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直升機迎著狂風暴雨起飛,圍繞源氏重工飛行一圈,然後調頭飛離新宿區,隱沒在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中,就像一條黑色的魚遊向星辰大海。天台上,荷槍實彈的執行局幹部望著它的影子無可奈何……放映至此結束,烏鴉關閉了投影儀。

“天台上的監控攝像頭拍下來的,一架有mpd標識的直升飛機接走了繪梨衣小姐,但我們查不到那架飛機的編號,從機型看也不像警視廳的救災直升機。”烏鴉說。

“找一架民用直升機重新油漆而已,最簡單的障眼法。,’源稚生拔掉手背上的輸液針。

皇血令他的恢複力十倍於常人,但重傷之後他仍需注射葡糖糖和抗生素來幫助恢複,並且應該臥床靜養。可他沒時間休息,剛處理完橘政宗的事他就收到了善後小組的匯報,上杉家主離家出走了。

源稚生不擔心繪梨衣遭到劫持,世界上不存在能劫持她的人,而且她給源稚生留了字條:“去外麵玩玩,過幾天回來。”

這是上杉家主的第十二次離家出走,這一次她終於成功了,因為有人協助他。

“那個跟繪梨衣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誰?”源稚生問。

“沒能拍到他的臉,他始終是背對著攝像頭的。”烏鴉說。

“交通樞紐查過了麽?”

“機場、車站、港口、地鐵……都查過了,沒有發現繪梨衣小姐,初步判斷她人還在東京。”夜叉說。

“已經20個小時了!她一輩子都沒有離家那麽久!’’源稚生緩緩地握拳,其他事務都給我暫停!調用所有人力,就算把東京的每棟樓都連根拔起,也要把繪梨衣給我找回來!”

“是!執行局會全力以赴!關東關西兩大支部的幹部也已經加入搜索陣列!”櫻站直了。

“不!還不夠!向東京的各大幫派發出懸紅,懸紅十億元,隻要他能提供繪梨衣的準確消息!但如果有任何人傷害到繪梨衣……他的人頭就值十億元!

“我知道你們非常疲倦,我也非常疲倦,”源稚生緩緩地靠在椅背上,“但在找到繪梨衣之前大家都不能休息,我們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繪梨衣早點回到我麵前我才能安心。”

夜叉和烏鴉對視一眼,又悄悄地瞥了一眼櫻,都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他們兩個一直想不通源稚生為什麽對櫻這種性感美女無感,從臉蛋性格到辦事效率櫻都是第一流的,尤其是身材撩人,要是別的老板有這樣美貌的女助理怎麽也得泡上一泡。直到今天目睹源稚生為繪梨衣的離家出走而焦急,他們心中才恍然大悟,原來老大是個妹控。

“請放心!”夜叉深沉地回答,“在這個燈紅酒綠的東京,單純的繪梨衣小姐跟一個身份詭秘的男人在一起,太危險了!我們很理解老大你的心情,不會給那個男人機會的!如果他敢對繪梨衣小姐有半點雜念,我就捏斷他的脖子!”

源稚生無奈地看著這個頭腦簡單的屬下,雖然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可他還是情不自禁地苦笑起來。

“你們還不明白我擔心的是什麽,我擔心的不是繪梨衣的安危,而是這座城市的安危,20個小時足夠繪梨衣毀滅東京……如果她想的話。”源稚生幽幽地說。

黑雲壓城,暴雨將至。

東京都氣象局的計算大廳裏人來人往,超級計算機全速運轉。這是加班的第三周,所有人的休假申請都被否決,重要人員不得關閉手機,隨時待命。

三周前氣象局向內閣官房長官遞交了正式報告,東京都範圍內的氣候狀況出現了劇烈變化。降雨幾乎是往年的七倍,雖然已經過了櫻花季,但是滿城繁花依然盛開。

氣溫上升比往年慢太多,櫻花木誤認為仍是適合開花的初春,在落花後長出了新的花芽,滿城繁櫻的壯觀景象吸引了大量遊客滯留東京,但這種怪異的植物現象在氣象學家看來令人毛骨悚然。地震頻繁,大量火山噴出濃煙,海平麵上漲,地麵每天都在下陷。

從地球物理學的計算來說,這樣的變化需要十萬年才能完成。十萬年的變化卻在三周之內完成了,這往往是大災逼近的征兆,隻是氣象局無法斷定這場災害的原因。

東京都政府已經秘密地做了救災準備,可他們還不敢公布消息。一旦公布消息,幾百萬人會從城市的核心區撤離,那本身就是一場大混亂,不知會導致多少人死傷和財產損失。

宮本澤站在窗前,眺望著這座燈紅酒綠的城市。

計算中心就在新宿區邊緣,窗外無數的霓虹燈招牌堆疊起來,歌舞伎町的長街上出沒著各色人等,喝得爛醉的上班族這個時候才從酒吧裏出來,沿街走了沒幾步又互相拉扯著走進下一間酒吧,衣著性感的少女蹬著高跟鞋在街邊招攬客人,“無料案內所”的幌子在暴雨前的冷風中顫抖。

“東京還是座知道睡覺的城市,可新宿區卻是不知疲倦的少年啊!”宮本澤自言自語。

他已經五十多歲了,隻能遠遠地感慨一下年輕人燃燒青春的生活方式。某種危機正在逼近,可那些醉醺醺的年輕人還在舞場裏摟著搖擺。

手機在口袋裏響了一聲,半分鍾後,成百上千人從酒吧和舞廳裏湧了出來,爭先恐後地奔向各自的摩托車,幾分鍾後街頭就出現了擁堵。每個人都轟著引擎,誰也不肯為對方讓道,這不像是講究禮讓的日本人能幹出來的事。不過在這條酒吧街上混跡的很多都是黑道底層的混混,這種人一旦急紅了眼什麽都做得出來,現在在街頭對峙的就是這幫人。幾分鍾之前他們還在酒吧裏摸著舞女的大腿喝酒講笑話,井水不犯河水,現在他們為了搶先離開這條街幾乎能拔刀對砍。

宮本澤不由得詫異,混混都是些散漫無紀律的人,就算是警方突擊搜查也不會讓他們如此緊張,世上還有什麽事情能在半分鍾裏把這群無法無天的醉漢聰夜場裏揪出來呢?

