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小廝望向小郡王,眼帶期盼。

自家小姐自從見到小郡王第一天起,就簡直著了迷,三句話裏就有兩句是誇小郡王的。

甚至自己都聽到小姐夜裏說夢話,道什麽可惜可惜,名草有主庭院深深的話。

聽說就是在對抗北蠻人的沙場上,自家小姐也是拚了命的想要護衛著小郡王,就算是身受重傷,差點送命,躺在**還笑嘻嘻地說等傷好了要多練練身手,好給小郡王做個護衛統領什麽的呢。

這樣一心為著小郡王的小姐,被這個心狠手辣的妖女害死,小郡王一定會給她報……

小廝望著自己前胸多出來的箭尖,一時不能理解地瞪大了眼,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麽,卻是半個字都沒說出來,隻發出了半聲毫無意義的急促氣音,便如根被砍倒的木頭般,撲通一聲仰天栽倒在地。

而倒下的不隻有他,同時還有院中的其他活人。

隻聽弓弦聲響片片,四處白羽電閃,伴隨著慘叫悶哼以及倒地之聲,不過幾十息的工夫,場上能站著的活人,除了站在院門口的英平樂和他腳邊的半個血人衛紅,居然隻剩下了劉榮與他的夫郎。

這當然不是因為劉榮和劉夫郎的功夫高深,才能在這小院牆頭密布的弓弩密射下逃得性命。

“好手段啊好手段!”

在自己的城主府,安排下這一支伏兵,若不是收買了相關人等,又如何能做得到。

是自家引狼入室,奉如上賓,視同子侄,任他在這安西城盤桓大半年,又送軍功,又替他引見軍中下屬,可不是有眼無珠,自尋死路?

劉榮滿眼悲涼地瞧著遍地屍骸,臉色如同死過去了一般。

“嗬嗬,可笑我劉榮半生跟北蠻子廝殺,北蠻子懸賞我這顆頭顱,用的一萬兩白銀的賞格,沒想到我姓劉的,沒有死在北蠻子的刀下,反而是落在了浣huā國英王府小主子的暗弩陣裏……”

“哦,不對,什麽小主子,小郡王恐怕真的如同傳聞中裏說的那般,並不是姓英的呢……我真蠢,真蠢啊!死得不冤枉啊!”

什麽英王府的小主子,有這般手段的男人,自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些傳聞,原隻當是捕風捉影,現下才知道是自己被人蒙蔽,糊塗油堵了心竅,到如今家破人亡,也是活該啊活該!

韓家姐姐,陸家妹子,老劉對不住你們,把兩成的金甲軍,給拱手相讓了啊!

到了地下,都無顏麵去見將軍啊!

劉榮仰天大笑“小郡王快下令動手吧,還等什麽呢……”

劉夫郎立在劉榮身側,被這血腥之變給驚得跌坐在地,雙手捂眼,渾身顫抖,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聽到了妻主這番話,這才省覺似的抬起頭來,望向站在院門前。

英平樂雙手被在身後,眼神淡漠,神態平靜中帶著些許旁觀者的欣賞。

“小郡王,求求你,饒了妻主性命吧,她隻是一時受驚,才說了胡話的,求求你……”

劉夫郎朝前跪爬了幾步,衝著這院中唯一的主宰拚命叩頭。

英平樂視線落在劉夫郎身上,目光中閃過一絲輕鄙。

此番大計得成,這位父親曾經的侍從,居功良多。

當初父王一力促成這樁婚事,是早就有了成算吧?

