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鳳都開口了,碧泉還能說什麽。

而且還不知道自己不在府裏的時候,這廝到底能否藏好他的狐狸尾巴不捅簍子呢。

這麽想下來的話,還是把他帶上,由自己看著比較穩當吧?

薑鳳不知碧泉心事,還想著,這回碧泉身邊也有個下人,看上去才像個‘二爺’了嘛。

碧泉這頭帶了喬霜,薑鳳那邊帶了望月。

碧泉和薑鳳一人拉著小越越的一隻小手,朝林府的偏門走去。

福管家已經把出行的兩輛馬車都備好了,還有八個武功一流的護衛騎馬跟隨。

薑鳳本來還以為自己一行人,要在門口等林靜航這位大爺的,卻沒想到才看到那兩輛華麗大馬車,就見車邊站了小廝鬆風,上來行禮道,“夫人,二爺,大爺已在車裏等著啦。”

鬆風看著薑鳳這一行三人,那手拉手的友愛場麵,不由得暗自捏了把汗。

薑鳳一看有兩輛車,而且都挺大,林靜航和鬆風一輛,自己三個加上望月和新來的小廝喬霜,五個人雖說可能略有點擠,但應該還是能坐得下的。

而且林公子愛靜,肯定也是願意這般安排的。

正要帶著越越朝第二輛車過去,就見鬆風湊了上來,咧嘴討好地笑道,“大爺請夫人和小少爺一道坐哩。”

說完了這句,可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又加了句,“大爺說,二爺願意的話也一起。”

薑鳳想了想,林靜航這會兒既然表達了想要增進交流的願望,自己當然不能推辭,便拉了拉有些猶豫的碧泉,三個人一道上了第一輛馬車。

進了馬車內部,才覺得地方果然夠大,車子三麵設了軟榻,車內壁都用厚絲絨包了,地上鋪著幹淨素色的絲毯,中間是張固定好的硬木小桌。

林靜航這會兒正倚坐在一側軟榻上,見三人陸續進來,便微微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碧泉坐在林靜航的對麵,薑鳳坐在靠窗的位置,小越越則坐在薑鳳腿邊,伸出兩隻小胳膊摟住了薑鳳的腰身,小腦袋歪著,打量著車內種種,一臉好奇之色。不過在對上林靜航這位大爹爹時,卻是明顯有些害怕,隻在一時來的時候叫了聲大爹爹,之後便不敢把眼神朝林靜航的方向看。

薑鳳有些好笑地摸摸兒子的小臉。

薑鳳也是頭回坐這般豪華舒適的馬車,從前在草沱村,也曾經坐過王將軍的馬車,那個在薑鳳看來就很奢華了,而如今林家的還要更勝一籌。

嗯,英王府的英飛宇,是平民起家,年輕輕的就害死了,估計英王府積累的財富不會多到哪去,當然比不上林家了。

幾人坐定,福管家早就帶了人來親自相送,交待了護衛和車夫幾句話,馬車這才緩緩開動,駛離了紫竹巷林府。

薑鳳一幹人向著城外進發,而遠在好幾百裏之外的京城,正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婚事。

當朝二皇女,景王安璟,迎娶平樂郡王入王府為側夫。

這兩個人,莫說是在京城,就是在浣花國裏,不知道他們的人都少之又少。

一個是女皇最看重的皇女,未來極有可能繼承皇位。

一個是英大將軍的遺孤,也子繼母誌,走上了從武之路。

皇女金枝玉葉,身份清貴,相貌堂堂,郡王容顏俊美,矜持冷豔。

自城北的英王府起,由皇女安璟率著接親隊伍上門親迎,一番喧鬧喜慶之後,方得將英小郡王從英王府帶出。

鼓樂聲響,英王府所在的街道觀者如堵。

兩位新人雙手相攜,身著華彩金玉輝煌的皇室吉服,步步穩健,朝那停在英王府大門口的華蓋玉輦走去,

“啊呀,真是女才郎貌,天作之合啊!”

“是呢,小郡王果然生得又俊美又高貴,怕也隻有皇女才能配得上嘛。”

圍觀群眾最喜歡看這種頂級貴人間的婚禮了,一來有各種尋常百姓難得一見的寶物可以見識,二來能見著傳說的那些大人物,三來喜慶之日,有時還能沾些喜氣,這不,看著四個小管事模樣的人,端著大筐子,裏頭滿滿的全是亮燦燦的喜錢,向四個方向走著……

這就是大家夥兒最喜歡的散喜財啊!