他摸出手機,打開剛進來的那條彩信:“本家發布緊急消息,懸紅十億元征集照片中女性的信息,令她受到傷害者將被列入本家的報複名單。”

彩信中所附的照片是個紅發紅瞳的女孩,明豔照人,但雙瞳中一片朦朧。

“家族丟了這樣重要的東西啊!”宮本澤明白了。

宮本澤是蛇岐八家中宮本家的人,家族的文職幹部,專業是氣象監測。家族安排他進入氣象局,是要掌握氣象局的技術資源,所以他的手機號碼也在家族的群發列表上。

引動那些混混的是十億日圓,家族有史以來最高的懸紅以彩信的形式發給數十萬人,這種懸紅的方式比警方的通緝令還有效。今夜,東京城裏的每個黑幫成員都會為了十億日圓而不眠不休,他們會橫掃這這座城市搜尋照片上的女孩。

這時路明非正在吃火鍋,鍋裏燉著肥牛片、金針菇、香菇、蘿卜、白菜和大蔥,肉香撲鼻。

如果他知道滿城幾十萬人在找他,肯定沒法這麽悠閑地吃火鍋了,但他還不知道。幾分鍾前暴雨忽然降臨,淒風苦雨的天氣,在溫暖的室內吃著火鍋,對麵坐著隻穿睡衣的絕色妹子,還有一瓶上好的黑龍清酒,真是一個飽暖思**欲的夜晚。兩個人都不說話,兩雙筷子高起高落,吃得風卷殘雲。

黑龍清酒清冽醇厚,不知不覺就有了幾分酒意。這瓶酒是路明非預定火鍋外賣的時候送餐員贈的,說是店裏搞活動,隻要定特上牛肉鍋套餐外賣酒贈送黑龍大吟釀一瓶。不過特上牛肉鍋套餐隻賣一萬兩千日圓,黑龍大吟釀一瓶售價大概是十萬日圓,如果路明非知道這個價格差就會發現這贈品非常可疑,但他不知道,所以喝得格外開心。

無知總是讓人分外歡樂。酒勁上來之後他對繪梨衣就沒有那麽畏懼了,飲酒之後繪梨衣素白的臉上略增幾分酡紅,看起來又漂亮了一些。

屋裏隻有火鍋咕嘟嘟冒泡的聲音和路明非咂巴嘴的聲音,跟繪梨衣待久了路明非就習慣了這種不出聲的交流方式,兩個人都用小本子寫字來說話,否則屋裏隻有一個人的說話聲,會非常詭異。

對麵膠囊旅館的樓頂,黑影按下快門,“哢嚓”一聲,路明非、繪梨衣和火鍋被定格為照片,通過網絡發送出去。

“老板給廢柴選的新娘子很漂亮嘛,”蘇恩曦看著前線攝影師剛剛傳過來的照片,“不比陳墨瞳差,就是衣服土了點兒。”

“新娘子是很漂亮,但迄今為止新娘子還沒愛上新郎官,新郎官還在害怕新娘子,這兩個白癡的注意力都在牛肉鍋上。”酒德麻衣說,“你不覺得我倆就像是熊貓保護區的保育員麽?”

“什麽意思?”

“人工飼養的熊貓特別不容易對異性來電,可它們又瀕危,所以保育員的重要責任就是讓公熊貓和母熊貓交·配生·育。他們千方百計地給熊貓尋找配偶,把它們關在同一個籠子裏,想辦法讓公熊貓對母熊貓發生性·趣,甚至他們想出過給熊貓們放映別的熊貓交·配的錄像這種主意。但結果往往還是母熊貓為了搶吃竹子猛揍了公熊貓,或者反過來。現在我們就是保育員,而這兩位就是公熊貓和母熊貓。,,

“我們都把美少女給他搶出來了,他隻需要禽獸就可以了,禽獸很難麽……”,

“老板的命令是把上杉家主配給路明非,不是單把人從蛇岐八家裏搶出來就完了。還不是你惹事,閑著沒事說什麽要另外給路明非送個妞過去。”

“我哪知道呢?我就是開個玩笑嘛,誰知道老板就留心了,還指名道姓要上杉家主,媽的他怎麽不要那個摩洛哥公主夏洛特呢?”

“你是說我們在gucci發布會上見到的那個名·模公主?名花有主了吧,對方好像是哪個·歐洲皇·室的公爵。”

“這些是老板會關注的問題麽?隻要他看上的女人,天涯海角他都會下令讓我們給路明非搶回來吧!”蘇恩曦說,“不過這位黑道公主也不比摩洛哥公主好搞。”

“不不,摩洛哥公主好搞,那至少是個正常人類。而現在我們的公熊貓和母熊貓沒有一點發·情的跡象,隻是認真努力地啃著竹子。”

“日久生情嘛,他們才剛剛認識,這麽快就**的話,是不是太**蕩了一點?”

“沒法等著他們日久生情。從今夜開始,東京城內至少有四十萬人在找上杉家主,找不到他們是不會罷休的。今天他們沒有外出,可明天後天呢?始終悶在那間情人酒店裏直到把孩子都生出來?”

