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是短劍,而防身的是皮甲與盾牌。姚遠英姿豪爽的站在由士兵圍成的角鬥場上,與他對峙的是一位強壯而高大的百夫長。

在士兵的助威聲下,百夫長與姚遠開始了他們的角鬥。兩人對峙著,尋找著時機進攻,並隨時作好防守的準備。這是場惡戰,兩人無論從氣勢及技巧上都是無可爭議的高手,兩人勢均力敵。

“喀戎占著很大的身體優勢,在進攻的時候,他有驚人的爆發力,連我也未必能抵擋。”

普布利烏斯被他的士兵所擁簇,站在他身邊的是一位極其年輕的俊美男子。普布利烏斯轉頭對他身邊的俊美男子說道,而俊美男子隻是笑著,不置可否。

角鬥場上的姚遠敏捷的躲避喀什的攻擊,人群傳出了一陣陣噓聲。

“這位賽裏斯人非常的敏捷而且聰明,單憑蠻力喀什未必能贏。”

俊美男子分析著,他比較看好動作敏捷,一再猜測出對方動作的姚遠。

“塞內加,你太看重技巧了,這隻能用於防守。”

普布利烏斯對身邊俊美的男子笑道,他親切的看著對方,笑容裏帶著幾分縱容。

蕭瑟神情凝重的站在人群裏,目光始終追隨角鬥場上的姚遠。如果說在清晨的時候他因為擔心姚遠而心煩慮亂,那麽現在他一直努力保持冷靜。他相信姚遠,姚遠既然說他能贏就一定會獲勝。

喀戎有著驚人的蠻力,姚遠幾次被擊倒在地,然則每次都很快的站起來,重新進行角鬥,這使姚遠得到不少喝彩聲。雖然身為羅馬人,但對於勇士他們從來都不吝嗇他們的掌聲。

“即使他失敗,也是一位真正的勇士。”見再次被擊倒的姚遠站了起來反攻,塞內加不禁讚道。

普布利烏斯認同的點頭,他不會殺一位勇士,但在姚遠未放棄前他不會宣布結束這場角鬥。

喀戎並不欣賞姚遠的頑強,而且事實上雖然他擊倒姚遠,但姚遠每次都能盡最大的可能減緩他的攻擊力。麵對如此狡猾的對手,喀戎是第一次,這使得喀戎有些惱羞成怒。

蕭瑟看得出姚遠是故意消耗對手的體力,並且激怒對方。但他並不安心,事實上,當喀戎的攻擊更為猛烈,氣急敗壞的時候,蕭瑟為姚遠擔心不已。

姚遠再次被擊倒在地,這次他略為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下一個抵擋動作,而喀戎的短劍已經砍向姚遠。

“遠,小心!”

眼見短劍就要砍向姚遠,蕭瑟再也保持不了冷靜,失控的喊叫。

那幾乎隻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喀戎的短劍刺中了姚遠的肩頭,而姚遠雙手製住了喀戎的雙臂,膝蓋曲起,狠狠的擊向喀戎的腹部。喀戎始料不及,躲避不開,一聲嗚咽,仰倒在地。

見此,蕭瑟才鬆了一口氣,當短劍刺向姚遠的時候,他的心髒險些停止跳動。

姚遠拔出肩上的短劍,迅速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將喀戎壓製在地上,短劍架在喀戎的脖上。

姚遠獲勝了。

對於這在一瞬之間取得的決定性勝利,在場的士兵一陣的喝彩,他們從沒見過如此精彩的角鬥,出人意料的勝利。

蕭瑟衝進了角鬥場,興奮的抱住了姚遠。這完全不像平日的他會做的舉動,然則此時的蕭瑟已經無法保持冷靜。

“他為他的夥伴及自己贏得了自由。”塞內加讚道,對姚遠獲得勝利他顯得很高興。

普布利烏斯豪邁的笑著,這位來自神秘國度的男子實在令他刮目相看。

*

除非是很嚴重的傷口,否則姚遠顯然不會放在心上,最後是蕭瑟決定了等姚遠傷稍微好轉才上路,所以他們仍然住在普布利烏斯的軍隊裏。

在軍隊裏姚遠與蕭瑟都受到了善待,並且對於受傷的姚遠普布利烏斯還派來了醫師為其治療。

蕭瑟清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姚遠敷藥,也隻有姚遠才會讓蕭瑟表現出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會擁有的一麵,他也會有細心照料某人,為某人關心,在乎的一天。