看熱鬧的人群立馬分出了四撥擠到了筐子跟前,眼巴巴地盼著能多搶到些。

雖然說那一個喜錢的價值也不過是一文,但這可都是新鮮出爐的,樣子新而且份量足,上頭的花紋都比平常所用的要好看幾分,還沾著皇女大婚的喜氣,這搶到了誰舍得真當一文錢花掉,那都是要留作收藏紀念的。

擠在人群裏頭的還有不少聞訊而來的京城叫花子。

若論爭搶東西,怕是隻有這幫人才是老本行,而且這些人衣衫襤褸,渾身髒臭,既不怕擠壞了衣裝,跟別人蹭上隻能是那人倒黴,所以個個精神百倍,奮勇爭先。

而人堆裏叫花子多的,旁人就是隻能自歎不及了。

一盞茶的工夫,四大筐的喜錢便灑潑幹淨。

而此時新婚之喜的兩位貴人並肩坐在玉輦車之上。

玉輦車由六匹高大神駿的白馬拉著,車身上雕龍畫鳳,鑲嵌著各種珠寶玉石,車子是敞開著式的,最上頭卻是拿百鳥羽毛織就的鳳尾碧紋香羅圓型車頂。而車身又用各種珍稀錦緞和時令鮮花圍了數圈以做裝飾,馥鬱香氣直飄出數丈之外。

這般的奢華繁複,直讓街邊圍觀的京城百姓眼花撩亂,心馳神迷。

“哎呀,好臭!哪來的叫花婆子,還不滾遠點!貴人也是你配看的麽!”

隨著幾聲謾罵,一名乞丐被人拿腳揣出了圍觀人群,骨碌碌地滾了幾圈,撞到了牆角這才停住。

這乞丐看身形倒是個女子,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如醬菜一般,早看不出原本的質料和色澤。

半長不短的亂糟糟的頭發有一大半都跑到了臉前,邊緣處七長八短地很像被狗啃過了似的,露出的半張臉上也全都是黑汙,看不清原本的長相。

這般形象,在京城的乞丐堆裏,倒是十分常見。

想是那一腳踢得有些狠,女丐一手捂著腹部,低聲呻吟著,手腳掙動了好幾下,這才扶著牆慢慢坐起。

而她的右手,始終軟軟地貼在身側,未見動作。

那女丐背靠著牆壁,透過亂發的縫隙,望向被人群包圍著的街中央。

此時的長街,玉輦車緩行而過,儀仗先導,金甲武士護衛,八音奏響,萬眾矚目……

那車中俊美高貴,身穿朱砂紅色吉服的男子,如今衣冠儼然,就要成為皇女側夫之尊。

未來還有可能變成尊貴的皇貴君,未來皇太女之父……

就是同一個男人,三四個月前,還曾經跟自己夜夜歡會,帳中無限恩愛,花樣百出,火熱大膽得比那青樓中人還要露骨三分,直令她嚐盡人間至樂。

可沒想到看似多情卻無情,自己以為他便如當初的林靜航一般,輕輕鬆鬆地便被自己拿下,成為自己的裙底之臣。

哪知道這人翻起臉來,就和陌生人一般的無情!

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有她,自己怎麽會落得如此慘景,小命丟了半條,右臂被廢,這一路上吃盡苦頭,裝瘋賣傻,乞討著回到了京城,這才剛進城門,就親眼瞧見了這一幕!

心中好似滴滴劇毒的汁液落進了滾燙的熱油之中,恨極,悔極,怨毒,煎熬……

這些該死的男人!

若教她日後身在高位,必將身受的罪,千倍百倍的報回去!

亂發下的黑麵透出了扭曲的猙獰,女丐怨毒的詛咒,也被淹沒在熱鬧喧囂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婚的迎親隊伍的最尾端都早已走遠,看熱鬧的人大都跟了上去,街上恢複了原本的模樣,隻不過因人流被吸引走了,此時倒顯得有些冷清。

女丐爬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平南侯姚家位於京城東南。

京城中素來有南貧北賤,東富西貴的說法,姚家這個位置,離頂級權貴是差著一些意思但比起那些空有家財,而無勢力的尋常富貴人家要強出許多去。

在早些年,平南侯府那片兒幾條街的地界,也就數著姚家最為顯赫,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到了最後一任平南候,這原本挺有氣象的個侯府,漸漸入不敷出,平南侯不得不把原本西邊的幾個院子拿牆擋了,賣了出去,兩年前平南侯過世,風光大葬又讓姚家大出了回血。