“以你的經驗泡上一個妞得幾天?”蘇恩曦也覺得有點棘手。

“我都忘了這裏還有你這個戀愛經驗為零的奇葩。女孩接受一個男人,隻需要某一刻動心,那個瞬間到來,就水到渠成。但同是等一個瞬間,愷撒也許隻需要一天,路明非可能就得一輩子。”

“我擦!你有什麽資格說得頭頭是道?你也沒男朋友!”

“至少有很多男人追我,而你隻會在酒會上拍ti$哥的照片發微信給我。”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一方是對社會一無所知的白癡少女,另一方是沒有感情經曆的廢柴。他們就像兩種惰·性的化合物,放在一起不會自然發生反應,必須加催化劑。比如那瓶黑龍清酒,是我命令送餐公司送過去的。通常情況下酒能夠消除男·女之間的隔閡,香檳和紅酒都能算是催·情的聖藥。不過看起來不太成功,酒隻是緩解了路明非的不安,並沒有壯他的色膽。”

“嘖嘖!真真禽·獸不如!”蘇恩曦怒其不爭,“我要是男人我也會被上杉家主的美·色迷倒啊!”

“如果是楚子航,我相信他對美女免疫,但路明非應該還做不到,他這是在害怕上杉家主,上杉家主在他眼裏不是個漂亮女孩而是一件人形兵器,此外陳墨瞳在他心裏的地位太穩固了。如果想讓他克服對陳墨瞳的感情,就必須讓他感覺到上杉家主作為女孩的美。相比起來上杉家主那邊倒是容易解決,她接觸過的年輕男人隻有源稚生,所以我們隻要讓路明非看起來比源稚生更好就能俘虜她的心。”

“聽起來好難。我們得在幾天之內教會一個白癡少女什麽是女性的魅力,而她要擊敗的競爭對手是魔女級別的陳墨瞳。我們還得把廢柴培養成浪漫貴公子,讓他超越男神級別的源稚生,對方天生超級血統,日本黑道領袖,帥得連我都想用他的照片當桌麵……路明非那個廢柴何德何能就能勝過男神?”

蘇恩曦有本事掀起一場金融風暴,調動幾百億美元把某個國家逼到破產。但讓榆木疙瘩和廢柴相愛,這個任務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可老板如此下令,她就得想辦法實現。作為路明非人生的幕後編劇,老板一直在為這個廢柴寫一部拯救世界的宏大史詩,可編劇先生忽然蕩開一筆要寫兒女情長,而且必須寫出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真是要逼死她們兩個狗腿子了。

“所以我們需要專家。”酒德麻衣從浴桶中起身,從牆上摘下黑色的prada職業套裝,搭配純黑絲襪和光可鑒人的黑色高跟鞋,“打扮起來吧妞兒,大學女生宿舍的生活結束了,開始工作了。”

十五分鍾後座頭鯨推開了秘密辦公室的門:“老板,客人都到了,正在外麵的大廳等候。”

酒德麻衣緩緩地從高背沙發上起身,冷冷地顧盼,目光淩厲如刀,座頭鯨驚得,已裏一顫。

昨天老板們還是邋遢的大學女生,今天她們已經重新武裝起來,穿著筆挺的黑色套裙和同色高跟鞋,長發在頭頂盤成高髻,描過的眼角修長鋒利,這說明老板們進入了戰鬥狀態。禦姐們在進入戰鬥狀態的時候都會盛裝出場,她們的鞋跟越高,就說明內心的壓力越大,鬥誌也越強烈。座頭鯨不知是什麽大事件讓老板們感覺到如此大的壓力,隻覺得殺氣迫在眉睫。

大廳裏坐著各式各樣的怪人,有留長發的藝術家、新潮時尚的設計師、敦厚穩重的經理,器材箱在角落裏堆得老高,所有人都在翹首等待。

大門敞開,酒德麻衣大步而入,裙角帶風。短暫的沉默後,全場響起了掌聲。這不是酒德麻衣第一次享受掌聲歡迎了,驚豔全場是她的家常便飯。

她走到環形魚缸前方,舉手示意掌聲停止。掌聲立刻停止,酒德麻衣身上比美色更鎮得住場子的是她的殺氣,今天她就像一柄冷豔的妖刀,任何人在欣賞她的美麗時,也被她的氣場壓迫。

“諸位都是某些領域內的頂尖人才,很高興大家接受了我們機構的邀約,共同來完成這檔節目。首先自我介紹,我是導演酒德麻衣,這是副導演蘇恩曦。接下來請大家自我介紹。”

“熊穀俊二,服裝搭配師。”

“鈴木良治,情感谘詢師。”

“三問唯,模特。”

“武宮賢司,沒什麽工作,混日子。”那位留長發的藝術家笑笑,他笑起來瀟灑倜儻,有種難以抗拒的魅力。

酒德麻衣輕輕擊掌:“感謝諸位,從現在起我們就是同事了。如諸位所知,本機構將製作一檔真人秀。我們將跟蹤拍攝兩個普通人的戀愛,把它完整地呈獻給觀眾。為了確保這是一場真正的愛情,不是編造出來的,我們的演員服用了一種可以令他們短期內失憶的藥·物,讓他們忘記自己身在節目中。他們從宿醉中醒來,相遇在一間情人酒店。諸位是各行各業的專家,我們請大家來這裏,是為這對情侶出謀劃策,成就完美的愛情。我們是愛情的智囊團,我們也是維納斯和丘比特,期待各位的最佳表現。

