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拍照的護士呆呆的咱在那裏,白袍上滿是血紅色,負責清理器材的女護士一手握著一柄卡口鉗微微顫抖,她剛剛從標本的心脈血管上把那柄卡口鉗取下來。標本的血管裏還殘留著少量**血液,所以莫德勒總是用卡口鉗卡鎖住血管再進行解剖。但護士犯了一個錯誤,她不慎把那顆保存完好的心髒刺穿了,一股小小的、不可思議的血泉從心髒的缺口處湧起,足有20厘米高,帶出了一顆銀色的珠子。

莫德勒來不及發怒,大喊”采樣!紗布!繼續拍照!止血鉗!“

他不理解這是為什麽,這屍體的心髒還保存著完整的一包鮮血,按說經過上千年,這些血液已經蒸發了才對。20厘米的血泉更不可思議,活人動脈被刺穿時能泵出一米高的血泉,那是血壓的作用,可是對於古屍來說,心跳已經停止,應該無所謂血壓。不過作為醫生和博物學家,麵對這種超乎想像的情景,驚訝發呆都是沒用的,重要的記錄下細節來供研究使用。莫德勒的心裏又是驚恐又是雀躍,一邊給那個缺口止血,一邊拿止血鉗。

一隻手閃電般的伸出,從樣本的胸膛處取走那顆銀色的珠子。那是昂熱,他抹去珠子上的血跡,打量上麵詭異的花紋。

“天呐天呐天呐!”莫德勒的聲音從喃喃轉為大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見那顆表麵幹枯的心髒微微搏動了一下。

“他沒死他還活著他是活的活的!”莫德勒轉頭尋找昂熱,“這是跨世紀的發現,科學史將被改寫!我們要成為書寫曆史的人了!”

他的話音未落,那枚青色的、半米長的巨釘被人抓起,帶著銳利的尖嘯,貫穿了中國男孩的心髒。還是昂熱,他看起來千弱的手臂釋放了不可思議的力量,那根鋼釘把整個心髒貫穿之後,又貫穿了解剖台的鋼皮,把中國男孩徹底的釘死在那裏。

“不要!”莫德勒的話出口,卻已經沒用了。

心髒隻搏動了一次就徹底毀掉了,最後一絲生命的跡象消失,中國男孩依然隻是古屍而已。

昂熱額頭盡是冷汗,眸子裏冷光四射,壓得莫德勒喘不過氣來。他低低的喘息了幾下,才恢複了鎮定,慢慢的鬆開了握住巨釘的手。

“醫生,我們尊敬您的科學素養,但現在不是追求科學真理的時候。”他的聲音不容抗拒,“解剖到這裏停止,把所有釘子原樣插進去,收拾好棺材和箱子,準備好立刻送標本走。”

他轉身離去,在門邊回頭,一字一頓,“我會很快回來。”他奔跑起來,腳步聲在酒窖的過道裏迅速遠去。

門被用力推開,昂熱走到桌前,把那枚銀色的珠子放在骨瓷茶具的托盤裏,帶著血跡的珠子在華麗的維多利亞風花紋襯托下,顯得格外猙獰。

“這是什麽?”夏洛子爵拿起珠子端詳。

“在標本的心髒裏發現的”昂熱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髒出現了搏動,他沒死”

所有人的臉色一瞬間都變了,馬耶克譽a勳爵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即使不死徒也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存活!不,即使是純血的龍類,三代種之後也不會有那麽強的存活能力!”

“我親眼看見的。'

“是一代種和二代種麽?該死該死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梅涅克勳爵高速的踱步“我們是中了頭彩麽?我們獲得的第一具完成標本就是一代種或者二代種?可是一代種和二代種加起來也不過幾十個,每一個都有名字和封底,會是誰呢?會是誰呢?”

“我來不及通知你們,第一次搏動之後,我重新用那些中國人的法器刺穿了他的心髒,把他的心髒毀掉了。”昂熱說。

甘貝特侯爵鬆了一口氣“好!好!昂熱你做的很好。”

“不!還不夠!”馬耶克勳爵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立刻燒掉標本,用黑索今炸藥來做,一點組織都不要殘留,絕對不要殘留!”

夏洛子爵略略猶豫了一下“徹底毀掉一個一代種或二代種?這個研究機會很寶貴啊!”