不過,這枚有用的棋子,如今似乎已是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了呢。

這種如同藤蔓一般攀附在女人身上的男人,當他攀附著的女人倒下,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

劉夫郎向英平樂跪求的時候,劉榮正瘋瘋顛顛的的仰天大笑。

緩緩低下頭,瞧著自家夫郎那跪地求饒的軟弱模樣,雖然他已是年過四十,卻因保養得宜,仍然是皮光水滑,麵容看著要小上好幾歲,依稀還能看出當年那美貌少年的影子。

在姐們中,就是自己娶的夫郎模樣最為俊俏,當年自己沒少為此驕傲。覺得韓家姐夫和陸家妹夫賢惠是賢惠,卻是長相粗糙了些,不大拿得出手,哪裏能配得上姐幾個掙命得回來的這伯爵之位?

劉榮拖著自己手上的劍,朝前走了兩步。

牆頭上,無數的烏黑箭頭都搭在了弦上,隻待劉榮稍有異動,便能將其射成個人型刺蝟。

“夫人,你快向郡王說,咱們都是忠於郡王的,你先頭那些不過是因為太過傷心才說的胡言亂語。”

曾身為安華貼身侍從,劉夫郎可是知道安華隱藏在清貴高華麵具下的手狠手辣。

如果有子肖父的話,那今天死在這裏的,可就不隻是旁邊這些人了。

劉榮的麵皮好似被人揪著一般,**了幾下,微微俯了身子,一手去拉住了自家夫郎的手。

“紫電……”

劉夫郎如同抓住了救生浮木一般,緊緊地抱住劉榮的手臂“夫人,快說呀……”

劉夫郎後半句話突然被掐滅在半途,一雙原本形狀好看的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了眼眶,似乎是至死也不相信,這十幾年來跟自己相親相愛的夫人,居然眼也不眨地……

一劍穿心!

劉榮木然地拔出了長劍,反手倒提著,血滴順著劍鋒滑下,匯入遍地的血泊之中。

而此時劉夫郎的屍首已是朝側旁歪倒,因本來就是跪姿,倒下的時候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出。

英平樂神色平靜地看著這一幕,如同麵前的殺戮不過是一場不甚精彩的大戲。

眼瞧著劉榮帶目光如刀,帶著濃烈憤恨絕望瞪視過來,甚至朝著自己進前幾步。

“劉姨,紫電叔叔是你相伴十幾年的枕邊人,如何能說殺就殺?劉姨還是冷靜冷靜的好。”

劉榮嘶啞著聲音笑了一聲,慘然道“現下是冷靜不了啦,還是等老娘閉了眼再冷靜吧!”

話音未落,手中的長劍在揮舞了半個圓弧,直向著朝英平樂劈去!

劍氣襲麵而來!

這是久經戰場的老將才能劈出的一劍,無半點huā俏,直接了當,卻是疾如閃電,劍勢如泰山壓頂,自要飲血奪魂,勢不可擋。

雖然明知局勢為自己掌控,對方不過是個內力被製的老婦,但那道直劈而來的肅殺劍意,還是令他心膽俱寒,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

他略帶驚慌失措地揮手揚袖。

隻見簇簇箭雨〖激〗射而下……

數月後,遠在京城的二皇女收到了來自英平樂的密信。

“好!做的好!”

二皇女隻看到了大半,就不由得在離座而起,在自家的書房裏〖興〗奮地走來走去,雙手直搓。

書房外伺候的下人們隻能聽到二皇女在房裏發出暢快的大笑。

二皇女可是難得的好心情啊。

這半年來,常常被女皇陛下申斥的二皇女殿下,可常常都是一臉沉鬱,陰雲密布的。

似乎隻有在每次收到了來自英側君的來信之後,才會開懷呢。

“府裏這麽多男人,也隻有英側夫,才是最有本事的啊!英側夫來信說,安西城,已是囊中之物!”