“請問我們具體的工作方法是?”服裝搭配師熊穀俊二舉手。

“調度車會在前線工作,我們需要的是諸位的經驗。如果男演員帶女演員去購物,熊穀俊二先生,就請您給出服飾搭配的意見;三間唯小姐的身材恰恰和女演員相同,熊穀先生會在你身上試穿給女演員挑選的衣服;演員們的感情進入低潮期的時候,鈴木良治先生,我要你給出解決方案;我們需要他們擦出最強愛情火花的時候……”

“隨時待命!”武宮賢司舉手。

“在我們的幫助下,演員們會經曆世上最完美的婚戀,他們將在最合適的時間、最合適的地點,遇見最合適的人,當他們決定去向神聖的婚姻殿堂時……”

年輕男子驕傲地起身:“諸位好,我是神婚事務所的羽田,本事務所代理各種頂級婚禮。根據劇本,我們會為新人在明治神宮舉辦皇室級別的日本婚禮。”

“包下整座明治神宮,宮內廳那邊沒問題吧?”酒德麻衣問。

“本事務所和宮內廳的關係一直融洽。我保證那是一場世紀婚禮,全世界的新人都會羨慕他們!”

“很好!還有什麽問題麽?在節目啟動之前,諸位還有最後的提問時間。”酒德

麻衣看了一眼腕表。

“請問這檔節目播出時的名字。”漂亮的女模特三間唯說。

“tokyolovestory,東京愛情故事,”酒德麻衣緩緩地說,“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東京愛情故事!”

路明非坐在落地窗前打飽嗝,繪梨衣趴在茶幾上擺弄小玩偶。

暴雨打在窗上,沙沙聲籠罩了整個世界,晚歸的人們打著雨傘小跑而過,街麵漸漸地空了,紅綠燈單調地變化著。

房間裏太安靜了,讓人有點心虛,路明非想跟怪物小姐聊聊,幫她排遣飯後的悠長時光,可他沒有跟女孩搭訕的經驗。

高中時有個外校的混混叫梁問道的,江湖上外號道哥,經常來路明非他們學校鬧事。道哥非常欣賞路明非在星際爭霸上的造詣和才情,曾經教導過他如何搭訕。道哥說,天下的搭訕無非軟搭和硬搭兩種,所謂軟搭就是從“你跟我有個同學長得好像,或者“今天天氣真不錯啊”這樣雲淡風輕的話題開始,層層深入步步為營,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而硬搭就是如梁問道先生這樣的好男兒,尾隨漂亮妹子走在長長的巷子裏,忽然拾起一塊磚頭衝上去攔住那妞兒,用睥睨的眼神看著她蘋果般的臉蛋,掂著磚頭說同學我剛才在你後麵撿著一個東西,請問這是你丟的麽?

路明非自忖沒有梁問道先生的硬氣,隻好從軟的開始。

“雨下得真大。”路明非在小本子上寫給繪梨衣看。

“我去洗澡了。”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回答。

路明非心說喂喂喂!女神和屌絲的經典對話你一個日本人怎麽知道的?留點麵子行不行?

接下來繪梨衣就拉開了自己的腰帶……路明非趕緊轉身閉眼,幾分鍾後地上留下一堆紅白相間的巫女服,像是美貌妖精留下的蟬衣,浴室裏響起了嘩嘩的水聲,人形

兵器還真是我愛洗澡烏龜跌倒。

路明非這才明白是自己屌絲當慣了,形成了屌絲特有的神經回路。回想當年他在qq上等陳雯雯,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然後借故說文學社的事情跟她聊上那麽一小會兒,聊到沒有可聊的就開始耍賤說笑話,發各處搜來的表情,這時陳雯雯就會發來一個標準的笑臉表情,然後說“我去幫媽媽做飯”、“我去熱牛奶了,,或者“我去洗澡了”。路明非就在qq上等著,可十有八九陳雯雯的頭像再也不會亮起來,一度路明非想陳雯雯睡得很早,想必是洗完澡就去睡覺了……直到多年後他在網上看到“嗬嗬我去洗澡了”的笑話。

可繪梨衣不是陳雯雯,她說要去洗澡就真是要去洗澡,硬妹子就是如此直爽,一說洗澡,衣服都脫下來了。

路明非百無聊賴,隻好打開電視機換台,好死不死,tbs台正在重播《東京愛情故事》,鈴木保奈美正在說她的經典台詞:

“沒可能一輩子都喜歡一個人的。喜歡的話,隻是一瞬間的事。但是,我會好好珍惜我對你的愛,你對我的愛,我會時常在心裏回味的。一想到這段愛情明天會怎樣,我就不能喜歡其他人了,因為有那時的我,所以有現在的我,所以我能以自己陪伴自己啊,我很滿足呢!”

這是一部很老的日劇,1991年上映,鈴木保奈美和織田裕二主演,’後來大名鼎鼎的帥哥江口洋介那時剛出道不久,在裏麵演男二號。在這部劇裏鈴木演一個永遠笑得陽光燦爛的女上班族赤名莉香,深愛著整天慫了吧唧的同事永尾完治,可完治的心上人其實是高中同學關口裏美。整部劇都在搞這個三角關係,搞得跌宕起伏,一時間完治大叔跟莉香大嬸情深似海,轉眼完治大叔又跟裏美阿姨淚眼相對,江口洋介演的三上同誌偶爾還插進來搗亂,跟莉香大嬸和裏美阿姨都眉來眼去過,資本主義的小情小調搞得淋漓盡致。

可這就是這麽一部劇,當年還狠狠地感動過路明非一把,時至今日他還能記起主題歌的調子,那首歌名叫《突然發生的愛情故事》。

因為那部劇裏有鈴木保奈美演的赤名莉香,那個永遠笑得跟初夏陽光似的赤名莉香。永遠都笑著給自己打氣說完治最後一定會愛上老娘的,老娘愛完治完治愛老娘,老娘的大背包裏裝滿愛情和希望!

