“燕公子好厲害。 ”嬌花適時的發出崇拜的聲音。 人長得好看,脾氣又好,又精通樂理,還略懂醫術,這樣的男子哪是畢言飛這種隻知道纏人的小屁孩子可以比得上的?!

“恩,多謝燕公子。 ”畢言飛竟也起身,老氣橫秋的朝他道謝,這讓燕深弦感覺很不舒服。

“不用,照顧好小柳原本就是我應該要做的。 ”他僵硬的回答著,不自在的轉開視線,這才發現屋子裏多了個陌生的男子。

看到燕深弦詢問的目光,伍行舟連忙行禮,先是對著畢言飛躬身一拜,“學生伍行舟,見過堯公子。 ”然後才看向燕深弦,道,“是伯父囑托我來接任他的職位,這位一定就是伯父口中有情有義、才情兼備的燕公子吧,學生久仰。 ”

雖然柳以沫讓他覺得失望了,但是燕深弦卻是一表人才而又謙和有禮,甚至遠遠蓋過單憑伍四三口述給他留下的好印象。

“是伍師爺過獎了。 ”燕深弦恍然,微笑著客套,“賢弟也是相貌堂堂,才華過人。 ”

“喂,伍四三那老頭子怎麽誇我的來著?”柳以沫在一旁聽著不高興了,憑什麽他見誰都恭維,就是不恭維他呀?!

“他有沒有說我風華絕代,巾幗不讓須眉之類的?”柳以沫大言不慚的問。

“說過吧。 ”伍行舟略一思考,便老老實實的和盤托出,“來此之前,伯父特意警告過學生,說大人雖是女子,但耍起手腕來,比普通男兒還要狠得多,他還告誡學生千萬不要和大人對著來,否則學生很可能會斷子絕孫……”

“撲通”,柳以沫從椅子上滑下來。 好你個伍四三,竟然在背後敗壞本縣名聲!她握著拳頭用手捶地,身子氣得直哆嗦,卻半天罵不出一句話來。

遠方,正與舊友聚在一起喝茶下棋的伍四三,感覺突然脊背一涼,一個噴嚏從嘴裏打了出來,他連忙拉起一旁的外袍往身上一裹,心中納悶,奇了怪了,大夏天的怎麽也會覺得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