二皇女端正威嚴的眉目間滿是喜色,毫不吝惜地把這個好消息跟坐在對麵的幕僚分享。

原本當知道英平樂沒有去原計劃的苦水關而是去轉頭去了安西城時,二皇女心中是有些不悅的。

雖然有英平安來信解釋,說是因為得到消息,那韓將軍早已在苦水關飛揚跋扈,一手遮天,有不臣之心,所圖之事已不可能。

而安西城的劉將軍這些年卻是心向朝廷,且其夫郎與安華皇子有舊,更適宜謀劃,所以英平樂折而去了距離苦水關不遠的安西城。

當時二皇女隻當英平樂是臨陣退縮,而且安西城的金甲軍滿打滿算,也不過隻有三千,哪裏能跟苦水關比。

卻沒想到英平樂還真不是臨陣退縮,沒多久就傳來打退北蠻軍隊的消息,英平樂少年將才,談笑間能退蠻兵的事跡也在浣huā國流傳開來。

抵禦外侮,可比寫個酸文,作個酸詩什麽的的名頭好聽得多。

英平樂在浣huā國揚名的同時,也提升了二皇女府的名聲。畢竟一提起英平樂的身份,除了他是英大將軍的兒子,還會提到他是二皇女府的側夫。

要知道先前因為銅仁關逃跑的總兵一事,二皇女府的名聲已是一落千丈。

如今不僅名聲回升,而那三千金甲軍也盡落入己手,如何能不令二皇女開懷大笑?

幕僚起身拱手“恭喜皇女如虎添翼,早晚心想事成。”

二皇女昂頭挺胸“哈哈,吩咐下去,今霄府中設宴!”

城北的英王府內,東邊正院。

晚春的天氣,冷熱正宜,微風拂麵。

高高的院牆阻隔了牆外可能的窺探,院內的牆下爬滿了藤蘿。

紫藤huā開得正好,串串huā穗垂掛而下,燦若藍紫色的瀑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香氣濃鬱,引得蜂兒蝶兒在huā間嬉戲飛舞,好不繁忙熱鬧。

離huā架不遠處,設著張露天軟榻。

軟榻上倚坐著個寬袍大袖的黑衣男子。

這男子長相俊美,膚色似雪,雖然看不大出年紀,但那滄桑世故而略帶嘲諷的眼神,卻出賣了他。

可不正是安華皇子。

同在軟榻上的還有個七八個月大的小女嬰,小女嬰肥白可愛,已經學會了爬行,張開大嘴,笑嗬嗬地在男子膝頭爬來爬去。

而在數十步之外,一位錦衣麗人正跪坐在鋪好的氈席之上,單手撫弄著琴弦。

這麗人,又正是姚慈心!

整個院子裏,除了這三人之外,空空無人,卻是連個伺候的下人都不見。

安華半眯著鳳目,耳中聽著那斷斷續續的琴音。

“嘎!”

小女娃興致勃勃地爬到了軟榻的邊緣,嘴裏還發出表示〖興〗奮的叫聲,眼瞧著下一步就要跟院中的雕huā青玉磚來個親密接觸。

一雙修長而有力的手,拎著小女娃的胖腿,生生地又拽回了小女娃爬行的起點。

“咭?嘎嘎……”

小女娃隻當這是男子跟自己的遊戲,坐倒在榻上,自己拍著小手笑了起來。

安華伸出手指,捏了捏自家這小孫女的臉。

這個孫女,跟他有著血脈之親,而且是在自己眼前看著,一點一點地長了這麽大。

因為安華每天都會抽出點時間來看她,小家夥現下除了跟乳母最熟之外,見了這個容貌美美的爺爺,也會很是賞臉的嗬嗬直笑,讓一向冷心冷腸的安華,也難得地露出帶著慈祥的笑意。

因一手有疾,彈得著實辛苦的姚慈心,不時轉頭向著這一大一小張望,盼著這位正君大人能免除自己的苦役。

當年她左臂沒廢時,可是彈得一手好琴,聞者無不讚歎,也是她賴以成名的利器之一。

可惜自從她受傷之後,這左臂雖經名醫診治,也不過是能稍稍活動,卻是連舉高到與肩平齊都做不到了。

如此彈出來的曲子,也自然隻能是極其簡單的小調而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