可故事的結局是赤名莉香累了放棄了離開了,她離開的時候坐著一輛火車,車窗外是墜落的夕陽。她無意中翻出包裏的舊照片,那些過去的畫麵浮現在眼前,過去的聲音再度回響,這個總是笑啊笑的女孩疲憊地靠在窗戶上,淚如雨下。這是路明非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結果的愛情故事,他心說這算什麽?搞來搞去搞了半天,那麽多感人的劇情都白費啦?莉香大嬸還從北海道帶小雪人給完治大叔當禮物哩!他倆還在雪地裏擁抱著對啃哩!大家不是彼此說了很多我愛你麽?不是說好的麽說即使我在喜馬拉雅山頂召喚你你都會立刻出現的麽?不是說好還要帶熱騰騰的黑輪給我吃麽?

敢情那些都隻是說說的麽?

路明非一遍遍地聽著片尾曲,網吧外麵下著微冷的雨……他忽然意識到這才是現實,世上的愛情故事不是都有結局的。

有些話隻是說說而已……比如我愛你……比如我等你。

長夜漫漫,路明非浮想聯翩。

記得有一天晚上路明非跟芬格爾吃宵夜,芬格爾吹牛皮說我混本科部的時候,跟許多學妹都有過感人至深的愛情,每段愛情都令我想要打破封·建禮·教的束縛……可惜沒有封·建禮·教束縛我。

路明非說就算我相信你泡過很多師姐,你也不過證明了自己是個人渣而已,情聖貴在能在一棵歪脖樹上吊死!你跟新相好花前月下的時候,就不會想起跟老相好私定終身那晚的月色嗎?‘

芬格爾說非也非也,先哲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這句話深刻地說明了事物不斷變化的本質,昨天的我已經死去,今天的我還活著,明天的我正在孕育,昨天死掉的那個死鬼愛上了妹子a,今天的我正跟妹子b熱戀,明天的我看你們年級那個叫零的俄羅斯妹子身材容貌都頗為不錯!每天的我都是全新的,我愛每個妹子的時候都是全心全意的,但我沒法阻止自己不斷地死去。

路明非說我覺得你這番話隻是進一步證明了你是個人渣。芬格爾說不不,是你拒絕承認將來的你跟現在的你不一樣,你喜歡過幾個女孩?

路明非心裏一動想到陳雯雯,沒好意思厚著臉皮說隻喜歡過一個,於是說兩個,就兩個。

芬格爾冷冷一笑說,如果你喜歡過第二個女孩,你有什麽把握說自己不會喜歡第三個?第三個相對第二個,就像第二個相對第一個。愛情是個發生在現在的事,過去的愛情,我們情聖都管那叫回憶!

路明非的腦海裏一片空白,他委實無法證明自己不會愛上別的女孩,就像暗戀陳雯雯的時候他不會知道自己將來會遇到諾諾,那個笑得很治愈很愛很愛完治的赤名莉香也會愛上其他人,慢慢地治好她在完治那裏受的傷,仍舊笑得像初夏的陽光。大家都要長大都要尋找幸福,誰也不會停留在過去,隻是偶爾想起曾經相遇的時候那麽美,會有點黯然神傷。

他路明非也未必一輩子都那麽衰,他是本科部現在唯一的s級,校長又那麽器重他,看起來很有培養他當接班人的意思。沒準很多年後校長駕鶴歸西,那棟典雅的小樓就留給他當辦公室了,傍晚的時候他跟德高望重的老校友愷撒加圖索、楚子航和芬格爾在閣樓上搓一桌麻將,氣質高華的女人緩步上樓來說晚餐已經準備好啦,吃完再繼續打吧,路明非校長握著那氣質高華的女人的手說,老婆再讓我玩兩盤,我現在手氣正壯!諾諾,或者說加圖索夫人卻坐在愷撒校董的背後,不耐煩地推搡愷撒說讓開讓開我來玩幾盤!你這麽輸下去褲子都要輸沒了!

有點美好的感覺……可一想到那陌生的、氣質高華的女人的臉,路明非就會心生恐懼……是的,他不想承認自己會變,會愛上諾諾以外的人……

他不想某些東西變成回憶。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打斷了路明非的胡思亂想。路鳴澤又發短信過來。

“天氣真好,我在裏約熱內盧的海灘上看美女,一個浪打過來,各種顏色的泳衣都掉下來啦!哥哥你在日本過得怎麽樣?”短信純是嘮嗑的架勢。

“你說呢?你自己幹了什麽好事你自己不知道?”路明非正氣不打一處來。

“我猜哥哥你也在跟美女花前月下!”

“是啊!我正心驚膽戰地伺候美女!生怕美女不開心把東京給拆了!這種棘手的美女我擔待不起!”’

“為了人類的福祉,哥哥你擔待不起也要擔待啊!”

“這跟人類的福祉有屁關係?”

“要解開白王的秘密,有幾把鑰匙是必須的,可其他鑰匙都掌握在對手的手裏,隻有美女這把鑰匙掌握在你們手裏。”

“可就這一把鑰匙我們也還是解不開迷局對不對?就好比你家保險門有三道鎖,你隻有一把鑰匙,你照樣打不開門。”

“可你換個思路,如果這把鑰匙在你手裏,那麽別人也解不開迷局。你的對手也想攢夠所有的鑰匙,把複活的神放出來。”

“問題是這鑰匙是個大活人!不是我串在鑰匙串上可以帶著四處跑的小東西!而且這把鑰匙有本事把東京拆掉!”