當姚遠從角鬥場下來,躺在**讓師為其包紮傷口的時候,站在床邊的蕭瑟看著姚遠深深的傷口,不滿的說道:

“你是故意讓他刺你的是吧。”雖然當時由於太擔心姚遠會受傷,從而喪失了平日的分析能力,但事後一想,當時姚遠顯然是故意的。

“這是戰勝對方的唯一方法。”姚遠淡漠的說道。而在同時醫師正在為他的傷口消毒,他卻眉頭也不皺一下。

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又能得到有利的攻擊時機。當時姚遠顯然是為此而故意挨對方一刀,若不喀戎很難傷到動作敏捷,反應又快的姚遠。

“那該感謝對方隻刺中你的肩部?”蕭瑟顰著眉頭,語氣裏是帶著的不滿之情更為強烈。

姚遠抬眼看了蕭瑟一眼,他第一次見到情緒如此波動的蕭瑟。

“當然,這是幾率問題,不過我不會讓他刺中要害。”姚遠頗為自信的說道。

“我並無大礙,隻是小傷。瑟,你不用那麽緊張。”姚遠輕笑了起來,用很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蕭瑟,這樣表情激烈的蕭瑟完全沒有了平日一貫的冷靜與淡漠。角鬥結束後,突然朝他撲來的蕭瑟,也讓他吃了一驚。

“我……”蕭瑟生平第一次吱唔,並將漲紅的臉扭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角鬥場上失控大喊,看到劍刺向姚遠時,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而現在麵對受傷的姚遠,他竟又心疼又心燥。這太不可思議了,他往日的理智都到哪去了,這一點也不像自己。

醫師聽不懂姚遠與蕭瑟之間的對話,隻是默默的包紮好姚遠的傷口後就離開了。

姚遠與蕭瑟兩人獨居在他們的牢房裏,姚遠躺靠在**,蕭瑟則背對著他坐在床沿。

“瑟?”姚遠伸手攬住蕭瑟的腰,將蕭瑟拉到了懷裏。

“他刺你的時候我的心髒差點停止。”蕭瑟喃喃的說道,將頭埋在了姚遠的胸膛裏。對於自己所表現出的不理智,蕭瑟感到十分困惑。

姚遠沒有說話,而是柔情的看著蕭瑟,撫摸蕭瑟露出苦惱表情的絕美臉龐。

蕭瑟抬頭,凝視著姚遠。充滿英氣的眉宇,筆直的鼻,性感的唇,還有那雙一向冷漠卻敏銳的眼睛,此時正充滿情感的與他對視。

姚遠的五官逐漸的貼近了蕭瑟,蕭瑟沒有拒絕,他接受了姚遠的吻。

*

清晨,霧氣濃濃,姚遠與蕭瑟在幽林裏散步,兩人走到一條小河邊,在開滿水仙的河岸上坐下交談。

“還痛嗎?”蕭瑟輕輕碰觸姚遠受傷的肩部,關心的問道。今晚普布利烏斯的軍隊將離開蔥嶺,向西麵推進,而他們也將上路。

“這傷口不礙事。”姚遠握住蕭瑟的手,溫和的注視著蕭瑟。已經兩天了,醫師的草藥十分的有效,傷口也基本上愈合了。

這一路上興趣相投,性情相契,相互之間早就培養出了一分默契,一份以往從不曾有過的情感,隻是一直沒有人先挑明而已。

“是普布利烏斯與塞內加。”姚遠看到了河對麵並肩散步的兩個身影,用平淡的語氣說道。

就在河的對岸,兩個身影並肩走在一起,似乎正在激烈地交談著什麽。

普布利烏斯帶領軍隊返回羅馬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於昔日對手之子及其對其耿耿的軍隊,愷撒如何能放心。而繼續前往東方也是不可行的,一支龐大的流亡軍隊最終都隻有被打散,毀滅的命運。於是普布利烏斯做出了決定,讓塞內加帶領軍隊返回羅馬,而自己則流亡於東方世界。

