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故布疑陣

由於這幾日沒有戰事,也無新的傷兵,舊病號痊愈了一部分,江慈也輕鬆了少許,不用再整夜值守。

稍得空閑,她便又捧起了《素問》,經過這幾日隨淩軍醫救治傷員,識『藥』煎『藥』,再回過頭來看《素問》,理解便深了幾分。隻是她依然有很多地方不明,便於每日送『藥』入大帳之機,拖住崔亮細細請教。

許雋傷勢好得很快,寧劍瑜也已是活蹦『亂』跳,卻都隻能整日與裴琰及衛昭縮於大帳內,頗有幾分憋悶。寧劍瑜尚好,沉得住氣,許雋在裴琰麵前不敢大聲,卻每日也要低聲將薄雲山的老祖宗『操』上幾百遍。

江慈每日早晚送『藥』,都見裴琰拖著衛昭下棋,二人各有勝負,寧劍瑜未免有些不服,與衛昭下了數局後,倒也坦然認輸。

江慈問得極細,崔亮也講解得很耐心,有時,還要許雋做“病人”,讓江慈望聞問切,許雋礙著崔亮“救命之恩”,也隻得老老實實躺於榻上,任二人指點。

這日,江慈正問到《素問》中的五藏別論篇,崔亮侃侃講來,又動手將許雋的上衣解開,再講一陣,忽覺帳內氣氛有些異樣。

他回頭一看,見裴琰和衛昭的目光都望向這邊,而江慈,正指著許雋肋下,尋找五藏位置。

聽崔亮話語停住,江慈抬頭道:“崔大哥,可是這處?”

崔亮一笑,道:“這樣吧,小慈,我畫一副人體髒腑經脈全圖,你將圖記熟,就會領悟得快些。”

江慈大喜:“多謝崔大哥!”忙將紙筆取了過來。

崔亮笑道:“現在太晚了,咱們別擾著相爺和衛大人休息,去你帳中吧,我還得詳細給你講解。”

“好。”江慈將東西收拾好,轉頭就走。

裴琰從棋盤旁站起,微笑道:“不礙事,就在這裏畫吧,我正想看看子明的人體髒腑經脈圖,有何妙處。”

崔亮笑道:“相爺內功精湛,自是熟知人體髒腑經脈,何需再看。時候不早,我這一講,起碼得個多時辰,還是不擾相爺和衛大人休息。”

許雋唯恐再讓自己做“活死人”,忙道:“是是是,時候不早,我也要休息了,你們就去別處―――”話未說完,見裴琰淩厲的眼神掃來,雖不知是何緣故,也隻得緊閉雙唇。

江慈返身拖住崔亮左臂袖口:“走吧,崔大哥,咱們別在這礙事。”

崔亮向裴琰微微一笑,與江慈出了大帳。

衛昭用棋子敲了敲棋台,也不抬頭,悠悠道:“少君,這局棋,你還下不下?”

“自然要下,有三郎奉陪,這棋才下得有意思。” 裴琰微笑著坐回原處。

衛昭嘴角微微勾起:“有少君作對手,真是人生快事。”

一局未完,童敏帶著長風衛安和進帳,安和在裴琰身前跪下,裴琰與寧劍瑜互望一眼,沉聲道:“說。”

“是。安大哥帶著雲騎營順利到了黛眉嶺,也傳達了相爺的命令,按相爺的指示,田將軍將戰事移到了青茅穀,咱們的強弩威力強大,將桓軍成功『逼』了回去,現在田將軍已按相爺的指示,打出了相爺的帥旗,守著青茅穀,與桓軍對峙。”

“桓軍動靜如何?”

“強弩用上後,桓軍折損較重,歇整了兩日,我來的那日,才又發起攻擊,但攻的不凶,象是試探。”

裴琰想了想,道:“易寒可曾上陣?”

“沒有。”安和頓了頓道:“青茅穀險些失守後,河西府的高國舅匆匆趕到軍中,帶來了臨時從河西府及周圍村鎮征調的一萬六千名新兵,補充了兵力,聽田將軍說糧草不夠,又發動河西府的富商們捐出錢糧,田將軍請相爺放心,一定能守住青茅穀,不讓桓軍攻下河西府。”

衛昭抬頭,與裴琰目光相觸,二人俱是微微一笑,裴琰揮手,安和退了出去。

裴琰又向童敏道:“去,到江姑娘帳中,請子明過來,就說有要事相商,讓他明晚再去授業。”

“是。”

裴琰不再說話,繼續與衛昭下棋,二人均是嘴角含笑,下得也極隨便。寧劍瑜在旁看得有些『迷』糊,便又細看了衛昭幾眼。

崔亮匆匆進來,寧劍瑜將方才安和所報西線軍情再講一遍,裴琰也與衛昭下成了和局,推枰起身:“子明,依你所見,咱們還有多少時間?”