“你太小看上杉家主了,以她的能力大可以毀滅整個東京都加上千葉、山梨、墒玉和神奈川四個縣!你們還沒有見識過上杉家主的憤怒狀態。”

“別以為能嚇到我!反正我都被捆在核彈上了,你告訴我說這核彈不是尋常原子彈乃是新型氫彈我就會害怕了?可笑!”

“聽哥哥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現在準備下海去遊泳了,沒有別的問題本次聊天到此結束,祝你和上杉家主相處愉快!”

“喂喂喂喂!剛才隻是扯淡好不好?最關鍵的問題還沒來得及說呢!我怎麽才能控製這姑娘?她是個人形兵器,可我手裏又沒有強製她服從的密碼。”路明非急了。

“喔?你還想要強製上杉家主服從的密碼?哥哥我得先申明一件事,上杉家主呢,雖然是個美少女,但是她是接觸到神的關鍵之一,我把她送到你身邊是讓你掌握一張重要的牌,不是供你**樂的!”

“說!正!事!”

“讓她開心就好咯。”

“讓她開心?怎麽開心?讓我彩衣娛親膝前盡孝嗎?”

“首先她相信你,你是為數不多的能令她相信的人,好好地利用這份信任就能控製住她。其次,讓女孩開心很簡單的,無非是帶她買衣服、買好吃的、出去玩,如果她覺得孤單就陪她聊聊天,大姨媽來了就給她準備溫熱的紅糖水……我說作為一個屌絲你難道沒有修過討好女神的必修課麽?”

“滾!沒學過!”

“唉!看起來陳雯雯女神和諾諾女神都沒有給你練手的機會。”

“滾滾滾!說正事!帶她玩給她買衣服買吃的就能安撫她?你確定?”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們魔鬼泡妞從來都隻需要一個眼神,不需要這些小伎倆,如果你覺得搞不定,那就把她殺掉好咯。”

“你發燒了吧?說胡話呢?”路明非吃了一涼。

“如果控製不住這柄鑰匙,又不願這柄鑰匙落在對手手裏,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它折斷咯。為了人類的福祉嘛,折斷一柄小鑰匙有什麽舍不得的呢?當然,如果你既想當英雄又想保全這柄漂亮的小鑰匙,也不是沒有辦法,向我許願就好咯,隻需四分之一的生命,無論你麵對的敵人是誰,我都為你殺死。我去給美女們抹防曬油了,最後一條免費的小提示,上杉家主每晚睡覺前都要喝一杯不加糖的熱牛奶,這對穩定她的精神狀態很有幫助,如果附近有便利店的話就趕緊出發吧。”

烏雲裏一道閃電落下,照亮了遠處的東京天空樹。路明非呆了幾秒鍾,冷汗悄無聲息地浸透了襯衫。

路鳴澤在暗示一件事,繪梨衣不是殺不死的,必要的時候除掉繪梨衣才是最理智的做法。這麽說來路鳴澤不是作弄他,他把繪梨衣送到路明非身邊來,是要幫路明非一個忙。此刻他們麵前有一條名為黃泉的古道,這條幽深的小路上有若幹道堅不可摧的門,唯有掌握鑰匙的人才能通過,所有的門打開之後,就會麵見那位從沉睡中蘇醒的神,你可以跪拜在地向它祈求,也可以拔出武器殺死它。路明非現在掌握了其中一把鑰匙,幕後的那人想要接觸到神就必須來他這裏拿鑰匙。

暴雷在幾秒鍾後才抵達情人旅館,玻璃震動著發出瀕臨碎裂的巨響,屋裏漆黑一片,與此同時浴室裏傳出繪梨衣的驚呼聲。

路明非嚇得魂飛魄散,一躍而起就往浴室裏衝,女孩子都怕打雷,要是這記悶雷把繪梨衣嚇出狀態……那路明非就把雷公給咬死!

他衝到浴室門口才覺得不對勁,繪梨衣可是在裏麵衝澡,要是她沒被悶雷嚇出狀況而被闖進來的色狼嚇出狀況,那毀滅東京的罪過就是他的了。

但為時已晚,他像炮彈一樣撞開浴室的門,一腳踩在濕滑的地麵上,平撲著倒地,沿著滿是肥皂泡的地麵一路向前,直到撞上對麵的牆壁。他們住的是情人旅館的頂級套間,房間裏未必有五星級酒店那麽奢華,浴室卻是總統套房的標準,大約情侶們喜歡在浴室裏卿卿我我,所以浴室大到可以擺下一張斯諾克台球桌。

“ごめんなさい!【日語(抱歉)的意思,是比較口語化的說法】ごめんなさい”路明非緊閉雙眼,抱頭高呼。

浴室裏靜悄悄的,很久之後路明非才聽見輕輕的讚歎聲,不是任何語言,隻是一聲悠長的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睛,四下裏掃視了一番然後才把另一隻眼睛也睜開。浴室的燈也熄滅了,隻靠窗外透進來的燈光照亮,浴缸裏的水輕輕地蕩漾著,水麵上堆滿了肥皂泡沫,泡沫反射著五彩的光芒。繪梨衣坐在浴缸裏,整個身體都埋在泡沫裏,隻露出半個腦袋,小黃鴨在她的腦袋邊漂來漂去。她呆呆地望著窗外出神,根本沒有理會有色狼闖進來。

