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以沫坐在軒雲酒樓第二樓的窗口,看著窗外樹梢上掛著的太陽,以及樓下街道上奔走的人群。

早晨的陽光,將一切都映照得生機勃勃。 她伸了個懶腰,眼睛環顧一下周圍,發覺酒樓裏的人已經逐漸的多了起來,她的視線在人群中搜尋,最後失望的收回目光,低頭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既然能仿出雲思凡那樣風骨清奇飄逸的字,那人的氣質也定然超凡拖俗,柳以沫一廂情願的這麽想著,然後慢慢撚開一直握在手裏的折扇。

傳說中,先皇在柳以沫十歲時為她提了一幅字,至於字的內容是什麽,知道的人寥寥無幾。 雖然曾經因為這幅字讓她身價倍增,但她一向很少拿出來顯擺,美其名曰要永存聖上墨寶。

柳以沫原先在京城之時收集珍藏過不少名人字畫,但因為離開時太過匆忙,那些東西都被留在尚書府裏,這次要和仰慕的同道中人見麵,怎麽也得帶上一兩幅拿得出手的字……所幸先皇題的字她一直帶在身邊,正是此刻她手上握著的折扇。

橘黃的陽光從窗口灑進來,將她的發鬢染上一抹鮮豔的顏色,秀美的臉龐也比往日更加動人了許多,每個酒客們從樓梯口走進來時,都忍不住往她所在的方向瞟上幾眼。

“賢弟,依為兄看這位女知縣相貌美麗端莊,沒有你說的那麽不堪啊。 ”三樓樓道拐角處。 兩個同樣長身玉立地年輕男子並肩站在一起交談。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她卑鄙無恥時的樣子。 ”另一個男子輕勾起嘴角,從鼻尖發出一陣悶悶的冷笑。

“哦,你是說她把你扒光了綁在集市上讓人參觀時的樣子?”明顯揶揄的口吻,讓對方頓時消聲,“為兄無緣親眼目睹真是可惜……”

有酒客從二人身邊走過時打了個冷顫,回頭一望,看見一張嬌媚絕美的臉。 一個呼聲忍不住從喉嚨裏衝出來,“飄飄姑娘!”

才一出口又覺得不對。 這個人此刻是一身男子裝扮,連忙改口,“錯了錯了,該叫飄飄公子了。 ”

飄飄公子雙眼一眯,涼涼的從那酒客身上掃過,那酒客嘿嘿笑了一聲,連忙識相地跑開。 身旁的男子卻忍不住“撲哧”一聲,隨後正色道,“恩,飄飄賢弟,我們該過去和她打個招呼了。 ”

點點頭,飄飄懶懶地跟在他身後,一起朝柳以沫那桌走過去。

“打擾了。 ”一個溫和磁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的時候,柳以沫才放下扇子抬了頭。

說話的人一身白緞黑紋衣裳。 長袖高冠,雅致的眉目間透著儒雅的風度,舉手投足都帶了幾分親和,很難叫人討厭。

“呃,閣下是?”她一時記不起這個人是誰,隻知道看起來有點眼熟。

“在下陳夜歌。 幾日前犬子驚擾過大人,您忘了?”他彎起嘴角,眼中含笑的望著她。

柳以沫愣了片刻,很快就記起來,“原來是那小家夥地爹……真巧啊,又見麵了。 ”幹笑著低頭喝茶,這人的兒子說她像人販子,她當然不會這麽快忘記。

“這說明在下和大人有緣分。 ”陳夜歌微笑著禮貌的問道,“在下可否與大人同坐一桌,算我請。 ”

“呃。 不行。 我在等人,改天吧。 ”柳以沫幹脆的擺擺手。 捧著茶杯又悠閑的喝了一口。

“在下知道,不過您等的人已經來了。 ”陳夜歌說著往旁側移了半步,lou出身後的人影來。

“你怎麽知道我在等誰?”柳以沫詫異的想著,因為嘴裏含了一口茶才沒有說出口,隻是下意識地抬頭,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最終落在一張曾經分外熟悉,現在卻有點兒陌生的臉上。

“噗……”一口水沒含住,從口中飆出一道閃亮的白線,直射飄飄公子的胸口。 分不清是茶水還是口水的東西,迅速打濕了他的衣裳,胸口顯出一片格格不入地暗色。

“這算是大人的見麵禮?”飄飄一臉平靜,連聲音也沒有絲毫波動。

“你是,飄飄?”他的反應太過反常,以至於柳以沫有點兒不確定,懷疑會不會是兩個長得一摸一樣的人。

她站起來,訝異的看他,像,實在是太像了!就連美目中波光流轉時顯lou出的風情也如出一轍。 隻不過,若是按照以往,她要是把口水噴在他身上,他至少也該一臉嫌棄的看著她才對,怎麽今天這麽平靜。

“在下姓雲,雲碧。 ”他沉默了片刻,終於報出自己的名字,臉上甚至還帶了點笑容,從容的在她的注視下拉開椅子坐下,“聽塗叔說大人想見我,而我恰好也分外掛念大人。 ”他地嘴角勾出一道很輕地弧度,讓柳以沫從中找不出半點嘲弄和惡意。

“雲碧?”挺好聽的名字嘛,雖然還是帶了些女氣,但是比起“飄飄”這類脂粉氣十足地名字不知好了多少。

柳以沫一時猜測不出他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的用意,她對他的仇怨,其實早就隨著拆穿他人妖的身份之後一筆勾銷。 但是,難保他不會反過來憎恨自己。

“字是你寫的?”她問。

“恩,是我寫的。 ”他回答。

“……”果然如她所想,寫字之人氣質定是超凡拖俗的——人妖嘛!世上還有哪裏可以找得出這麽極品的人妖?這樣還不超凡不拖俗麽?

“真是,居心叵測!恕我告辭了!”柳以沫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決定走人。 他串通塗管家一起來忽悠自己,不管這家夥的字再怎麽風骨清奇,她也不要再和他扯上關係!況且他以前對自己不懷好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還是離他遠點為妙。

“聽說大人很是喜愛雲思凡的字?”雲碧看她邁出步子要走,也沒有強留,隻是提高了音調,“那真是可惜,我帶了他的兩幅真跡,本想送給大人的……”

“真的假的?”柳以沫一聽這話,立即想也沒想的回轉過身。 誰讓她偏偏就有了這個正常的愛好呢?!因為仿不出來,就更是覺得珍貴。

“當然是真的,就在這裏。 ”他從袖中拿出兩個卷軸,緩緩將其中一個打開。

行雲流水般飛舞著的字跡頓時出現在眼簾,柳以沫一陣心波蕩漾,垂涎的用雙手撐著桌子,湊過腦袋想隔近了仔細辨別,卷軸卻突然被雲碧收回。

“讓我看清楚嘛,不然怎麽知道到底是真的,還是你仿寫的?”柳以沫不滿的抬頭瞪他。

“在下居心叵測,大人不是要告辭麽?”雲碧微微笑著,將兩幅卷軸悉數收入袖中,“請吧,恕我不送。 ”

“……剛才是我誤會了雲公子才這麽說,現在誤會解開了,我當然不會走了。 ”柳以沫呲牙咧嘴的訕笑,“快拿出來,你不是說要送我的麽?不能出爾反爾!”

“大人不告辭了?”微挑起眉頭,雲碧滿臉詫異的看她,然後收回目光,緩緩起身道,“那在下告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