姚遠與蕭瑟聽不清楚塞內普布利烏斯加與的談話內容,但最後塞內加黯然離開,將普布利烏斯獨自留在林中。

“哀傷的厄洛斯。”看著塞內加離去,姚遠意義不明的吐出了幾個字。

蕭瑟聽得懂姚遠的話,於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在古希臘精神裏厄洛斯幾乎是男子間的愛情之神。

“其實,對普布利烏斯所帶領的這支軍隊的歸宿,史籍上並非真的沒有一絲記載。”

姚遠沉思了一下,才平緩地說道。

“在《漢書》裏有關於一支外來軍隊的描述具備羅馬軍隊的特點。”姚遠繼續說道,他對表情迷惑的蕭瑟解釋道。雖然西方世界一直認為普布利烏斯所帶領的羅馬第一軍團後來不知所終,但在東方卻能找到其蛛絲馬跡,隻不過無人關注而已。”

“根據班固的記述,這支軍隊築有重木城,擺魚鱗陣並且講習用兵。”姚遠繼續對蕭瑟講道。蕭瑟的研究領域是古代語言,所以不像姚遠那樣主要注意力都放在可能涉及到人種和民族的資料上。

“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支古羅馬軍隊。構築重木城的防禦工事和用圓形盾牌連成魚鱗形狀的防禦陣式,隻有古羅馬軍隊采用,但年代吻合嗎?”

蕭瑟頗為吃驚的問道,因為關於普布利烏斯所帶領的軍隊最後不見史跡的說法早就已成定論。

“吻合。根據《漢書》記載,這支軍隊後來投降了漢軍隊,被漢皇帝安置在敦煌屯田。”姚遠點頭回道。

“那麽,你認為史書記載的這支古羅馬軍隊,就是普布利烏斯統帥的這支‘失落的鷹之軍團’?”

蕭瑟問道,這實在是讓人吃驚的發現。

“可能性非常高。”姚遠肯定的說道。他們不可能跟隨著普布利烏斯的軍隊繼續前進,而至於普布利烏斯及其軍隊的命運也不是他們所能改變的。後來,普布利烏斯並沒有與他的軍隊完全的脫離,大約有六百多人寧願跟隨他在東方流亡,而塞內加亦抗拒普布利烏斯的命令,他沒有帶領其餘的大部分軍隊,而是跟隨了普布利烏斯,將軍隊留給了其它部將。

在明亮夜色下,兩支羅馬軍隊往不同的方向前進。姚遠與蕭瑟則隻是站在遠處眺望著,默默目送他們離去。

你們將往何處去?

*

越過了蔥嶺就進入安息國的境內,但姚遠與蕭瑟並沒能夠越過蔥嶺,在離開普布利烏斯軍隊的第四天,蕭瑟與姚遠在蔥嶺山腳下碰到了追擊匈奴軍的漢大軍。與漢大軍正麵相遇,躲避不及,領頭的漢將軍攔下了姚遠與蕭瑟。

“你們可曾在附近見過一支匈奴軍隊?”年輕的漢將軍用嚴厲的眼神打量著姚遠與蕭瑟,厲聲問道。對於在蔥嶺腳下遇到自己國家的臣民,這位漢將領感到十分質疑。

“不曾見過。”姚遠眼神與漢將軍對視著,淡然說道,漢將軍威嚴的氣勢對他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你呢?”漢將軍的目光透過姚遠,落在了蕭瑟身上,他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蕭瑟看,臉上的表情頓時由威嚴轉為無比的驚愕。