“我知道,可是紳士們,我們沒有人真的明白一代種或者二代種有什麽不可思議的能力,運走他不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路上他忽然複活,對不死者進行召喚,那會是什麽結果?我們不能冒險,絕不能!”馬耶克勳爵舉手,“現在表決。”

夏洛子爵和甘貝侯爵同時舉手,昂熱不再說話,轉身大步離去。決議已經做出,他將立刻執行。

酒窖裏。莫德勒麵對著那具靜悄悄的屍體發呆,所有護士和他一樣保持著沉默,這裏靜得像一座千年古墓。

他知道昂熱去找那些老人了,很快命令就會傳來,這具標本就會被運走。一個存活了上千年的人類,一種全新的人類,一個不祥的人類,他的出現可能把進化論都推翻,改寫整個科學史。但是昂熱那些人不希望這個消息外傳,他們會把這些證據完全抹掉,包括莫德勒的記錄和那些照片。作為一個科學家莫德勒此刻感覺到了巨大的痛苦。他端詳著那個中國男孩的麵容,忽然覺得那張年輕的臉是如此的美好,仿佛流淌著光輝。他心裏有種情緒蠢蠢欲動,他不能忍受這一切就此被掩蓋,這些偉大的發現就此湮滅,那將讓人類陷入多少年的蒙昧啊!那是對整個人類的犯罪!

他的手在顫抖,心跳得像是要裂開。

他掃視周圍的護士們,這些人都是他的學生或者同事,多年來跟隨他奮戰在醫學和科學的戰場上,都是他信得過的人。

他用嘶啞低沉的聲音試探著問“我們帶了腎上腺素麽?”

久久的沉默之後,一名男護士大尅了隨身的鐵皮盒子,從中取出了一枚針劑,地道莫德勒的手裏。

莫德勒抓著那枚針劑,深深地呼吸。腎上腺素,1855年英國醫生愛迪生發現了這東西,一種強有力的激素,會讓心髒的收縮力提高,內髒血管擴張。這是種神奇的藥,起死回生的藥,莫德勒在病人大失血心跳停止的時候使用過這種藥,有機會讓停跳的心髒重新恢複跳動。

他死死盯著中國男孩的臉,接過護士遞來的針筒,把藥水抽了進去。他握著針筒,慢慢湊近屍體的心髒,朝聖殿緩步走向聖地,他確信自己走向科學的殿堂,走向這世界的最終秘密。

4、戰場

“他腦袋燒昏了麽?”路明非的聲音不由得放大“這麽二百五的事情他也幹得出來?”

他緊張的微微顫抖,這個故事中蘊藏的巨大壓力開始破繭而去。

“人接近神跡的時候都,會失去理智,今天我已經不怪莫德勒了。”校長輕輕歎了口氣“我隻是遺憾,那晚上我沒有更快一點!”

昂熱狂奔著穿越庭院,戒備的梅涅克大聲的喊他,昂熱卻沒有停步回頭。

梅涅克明白情況有多麽緊急了,他扭頭大喊“酋長和老虎跟我一起上山!山彥,你帶剩下的人守住酒窖入口!準備好來福槍!煙灰,還有你的克伯虜炮!”

一個身材魁梧的黑人和一個身材矯健的印度人立刻向梅涅克靠近,酋長和老虎都是“獅心會”的成員,梅涅克發展成員從不限於歐洲人。老虎把一支霰彈銃仍給酋長,自己握著一支,他們都是極敏捷的射手,“酋長”是一個非洲部落酋長的兒子,被他的父親送到英國讀書,曾在非洲草原獵殺獅子,而老虎則是一個大邦的年輕貴族,和酋長一樣喜歡槍支這種新型武器,喜歡再印度叢林獵殺老虎。

路山彥深深吸了一口氣,左右拔出了他的大口進左輪槍。

昂熱踢開酒窖的門直衝進去,折刀滑入他的掌心。他在年久失修的木樓梯上跳躍著前進,覺得整個樓梯都搖搖欲墜。他決定首先切斷標本的全部血管,把心髒徹底切成碎片,然後再動用黑索今炸彈炸彈,這是兩年前的新發明,人類迄今最強的炸彈,無論什麽生物組織都會被完全銷毀。梅涅克他們的腳步聲就在後麵不遠處追著他而來,這讓昂熱感覺到“獅心會”成員之間的合作一向可靠,梅涅克還帶著那柄足以扭轉戰局的亞特坎長刀。

