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半夜,城內槍聲已平靜,眾人齊集巡撫衙門,商議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鑒於取安慶如此順利,徐錫麟堅持要運動安徽新軍,往取南京。馬宗漢則要往合肥,兩人爭執不下。

李秉衡勸道:“兩位都有道理,但目前情況晦澀不明。城內士紳與商戶皆感恩銘善政,又敬仰他為人,雖未視我革命黨人為洪水猛獸,但態度冷淡。若是支持革命之人不多,光靠我等,恐獨力難支。”

徐錫麟聽見,也是大為棘手,說道:“我們這次起事,是抱著必死的信念。先殺恩銘,再尋機往北京殺鐵良、端方、良弼,以震懾清廷。如今之進展,已是事前難料。安慶舍之可惜,占據此地,沒有當地支持,卻是進退兩難。”

馬宗漢脖子一擰,高聲道:“不怕,我們先運動新軍,宣傳革命,聯絡黨人,鼓舞群眾。不斷吸收人員壯大自己,查抄貪官與不法商人的財產以作軍資。”

“嗯,目前我們資金不缺,李先生他們已經將起自府庫與官員的財產清點,計有五萬三千多兩白銀,其他無法估算之物也有不少。”陳伯平說道。

李燮和笑著說道:“眼前這些錢夠了,先用做招募民軍之用,軍械所那些武器彈藥暫時夠了。另外,當從公審捕獲官員,如有不法之事,於公眾麵前正法。宣傳革命思想,動廣大群眾。”

不料眾人又為處理俘虜爭執起來,徐錫麟、溫生才等人都主張加以收編,而馬宗漢與陳伯平都主張放了。又是李燮和出來打圓場:“我看傷者每人些銀子以安其心,其他的但憑自願,參加革命一樣是當兵吃糧餉。不願參加的加以甄別,有頑固不化的鎮壓,願意解甲歸田的給田地等物。”

眾人都是讚同,如此一來,又不用時刻提防,又不用怕放回去仍助紂為虐。

馬宗漢立即啟程前往安徽新軍動員熊成基、柏文蔚等人。

最後一個難題則在恩銘身,此人在任選拔賢明,思想開明,施政並無過錯,於民間甚有威望。殺之不祥,放了等於放虎歸山。

思來想去沒有處置之法,徐錫麟命人將恩銘帶堂來。

不多時,學生扶著恩銘來了。眾人紛紛站起,將座位給他。

恩銘腿中了彈片,行走站立不便,仍不肯坐。朝眾人一拱手道:“從前爾為堂前客,如今我為階下囚。我心甚痛,但求剖心。”說著,目視徐錫麟,頗有威勢。

徐錫麟等都羞愧不已,低下頭去不語。徐錫麟聰明過人,雖豪放直率,但處事極端,得罪人甚多。隻有恩銘極為激賞他的才幹,不顧小人中傷,一再提拔,甚至奏保他為三品銜,可以說是對他有知遇之恩。誰料竟有今日之事,換了是誰都心痛。

徐錫麟淚流滿麵,朝恩銘彎腰賠禮道:“我蓄誌排滿有十餘年,隻想為漢人複仇。撫台待我甚厚,我常感懷在心。但清廷無道,日召外侮,排滿公理,國仇為大,撫台私恩我也隻好不顧了。起事前我便願,能殺鐵良、端方等大員,如能成功,我願一死以謝撫台知遇之恩。”言罷,泣不成聲,朝恩銘磕頭後起身拔出槍來欲殺恩銘。

李斌衡前摁住,勸道:“伯蓀不可如此,既有恩義,撫台大人又清明,當全名節。至於國仇,當尋無道官員、禍國王公,今日留撫台性命以報知遇,他日革命成功當為美談。”