而且更鬱悶的是,此後全家都成了白丁,大門口那個平南侯的匾額也得取下來,得換成姚府了。

此時姚府的大門緊閉,門口的磚瓦都有破舊,倒是因母喪塗上去的黑漆還顯得大門新些。

因府裏幾回縮減開支,好些下人都被裁減掉,因此也就不學著往門口安排氣派的門衛。

有看大門的兩個老家仆就不錯了。

姚慈心的妹妹名叫姚妙心,兩年前平南侯未過世前兩個月娶了夫郎,那夫郎家是個尋常的富室,來時還帶了大筆的陪嫁。

這兩年,姚慈心的妹夫管著家,因他是商家出身,什麽都算得精,府中開支一降再降,現下倒是能維持收支平衡了,

不過也弄得姚家越來越向尋常的富戶人家靠攏。

一向誌向遠大的姚慈心是絕看不上姚妙心夫郎的那點嫁妝的。

連現銀帶不動地產和首飾用具等等,也不過撐死了七千兩。

若是當年她娶了林靜航,怎麽也能得個十萬嫁妝。

早知道當初就該先娶了林靜航,人進了姚家,錢也到手,到時如何還不是自己說了算,何至於落到今天這般的境地?

姚慈心這身乞丐落魄狀,就算她能敲開大門,也丟不起那個人。

她繞到後門,苦思了半天這才想了個主意,到門口捏著聲音道是要尋姚家大小姐的奶娘。

其實她是多慮了,經過長途跋涉,原本那如新鶯出穀的動聽嗓音早就便得粗啞不堪,看門下人又極少有機會跟眼高於頂的姚小姐對話,自然更不可能聽聲辨人。

姚慈心的奶娘就是麗鵑的親娘。

聽傳話的人說,是個叫花子來送個口信,是關於她女兒的。

奶娘自然就趕緊出來聽了。

姚慈心覷著無人時,這才低聲道,“奶娘,是我!我是大小姐啊!”

同時用自己髒兮兮的袖子擦臉,又用獨臂費力地把亂發撩到一邊。

奶娘登時唬了一大跳,差點就要尖叫出聲。

半晌回過神來,才結結巴巴地問,“老天啊,大小姐,您這是怎麽了,胳膊可是受傷了?麗鵑這妮子呢,怎麽沒伺候在小姐身邊?”

“奶娘,這些以後再說,你快領我去梳洗換衣,免得被人瞧見了。”

姚慈心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著。

她妹子妙心是個性子軟的,成婚後就被她夫郎拿捏住了。

姚慈心覺得這個妹夫銅臭市儈,沒有大家公子的風範,心裏瞧不起,

可那妹夫也覺得這位大小姐成天自命清高,眼空心大,白白在外頭有個名聲頂啥用,這好幾年不還是一事無成麽?

因此這兩人是互相看不上。

若是姚慈心這般狼狽的模樣被妹夫聽說了,還不定怎麽在心裏笑話呢,可不是自己這個大小姐,在自己家裏都抬不起頭了麽?

奶娘心中驚疑不定,但也不敢多問,老實地替姚慈心遮掩著,給帶到自己的房間裏,提了水,尋了衣裳,伺候著姚慈心換過。

又趕緊給姚慈心弄些吃的,泡了熱茶送上。

姚慈心這才覺得自己又活了回來。

瞧著奶娘那擔憂心疼的神情,姚慈心方念起,奶娘的女兒麗鵑,已是死在棲鳳城外了。

這要怎麽說?

想到奶娘即將可能的哭天喊地,姚慈心不由得就有些頭疼,她自己都淪落成這般了,哪有工夫去理會這些?

可該說的還得說啊,姚慈心自然不能說是因為自己想算計林家沒成功,結果遭到了林家的報複,反是編了個主仆倆個路遇強盜,仆死主傷的不幸遭遇來。

一聽親女兒慘死,奶娘登時就傻了,半響說不出話來,跌坐在地上,身子前後搖晃,眼看著就要暈死過去。

姚慈心心中暗道麻煩,但就是裝樣子也得裝啊,畢竟這是從小奶大自己的奶娘,還陪著落了幾滴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