“沒有。”蕭瑟回道,一對上漢將軍怪異的目光蕭瑟立即感到不妙,於是略低下了頭。自從離開了大宛,蕭瑟便不再蒙臉,畢竟遠離了樓蘭,他本以為無須顧慮什麽。

“真不可思異!”漢將軍目光始終都落在蕭瑟身上,驚訝無比的說道。

“難道那傳說是真的,樓蘭王竟然沒死?”漢將軍喃喃說道,他失神的看著蕭瑟。

“他是位漢人,將軍認錯人了。”姚遠冷冰的聲音響起,他知道蕭瑟與樓蘭王之間的相似程度,見過樓蘭王的人絕對會對蕭瑟的容貌感到困惑。

姚遠的一句話將陷入迷惑與驚訝中的漢將軍驚醒。

蕭瑟從姚遠身後走出來,站在漢將軍麵前。

一頭漂亮,柔軟的黑發,一對極其吸引人的黑色眼睛。

雖然五官是如此的相似,但漢將軍還是認出了差異,不僅是頭發與眼睛的顏色,更是給人的感覺上的差異。樓蘭王是柔情似水的,而眼前的這個男子卻給人冰冷難於接近的感覺,況且在年齡上也有著很大的差距。

漢將軍的目光一直落蕭瑟身上,從而並沒有注意到站在蕭瑟身邊的同伴姚遠。但當姚遠用冰冷的聲音否決漢將軍的猜測時,漢將軍隨後也打量起了姚遠。

眼前的男子,身材修長,有著冷峻的表情。他傲慢的,居高臨下的與人對看,高傲而不可侵犯。仿佛似曾相識,有著一種無法言語的熟悉感。

“請將軍放我們前行。”見漢將軍陷入思緒之中,蕭瑟抱拳說道。

“你的夥伴可以離開,但你必須留下來。”漢將軍看向蕭瑟,堅定的說道,他一臉的晦澀,讓人猜不通他的心思。

“將軍可說出個理由?”姚遠再次將蕭瑟擋在了身後,冷冰冰的對漢將軍說道。

“為了我們的皇帝。”漢將軍一臉深晦地說道。

*

漢皇帝在一年前開始對其周邊發動大型的戰爭,那是在樓蘭貝比耶王去世後的事情。貝比耶王去世的消息一傳到長安,漢皇帝痛不欲生,在極度悲痛過後,漢皇帝便喪失理智的進行瘋狂的報複。他派兵在一夜間滅了樓蘭國,因為他認為樓蘭人謀殺了他們自己的君王。而這場戰爭也點燃了漢皇帝心中無法抑止的嗜血,他那空虛的內心,惟有戰爭才能填充他。

這樣的皇帝,再也不是往昔那位冷竣,雄才大略的男人,而是一位陷入痛苦與瘋狂中無法自拔的絕望者。

“陛下,樓蘭已攻破,嚐歸王亦死於臣利劍下,貝比耶王之仇已報,望陛下節哀!”

在攻下樓蘭城後,傳遞官帶著衛青將軍的書信,快馬千裏將捷信傳至未央宮。

“衛青大將軍聽旨:朕命你攻破車師城,以絕後患。”

樓蘭城剛被攻破,他即刻便又受旨進攻車師。而攻破車師國後呢,仍舊是一旨聖旨要他去追擊匈奴。

他知道皇帝心中隻有貝比耶王,那位曾經到過漢王宮當過質子,黃發、藍眼,有著任何人為之驚豔容貌的樓蘭王子。

然則貝比耶王已死亡,皇帝卻為其死亡而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戰爭,他的心早就無法平息,隻渴望血腥與戰爭。長期這樣下去,大漢的前途堪憂。而他身為皇帝親手提拔的一介猛夫,對其衷心耿耿,又怎忍心看他如此的瘋狂與痛苦呢。