按說這種時候路明非就該識相地退出去,可順著繪梨衣的目光看出去,他也怔住了。

東京天空樹亮了起來,就像被那道閃電點燃了。平日裏東京天空樹會亮起各色燈光,但在暴風雨之夜為了減少雷擊的風險它通常都是關燈的。今夜這麽大暴風雨,東京天空樹本來是漆黑的,可此刻這座電波塔自上而下亮起了粉紫色的燈光。頭頂是黑雲壓城城欲摧,地下是燈火通明的巨大城市,燈火通明的大廈像是一個個巨大的燈籠擺放在大地上。在無數燈籠中間,粉紫色的塔拔地而起,插入漆黑的雲間。

這一幕美得讓人恍惚。路明非並不信教,可此刻不由自主地想起《聖經》級說的通天塔,人們把磚燒透了,用石漆當泥灰,在巴比倫建起了通天的巨塔,從此任何人都不會迷路了,在浩瀚的荒原上眺望你總能看見那座燈火通明的塔,那裏晝夜響著釘錘聲。

“想去那裏玩。”繪梨衣用手指蘸水在玻璃上寫畫。

城市映在她的眼瞳裏,仿佛昏黃色的星海。

路明非點了點頭,也蘸水在玻璃上寫字:“好,明天帶你出去玩,你先洗澡,我出去給你買牛奶。”

在燈再度亮起來之前路明非起身離開了浴室,抓起桌子上的雨傘出門。老板娘穿著和服木屐匆匆地跑上樓來,鞠躬跟客人們道歉說雷電導致這間老旅館的變壓器跳閘,客人們穿著半拉性感內衣憤怒地抱怨說老娘衣服都脫了你就給老娘玩這個?路明非一言不發地穿過人群,拿紙巾捂著鼻子。他當然得在燈光亮起之前紳士地離開浴室,否則繪梨衣就會發現他滿鼻子都是血泡。繪梨衣在窗戶上寫字的時候從泡沫裏坐了起來,露出天鵝般的脖頸和明晰的蝴蝶骨……被愷撒說中了,人形兵器發育得確實很好。

“前線導播車報告,新郎在街北側的便利店購買了四袋低溫奶,已經返回房間。”

“roger。從窗口觀察到新娘已經結束沐浴,她在吹幹頭發和等待新郎返回。”

“新娘已經飲用了牛奶,上床睡覺,觀察到熄燈。”

“roger。旅店北側的導播車觀察到浴室熄燈了,看起來新郎今夜睡在浴缸裏。”

酒德麻衣戴著耳麥站在窗前,聆聽調度中心和前線導播車的通話。雖說所謂節目完全是個騙局,可前線導播車是真的派了七輛出去,每輛車標配一個五人小組,共計三十五人的前線團隊,調度中心裏的各種專家共計十七人,助理十一人,加上她和蘇恩曦,足足六十五個幕後黑手。這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木偶戲,戲台上的小木偶隻有路明非和繪梨衣兩個,戲台下六十五名木偶師手忙腳亂。

前線導播車的工作已經結束,調度中心裏依舊繁忙。

“我需要男女演員的資料,教育程度、家庭狀況、感情經曆……越詳細越好,沒有資料的話很難分析他們的心理。”

“雨下得太大了,如果明天城裏出現積水會影響他們出行,登陸東京氣象局的網站看看天氣預報!”

“情人旅店門口需要調兩輛出租車,24小時等候,這麽糟糕的天氣很難打到車,打不到車他們就會放棄外出。”

“定妝照!新娘的定妝照!快點!這邊等著定妝照做服飾搭配!”

大廳裏人聲鼎沸。酒德麻衣支付了很有誘惑力的酬金,專家們都不遺餘力地為這場好戲奔忙,以證明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大廳裏還有攝像師,他們負責記錄專家組的工作狀態,侍者們端著香檳穿梭來往,導播們匆匆來去,高跟鞋帶起響亮的腳步聲,每個人都大聲說話,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這讓酒德麻衣有種幻覺,好像她真是一位導演,在負責一檔真人秀的節目,這裏就是她的導播大廳。所有人齊心協力,為了做好一檔幸福有愛的電視節目,等到新郎新娘穿著傳統的日式禮服走進明治神宮的一邊向專家團的各位紅娘派發請柬,一邊撒花護送新人去往婚姻殿堂。

路明非當年成績不濟,深深羨慕那些能保送上清華北大的優等生,如今卻能享受這免見丈母娘免送聘禮免買婚房的三免婚姻商達車服務,可惜他還未意識到自己處在如此巨大的幸福中,正在情人旅館的浴缸中鼾聲大作。

“婚禮要在明治神宮辦也是老板交代的吧?’’蘇恩曦緩緩地問,“跟愷撒選擇的婚禮場地一模一樣。”

“是。那間神婚事務所也是老板找的,全日本還真隻有他們家能搞定明治神宮的婚禮。那座神宮是天皇家族的轄地,歸富內廳管理,神婚事務所其實就是宮內廳自己辦的盈利機構。”

“有時候我覺得老板是個渾蛋,可有時候我覺得他簡直是路明非的親爹。”

“怎麽忽然這麽說?”

“你不覺得他很在意路明非的感受麽?”蘇恩曦看了灑德麻衣一眼,“想想當路明非知道愷撒計劃在明治神宮舉辦婚禮時的心情,應該很不好受吧?可自己是個沒錢沒勢的衰仔,什麽都做不到,隻能看著喜歡的姑娘跟別人手拉手地念誓言交換戒指,在恢弘的明治神宮裏把一生寄托給另外的男人。如果他真是個沒錢沒勢的衰仔也就隻有認命了,可他是老板要罩的人,老板這次處處都是針對愷撒,他要給路明非找更好的新娘,製造最完美的愛情,辦更隆重的婚禮……就像一個要跟人鬥氣的小孩。”

酒德麻衣一愣。

“我也搞不懂。一直以來路明非都是老板操縱的傀儡,幫助老板一步步實現他的計劃。但傀儡最終是要被拋棄的,這是常理。可是這一次老板的表現很古怪,他好像是真的要給路明非找個女孩,而且想方設法要讓那個女孩愛上路明非。他操縱著路明非去跟愷撒競爭,其實他原本根本不需要這麽做,愷撤和諾諾的婚約跟我們的計劃完全無關。”蘇恩曦壓低了聲音,“唯一的解釋就是愷撒的高調激怒了老板,傀儡師不滿於有人欺負他的傀儡……可在你心裏老板是這麽個多愁善感的人麽?”