眾人也都來相勸,徐錫麟無法,隻能與眾人商定且將恩銘關押,等走的時候一並帶走。

第二天,徐錫麟與李秉衡等人則料理亂後諸多事務,忙得透不過氣來。安慶是當時省會,衙門眾多,眼下已大部分癱瘓。

李秉衡協助眾人合理分工,將一應大小事務理順。一午已將俘虜、官員等事辦完,並且恢複了往常秩序。徐錫麟見有了他的指點辦事效率大大提高,暗自佩服不已,有意多加結交。

李秉衡與徐錫麟私下商議道:“安慶為省會大城,清廷定會調集重兵圍攻。所以此地不可久留,昨日不欲於眾人麵前掃興,但形勢的確並不樂觀。”

徐錫麟扼腕道:“我也總覺得心下揣揣,憑我等之力守衛這大城著實不能。本來我等與鑒湖女俠等同誌商定兩路齊攻南京,但眼下新軍消息未到,如何單獨行動?”

李秉衡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新軍熊成基、倪映典等同情革命,必定前來。關鍵是我們往何處去,革命不易,目前保存氣候為重。眼下同盟會於河內籌謀,在西南幾省活動。我等可去四川,當地清廷勢力不強,有我等的用武之地。進可攻陝甘,到時尋機直搗黃龍;退可與西南連成一片;一旦成僵局,我等可出湖北,以震動天下,或可出湖南,以示天下形勢。”

徐錫麟聽得入神,問道:“那我等如何入川,眼下清兵將至,若銜尾相追,恐怕為敵所乘。”

李秉衡笑道:“等新軍到,我等可乘清兵雲集安徽而往攻南京,蘇皖清軍必不敢讓南京有失而往救。到南京外則虛晃一槍直殺入浙東,與鑒湖女俠等會合一處,徑入江西,沿途召集去年起義失敗散落各地的同誌。到哪時,西南幾省便都可去了。”

一旁幾人頓時茅塞頓開,這種大範圍調動敵軍讓敵軍露出空當進行大範圍穿插的戰略這個時代還沒人能運用的爐火純青。等到後來橫空出世的戰略大家**手裏,才揚光大。

徐錫麟點頭道:“真能如此,安慶到南京再到浙江看似一路重圍,但我們都避實就虛,實際是一場硬仗都沒有。光華之才,我是領教了。”

於是眾人分頭行事,準備行裝。當晚馬宗漢安全回返,告知熊成基、柏文蔚已動員馬、炮、步三營兵馬千餘人秘密進占集賢關口。眾人大喜,半夜偷開了城門,一行七百餘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城去了。

睡夢中的安慶在眾人的背後越來越遠,下次回來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但眾人都下定決心,有朝一日一定會光明正大的回來。

天色微明,安慶眾人順利與安徽新軍在集賢關口會師。

“伯蓀,你們這次鬧出的動靜不小啊!如今清廷震動,清室重臣紛紛驚駭莫名,眼下正在調動重兵準備圍攻安慶,兩江總督端方已命馬、步、炮二十多營從南京出,提督薑桂題也率數千清兵出了合肥,九江等地也有兵馬調動。誰也不知道你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安慶,要是各路大軍齊集安慶,現不過是個空城時,會是何等狼狽。”倪映典迎前來大聲說道。

雙方都前見禮,倪映典眉清目秀,但說話方正有力,也最爽朗,朝著李秉衡拱手笑道:“這位便是光華?我同盟會又添一員虎將,真是可喜可賀。此次取下安慶,實在是大漲我革命黨人誌氣。經此一事,國內必然各處烽火,群起效尤。正是我輩大有為之時。”

眾人都心情大暢,哈哈大笑。

李秉衡微笑著說道:“眼下我們已有自保的力量,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再鬧它一鬧。”

熊成基等人紛紛追問,徐錫麟搶著將原先的定計講與他們聽了。

熊成基用力揮著拳頭道:“好,此計甚妙。如果真能轉戰千裏,挾餘威入四川,整個半邊江山被我們這一鬧,清廷倒要頭痛許久。”

聽他說話豪邁而有力量,眾人紛紛叫好,初步定計由熊成基統領,等到半路大張旗鼓假裝往攻合肥,中途折向蕪湖,攻下蕪湖後裝作北取南京,半路再故計重施往宣城,過宣城後一氣直入浙江。

眼下時間緊迫,來不及敘舊,眾人合兵一處,馬不停蹄的往桐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