倘若貝比耶王不死,倘若貝比耶王尚活著。那麽皇帝是否會恢複以前的模樣,是否不必如此的痛苦不堪,如此的瘋狂。

“如果將軍的想法是想將我帶回漢皇宮的話,那麽這是件荒謬的事情。”

在漢將軍的駐紮營地,漢將軍的帳篷內,蕭瑟用冷漠的聲音說道。

他與姚遠被帶回了營地,而後他被傳進了漢將軍的帳篷裏。

漢將軍對與貝比耶王容貌相同的漢人立即就猜透他的心思,感到略微吃驚。在他看來,眼前這位美貌的漢人與其夥伴都非普通人,而且詭異非常。

“你不得不答應,我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見。”漢將軍冷厲的說道,他有著極大的權利,而一介平民是必須順服的。

“將軍到現在還認為我是樓蘭王嗎?”蕭瑟冷笑,他或許與貝比耶王真的有某種神秘聯係,但他絕對不是曆史上的貝比耶王。

“不,我知道你並不是。”漢將軍收起了冷厲的表情,頗為無奈的說道。

“但皇帝需要一位替身是嗎?”蕭瑟犀利的說道,他的話一說出口,漢將軍立即目瞪口呆。

關於皇帝與樓蘭貝比耶王之間的關係,知道的人其實十分的少而且王宮裏的人從來都不敢談論這樣的事,民間於是也沒有流言。然則眼前這位神秘的漢人竟然知道,這實在是太過於不可思議。

“皇帝真的需要一位替身嗎?一位無論在膚色、言談、舉止,氣質都不相同的替身?”

蕭瑟不理會漢將軍那驚訝的表情,繼續說道。

“將軍未免也太鄙視了皇帝真摯的情感了。”一塊被一分為二的玉圭,一段沒有結局的愛戀。對漢皇帝而言,他所需要的並不是一位替身,一位男寵。

“你到底是什麽人?!”衛青露出了極度驚愕的表情,大聲叫道。

眼前的男人又對皇帝與貝比耶王的事情了如指掌,這樣一個有著貝比耶王容貌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已逝貝比耶王的使者。”蕭瑟輕笑著說道。這或許是最好的借口了,或許卻不是借口而是真實的。貝比耶王將他帶到了兩千多年前的時空裏,他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需要他去完成呢?蕭瑟似乎想明白了。

*

五個月後

漢長安未央宮

“陛下,臣在蔥嶺下俘虜了六百名來自遙遠國度的蠻夷士兵,請陛下發落。”

邊疆的將領跪在殿下請命。

“將他們安置在敦煌屯田。”

漢皇帝冷漠的聲音一落,人轉身便走了,隻留下仍茫然地跪在殿下的將領。

他本以為能受封,但他們一度瘋狂派兵征伐的皇帝似乎不再對邊疆的戰事感興趣了。

幽深的漢皇宮,漢皇帝枯槁的身影從暗淡月光照射下的石道上走過。

今晚的月光似乎慘淡了許多。

漢皇帝略抬頭看著夜空,幾滴冰冷的水珠滴在了他俊美,消瘦的臉龐。

原來是,下雨了。

長安的雨料料梢梢,就像那天一樣。

走過漫長的石道,來到了自己的行宮。

在昏黃的油燈下,看到了自己黑色的發絲與禮服上落了無數的小水滴。

雨珠,就像淚水一樣。

雨或許是淚水的另一種形式,隻因他再也沒有淚水。

將懷中緊揣著的半片玉佩掏出,手有點抖。

一切仿佛是幻夢,他曾親手將這半片玉佩交與那人。

告訴他:我等待著與你重逢。

而今,玉佩回來了,而他的所愛在哪裏?

這就是你所履行的承諾嗎?

那一捧黃土,如何能掩埋那青春的身軀?