“不,從我和他見的第一麵起,他一一直都是暴君。”酒德麻衣聲音極低,但說得斬釘截鐵。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沒有來電顯示。

“姑娘們辛苦了!我們的新郎新娘還好麽?”老板的聲音一如既往,活潑輕佻。

“事情正按您的計劃發展,專家組都已經到齊。今天沒什麽進展,從明天開始,代號‘tokyolovestory’正式啟動。”

“有這樣強大的專家組支持,幾天內他們能愛上對方呢?”

“爭取在半個月內。”

“七天。”

那一刻,他們一定會覺得自己的辛勞是有價值的,從而流下感動的淚水,共同祝願他們百年好合。

其實不過是神經病老板為了折騰人想出來的新招罷了。

“東京天空樹在雨夜裏忽然開燈是你們搞的花樣?”蘇恩曦湊過來問。

“嗯哼,tbs重播《東京愛情故事》也是我們做的。那位看起來像藝術家的武宮賢司說,愛情需要神啟,我們需要製造一些能夠點燃他們情愫的小細節。”酒德麻衣指了指留長發的英俊男子,“打開電視忽然看見純情老片,或者雨夜中忽然看見漫天焰火,這些都會讓人心裏一動,這就是神啟,能把愛情點燃的小細節。”

“那貨到底是什麽來路?聽起來好像是沒有工作的無業遊民,不過倒是蠻帥的。,’

“武宮賢司,號稱日本第一情聖,在朝日電視台開了一檔夜間節目叫‘情感聖經,,無數女人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他非常善於洞察女性心理。路明非如果有他的三成應該就可以攻下上杉家主了。”

“為了幫路明非泡妞你可真下血本啊!”

“應該說老板真下血本,這種扯淡的事像是我的風格麽?這些都是老板物色的各路精英,他們的名單直接發送到我的手機上,我負責以製作電視節目的名義出麵邀請他們。”

“定妝照已經完成。”化妝師匆匆而來,把模擬照片送到酒德麻衣麵前,‘‘新娘的底子很好,但是看得出來全無化妝經驗。我們考慮給她作出森林係的感覺,在眼部唇部做一些加強。”

“森林係給人的感覺太冷了,新娘本身就是一座冰山了,不需要更加冷豔。要性·感!要暖色調!”酒德麻衣直接打回了提案,“要喚醒新郎好色的本能!”

“新娘的服飾搭配出來了,”服裝搭配師拿著草圖過來,“既然是東京愛情故事,就以東京流行風尚為主,這些衣服在店裏不難買到。”

“裙長減十厘米。”酒德麻衣扔回方案。

“出門度假會大幅度地提升感情,東京附近的溫泉鄉是個不錯的考慮”情感谘詢師舉手發言,“能給他們安排溫泉旅行麽?”

“方案駁回,新娘身體不好,白天可以外出活動,晚上必須回到旅館住宿!”

方案不停地被製定出來,又不停地否決,隻有少數能僥幸在酒德麻衣的魔爪下幸存。酒德麻衣製定了獎金製度,專家組花越少的時間讓新郎新娘心心相印,他們能夠獲得的獎金就越高,所以專家們使出渾身解數,想出的招數有的旖旎浪漫,有的**賤下流。那位神婚事務所的羽田經理還沒有出手的機會,但在節目結束前又不能離開調度中心,苦悶之下隻有以健身自娛,他帶了一對啞鈴,在大廳的角落裏操練開來,借此消耗渾身上下使不完的勁兒,隻等前線路明非表白繪梨衣說yes,他就跑步入場,

“我們隻有七天時間,六天之內讓他們相愛,第七天的落日時分,他們的婚禮將正式開始。”老板笑,“上杉家主是絕世美人,每個男人都該愛她。”

“可陳墨瞳對路明非的影響太大了。”

“我讀過一本書,書上說這個世界上有兩萬個人是會跟你一見鍾情的,可惜終你一生都未必能遇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一見鍾情不是個魔法,它是命運。陳墨瞳是路明非命運線上的第一個人,我希望上杉繪梨衣是第二個。第一次遭遇命運的時候我們措手不及,所以在命運麵前慘敗,第二次我們已經全副武裝,我們不能在同一件事上失敗兩次。”老板緩緩地說。

“當然,如果失敗了也蠻好,這樣我們的路明非小天使就會在絕望的深淵裏跌得更深一點啦!”一瞬間老板又換了·**··賤歡樂的調子。

“七天是死限?”酒德麻衣問。

她並沒聽懂老板話裏的意思,但命令已經完整地傳達到了,忍者就像軍人,隻要命令是清晰的,就不用去問命令背後的原因。

“是,希望新娘能活到婚禮那天。”老板掛斷了電話。

蘇恩曦和酒德麻衣對視一眼,老板的話裏透出明顯的信息,上杉繪梨衣所剩的壽命可能並不多了。

酒德麻衣說得沒錯,老板從來都是位暴君,他從不會多愁善感不會在無聊的事情上浪費精力,這一次他送給路明非的,又是有毒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