現在他隻希望那些中國人的法器經過上千年還能用,在秘黨的知識體係中,法器屬於煉金武器,有些煉金武器會隨著時間效力降低。

“莫德勒!”他踏入酒窖那間臨時解剖室。

他忽然站住了,歸於絕對的沉寂,那柄隻有20厘米長的折刀在他的身側緩緩的垂下,姿勢就像那些日本使用超過100厘米的折刀。他停止了自己的呼吸,狂跳的心髒急速的減速,垂頭看著地下橫流的鮮血,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聽力上去。

他不想眼前的一切影響他的判斷,必須保持絕對的冷靜。他是這裏唯一的活人了,滾熱的血漿在圍著解剖台的白布簾上流淌,地窖頂上也有粘稠的血滴慢慢地墜落,散落滿地的素描記錄和醫袍都變成了血紅色,那些肢體碎片讓人不敢把它們和人類聯想到一起去。煤氣燈依舊亮著,照出血紅色布簾中那張精鋼的解剖台,但是昂熱知道那裏已經是空蕩蕩的了。

昂熱知道敵人還在這裏,隱藏著某個無法覺察的角落。昂熱的背後就是唯一的出口,他必須守住出口等到梅涅克他們來支援。

如果他還能活到那時

“梅涅克,站在樓梯口,不要動!”昂熱的聲音從漆黑的走道中傳來,平靜得令人不寒而栗。

狂奔中的梅涅克意識到這個警告有那麽嚴肅,昂熱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那個自命精英很少微笑永遠不會開玩笑的家夥。他猛地停下腳步,揮手抖去了亞特坎長刀的刀鞘,刀身在黑暗中跳動著淡藍色的微光。

他沒有遵從昂熱的警告,緩慢的逼近酒窖最深處,酋長和老虎的兩支霰彈銃在左右為他建立了完整的保護。

他不希望犧牲昂熱這個夥伴,他也明白那東西不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可以獨自應付的。

昂熱的額頭沁出了冷汗,他聽進梅涅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卻不覺得喜悅。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陷阱中了,一個野獸捕獲人類的陷阱,敵人正在等待梅涅克他們的到來,這樣他可以一次把他們全部獵殺。昂熱能夠感覺到一種可怕的氣息正在漸漸貼近他,可是他無法分辨方位,那種詭異的氣息像是看不見的鬼影圍繞著他踱步,二昂熱不敢轉動目光,這時候他能夠相信的不是眼睛,而是聽力和天生的感覺。梅涅克距離門口隻剩下不到十米了,昂熱卻無法再出聲提醒他。他和那個看不見的對手之間的弦已經繃緊到極限了,他幾乎要被壓垮了。

他大腦的某根神筋微微一跳,伸手從風衣口袋裏掏出了那塊銀質的銘牌,拋向天空,用極不標準的中文大喊“五雷猛將,火車將軍,騰天倒地,驅雷奔雲,隊仗千萬,統領神兵,開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他十四歲進入劍橋,因為可怕的記憶力而令教授們驚歎,他沒有學過什麽中文,但隻聽路山彥念過一次開旗咒,已經可以完整的複述出來。銀質銘牌在空中一震,仿佛汽燈那樣強烈的光一閃,一瞬間無數幻影散逸出來,那是一支縱馬飛馳的古中國隊,淩空間向著昂熱壓下。

短短的瞬間,昂熱敏銳的聽力分辨出那個異樣的呼吸聲,就在他正背後。

昂熱沒有猜錯,按照他們的說法,那塊銀牌是一間煉金法器,製作他的無疑是一個精神強大的中國人,他把自己的精神封入那塊金屬,用語言來啟動,和日本人使用的言靈咒縛類似,昂熱開啟他,銀牌裏的精神噴薄而出,瞬間壓製了那個敵人,讓他露出馬腳。