如何能埋葬他的愛。

我在這裏嗎?將手抬起,放在橘黃的燈下。

那幽深的墓穴裏,黃金的麵具在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漢皇帝將緩帶上的半圭玉佩取下,兩塊半圭再一次被拚合在了一起。

那麽的吻合,那麽的完整,就像它從未分離。

漢皇帝雙手執住玉佩,悲慟的淚水從眼眶中湧出。

他怎麽會以為他已經沒有了淚水呢。

他怎麽會以為他的淚水都在那天的夜晚伴著那夜的雨水流盡了呢。

他將永遠悲痛下去,因為他的痛苦就是在他生命終止以後也不會停止;

因為他的思念,將穿越時光的荏苒,永不停歇。

淚水滴落在了白色的玉圭上,玉圭泛起了光芒。它從漢皇帝的手裏滑落在地上,開始幻化,發出巨大的光芒。漸漸地,在光芒的中心出現了一位亞麻色頭發,碧眼睛的少年飄逸的身影。少年張開手臂,對漢皇帝露出甜美的微笑,那是一個優美絕倫的笑容。

漢皇帝緊緊地將少年抱住,仿佛要將他鑲進他的身體裏。

雨水沿著屋簷滴落,落在石階上,發出單調的滴答音。漢皇帝從夢中醒來,發現青銅燈器上的燈芯已經熄滅,寒冷侵衾。漢皇帝的手臂感到空蕩,在夢中他曾抱住了他,但隻是在夢中。漢皇帝將手掌打開,他的手中仍舊捏著那兩片半圭。

雨仍舊在未央宮綿綿的飄,仿佛永遠都無法停歇。

夜未央。

*

藍氏城

“這雨下的纏綿悱惻。”蕭瑟站在客棧的過道上,仰頭望著隱晦的天空。雨水滴在了他的睫毛上,他刷動睫毛,雨珠從眼角劃落,像淚水一般。

“那是你的心境吧。”姚遠走到了蕭瑟身邊,摟住蕭瑟的肩。

“或許,漢皇帝該收到那半塊玉圭了。”蕭瑟的頭仰靠在姚遠的肩上,用憂鬱、如詩般的眼睛望著姚遠。

五個月前,他們遇到了漢將軍衛青,並將貝比耶王的玉圭托付與他,讓其交與漢皇帝,以了貝比耶王的心願。

“你想見他嗎?”姚遠的話語裏帶著幾分醋味,他摟緊蕭瑟。

“從曆史的角度上關注他而已。”蕭瑟淺淺一笑,他將身子從姚遠身邊拉開,下了樓梯,站在了蒙蒙細雨中。

“何況我們就身處在這段曆史中。”蕭瑟感喟。

“然後我們會從這段曆史中退出,就當隻是一場南柯夢。”姚遠也走了出來,細雨落在他寬闊的肩上,在有些慘淡的月光下閃閃泛光。

“不過你說我們能從這場夢中清醒嗎?”蕭瑟用迷茫的目光望著姚遠,他們真的可以返回現代嗎?要怎麽回去,什麽樣的條件,什麽樣的指定地點?

“你厭煩了這場旅行了嗎?”姚遠喜歡這樣的時空旅行,也喜歡有蕭瑟做伴。

“不。”蕭瑟搖搖頭他喜歡這趟旅行,而且他們的絲路還沒有走到終點站呢。

雨似乎大了起來,姚遠撥弄了一下被雨淋濕的頭發,發絲上的無數雨珠一起落下。他這個十分隨意的動作看起來卻很有魅力,他英俊的臉龐上也沾有雨珠,眉宇,鼻尖還有唇上。看著姚遠的蕭瑟突然感到幾分焦慮,他別過了臉仰頭望著天上慘淡的月亮。

“在想什麽?”姚遠走到了蕭瑟的身邊,伸手摟住了蕭瑟,姚遠溫暖的身軀包裹住蕭瑟冰冷的身子。

“外麵冷,到屋裏去。”姚遠捏住蕭瑟冰冷的手,溫和的說道。

蕭瑟點點頭,與姚遠走進了屋內。

雨夜,蕭瑟與姚遠在藍氏城的客棧休息。而在遙遠的中國長安,漢皇帝在他的未央宮裏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