崔亮細想良久,麵『色』有些凝重:“得抓緊時間結束這邊的戰事才好。”

他將地形圖展開,道:“現在主要問題是,我們不能徹底封鎖由牛鼻山至黛眉嶺的山路。兩方都有輕功出眾的探子越崇山峻嶺,咱們用了『迷』『惑』之計,兩方都吃不準相爺和主力軍究竟在何處,但時間長了,總能看出蛛絲馬跡來。萬一讓對方看出端倪,咱們恐會作繭自縛。”

寧劍瑜點了點頭:“是,薄雲山久經陣仗,宇文景倫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咱們這邊一旦和薄雲山交戰,得速戰速決,萬一拖得久,侯爺『露』了麵,那邊宇文景倫得知後,必會強攻田策,田策頂不頂得住,是個大問題。畢竟河西府北麵隻有青茅穀這最後一道防線了。”

崔亮道:“我那日看到薄軍的攻擊力,估算了一下,薄雲山發動總攻,咱們這幾處設伏,切斷他的大軍,將其擊潰,再收拾戰局,至少需得三四日時間。這三四日,隻要有個輕功出眾的探子,足夠讓宇文景倫知道這邊的戰況,他一旦發動猛攻,田將軍有些吃力,咱們不一定能及時趕到。”

裴琰沉『吟』道:“子明的意思,這中間,咱們不能再拖時日,以免那邊的兵力損耗太大,田策頂不住桓軍的最後一擊。”

“是。”崔亮卷起地形圖,低頭間瞥了衛昭一眼,直起身道:“相爺,得盡快誘薄雲山發起進攻才好。”

已是夏季,天放了兩日晴,蒸得軍營裏有些炎熱。

夜『色』深沉,從中軍大帳回來,江慈提了兩桶水入帳篷,將軍帽取下,解散長發,迅速洗發洗澡,覺神清氣爽,便披著濕發,坐於氈上,細讀《素問》。

帳外卻傳來『藥』童小天的聲音:“小江。”

江慈忙將濕發盤起,手忙腳『亂』戴上軍帽,口中應道:“在,什麽事?”

“我和小青要去晶州拿『藥』,你去幫我們值夜吧。”

江慈忙道:“好,我這就過去。”

軍醫帳內,淩軍醫正在給幾名傷兵針炙,見江慈進來,道:“小天將『藥』分好了,你煎好後,便給各帳送去。”

“是。”江慈將『藥』罐放上『藥』爐,守於一旁。淩軍醫轉身間見她還捧著《素問》,搖了搖頭,未再說話。

『藥』香濃濃,江慈將煎好的『藥』放入竹籃,一一送去各醫帳。眼見傷兵們傷勢都有所好轉,心中甚是高興。

她提著最後一籃湯『藥』走至癸字號醫帳,剛掀開帳簾,便有一物迎麵飛來。她忙閃身避開,耳中聽到粗魯的罵聲:“『奶』『奶』的,這個時候才送『藥』來,想痛死你爺爺啊?!”

江慈有些納悶,這癸字號醫帳,她尚是第一次來,以往這處是由小青負責。長風騎軍紀嚴明,她給其他醫帳的傷兵送『藥』,縱是晚了些,也未有人如此破口大罵。眼見帳內有約二十餘名傷兵,一身形魁梧、著校尉軍服、左臂纏著繃帶的男子正橫眉豎眼地望著自己,忙道:“對不起,大哥,小青今晚不值夜,我來晚了些,請多多包涵。”

那校尉走過來,上下打量了江慈幾眼,回頭笑道:“弟兄們,瞧瞧,長風騎軍中,還有這等貨『色』!”

傷兵們哄然大笑,過來將江慈圍在中間,口中皆汙言穢語。

“就是,倒比咱高將軍帳中的幾個孌童還要生得俊些!”

“瞧這細皮嫩肉的,怕是剛到軍中吧,有沒有被長風騎的上過啊?”

“想不到,號稱軍紀嚴明的長風騎,也有人好這一口啊!”

“就是,他們還瞧不起咱們河西軍,憑什麽!”

有人伸手『摸』向江慈麵頰:“小子,你家寧將軍受了傷,是不是因為你的原因,『操』勞過度,才避不過薄雲山那一箭?!他受傷了,大爺來『操』你吧。”

江慈心呼要糟,這幾日,在軍醫帳中,她也聽到小天等人閑聊,知這處還有些高成的河西軍。由於河西軍與長風騎向來不和,高成被聖上宣回京城後,寧將軍便將河西軍殘部調到了小鏡河以南,以免在這處礙事。但仍有些河西軍因傷勢未愈,留在此處,看來這癸字號醫帳內的便是河西軍的傷兵了。

她急急躲閃,卻被眾傷兵圍在中間,這些傷兵之中,還有幾個武藝頗精,江慈縱是運起輕功,也突不出他們的圍截。

見她形狀狼狽,河西軍傷兵們更是得意,嘴中汙言穢語,極為下流,江慈怒斥道:“你們這是違反軍紀,就不怕寧將軍軍法處置嗎?”

那校尉哈哈大笑,嘲諷道:“寧將軍?!你家寧將軍,此刻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這牛鼻山馬上就要守不住了,到時他一命嗚呼,誰還來將我們軍法處置啊?”

“就是,陳安那小子肯定守不住牛鼻山,還故弄什麽玄虛,說裴琰到了軍中,根本就是心虛,讓薄雲山不敢進攻,裴琰要是到了,怎麽會不『露』麵?!”

“說得對!他死撐著,憑什麽叫我們在這裏等死!”

“遊大哥,咱們不能在這裏等死,咱們要去京城,繼續跟隨高將軍!”

“對,我們要去京城,他寧劍瑜憑什麽不讓我們走?!”

遊校尉擺了擺手,眾人話聲止住,他一步步走向江慈,江慈步步後退,卻被傷兵們圍住。眼見那遊校尉的手就要『摸』上自己的麵頰,她終忍不住怒叱一聲,雙拳擊出。

遊校尉嗬嗬一笑,身形左右輕晃,避過江慈第一輪拳勢,待江慈稍稍力竭,右拳猛然勾出,颯颯拳影帶起勁風,『逼』得江慈急速後退,偏她身後還圍著幾名傷兵,其中一人猛然伸足,江慈一個趔趄,便被遊校尉擊中額頭,仰麵而倒。

遊校尉冷笑著在她身邊蹲下,右手緩緩伸向她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