昂熱旋身,揮舞折刀斜切,那是“逆袈裟”昂熱確實是從一位日本外交官那裏學習的刀術,日本刀的“逆袈裟”是淩厲凶狠的左斜切,難以防禦,昂熱冒著扭傷胳膊的風險全力揮斬。

折刀的刃口上濺出火星,昂熱看清了他的敵人,那個麵無表情的中國男孩,他的雙手上覆蓋著鐵青色的鱗片,冷鍛鋼一樣堅硬,昂熱失手了。中國男孩默默地看著昂熱,眼睛裏發出黃金般刺眼的光芒,他的麵孔白皙。溫柔得像是白玉,卻沾著猩紅色的血。他手背上的鱗片張開,緊接著收攏,把昂熱的折刀卡在裏麵。

“梅涅克”昂熱大喊。

梅涅克的身影在門口閃現。但他愣了一下,他看到的敵人出乎他的預料,他原本想會有一頭猙獰的野獸在那裏,但是和昂熱麵對麵的男孩比昂熱顯得更加年輕和稚嫩,男孩赤身**,除手背上青色的鱗片猙獰恐怖,全身上下都和正常人一樣,甚至帶著一股神聖的氣息,仿佛聖子沐浴而出。

“開槍!”昂熱伸手對空接住了那塊銀牌,用力拍在那個男孩的額心。

他知道如果酋長和老虎開槍他很難逃脫,霰彈的威力足夠把他和男孩一起打成碎片,但是他比任何都清楚這個對手的強大。他們並不在乎犧牲,如果有這個必要。

酋長和老虎和他用眼神達成了一致,老虎蹲下,酋長直立,同時開槍。這樣兩支霰彈銃發出的錐形銀砂彈幕從上到下覆蓋了昂熱和男孩,沒有任何死角,任何生物都不可能逃過這樣的彈幕。

火光之後昂熱驚訝的發現自己沒有死。男孩背後張開了的漆黑了森森然的骨翼,把他自己和昂熱包裹起來,像是一個白骨的牢籠。男孩的背後鮮血淋漓,那對雙翼是劃破皮膚而出的,就是隱藏在背後的扇形骨架結構,銀砂嵌在那些**的骨骼上,發出刺眼的微光。男孩發出了痛苦的嚎叫,這叫聲完全不是人類能夠發出的,也不自是淒厲或者悲痛,仿佛尖刺戳著耳膜。他猛地張開了骨翼,巨大的力量把所有的銀砂震飛出去,那些骨骼盡情的展開,仰天咆哮的男孩看起來就像是古書裏墮落天使的蘇醒。

“這就是初代種的力量?”昂熱說

這就是他最後一句話,男孩的手臂帶著足以撕裂鋼鐵的力量擊中了他的胸口,把一側的肋骨全部擊斷。昂熱倒了下去,他想到莫德勒說那關節的結構像是蒸汽機的連杆那樣,能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現在這一切都被證實了。

“梅涅克,上去!上去!在門口狙擊他!”酋長大喊。他和老虎已經給霰彈銃填入了新的炸藥,但是他們也知道手中的武器無法給敵人以致命的傷害,他們需要更有力的武器,煙灰掌握的銀質彈頭克伯虜加農炮。

梅涅克轉身狂奔,他知道酋長和老虎這次掩護的代價,但他不能猶豫。昂熱已經死了,他們還會付出更慘重的代價,隻要能在這裏殺死這個初代種,他們犯了這個錯誤,現在必須消弭錯誤,否著明天這個埋藏了數千年的秘密就會被全世界知道,那將是一場浩劫。

他衝出酒窖的瞬間聽進霰彈銃發出了最後的轟鳴,他在背後鎖死了那扇五厘米厚的鐵門,那是他父親特意打造的,因為酒窖裏埋藏著火藥武器,這扇門堅固得炸藥也炸不開。但他沒有把握這就能阻擋那個男孩,那是龍類,做出什麽樣的事都不會讓他覺得奇怪。

“來福槍準備!克伯虜炮準備!”他放聲大喊。

他已經死了三個同伴,卻沒有時間悲傷,他抹了抹臉,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一起抹掉。

路山彥站在他麵前,從他的眼睛裏明白了一切。這個中國官員對著梅涅克堅定地點頭,示意梅涅克從門邊閃開,他提著大口進左輪站在細雨中,甩頭拋掉了頭上的紳士帽。那根漆黑的長辮頂端束著紅繩,在夜風裏放肆地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