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衣著錦繡的中年女子自大堂的一道門後出來,滿麵堆歡地將城主以及那位高調小侍迎了進去。

眼睜睜地瞧著這一切的薑鳳,森森地覺得後背上有些颼颼的發涼。

好家夥,老紙差點就自投羅網啊。

這掌櫃的攀上了城主府這個高枝,而且這小侍又是這等的做派,怕是心裏也未必真正忠於林家了。

薑鳳不由得慶幸自己方才沒有說出要見掌櫃的這話來。

“夫人可是喜歡?”

一邊的瀾雨卻是神態自若地拿出了荷包,向那店夥計道,“就要這個,多少銀子?”

薑鳳才要出聲阻止的時候,瀾雨已是付了銀子,將那包好的銅鏡拎在手裏。

“夫人還有別的想瞧的麽?”

薑鳳此時心裏亂成一鍋粥,哪裏還有閑心去看東西,“不看了,回去吧。”

瀾雨體貼地攙著薑鳳,好似一個合格賢惠的夫郎或小侍。

但薑鳳這驚弓之鳥,出門的時候隻顧著提心吊膽,哪裏還會想到那許多。

直至走了老遠,才反應過來,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胳膊,遠離了半步。

“那位掌櫃的兒子給城主做了小侍,這事瀾雨公子是否早就知道了?”

這位始終波瀾不興的淡定狀,就算是演技高超,可那眼底的淡然是騙不了人的,而且如果他就是春風樓的人,那本城城主最寵愛的小侍出自哪裏肯定是早有耳聞。

瀾雨點了點頭,說得大大方方,“倒是聽人說起過,未親眼瞧見。”

薑鳳心裏這個鬱悶啊。

“瀾雨公子何不早些告知於我?”

萬一要是那些人的眼力再尖一些,那小侍和城主沒有出現,自己傻傻的送上門去,那掌櫃的豈不是正好拿自己的消息去討好她的便宜兒媳婦城主大人?

瀾雨眉眼輕瞟,唇勾淺笑。

“我若早先告訴夫人,夫人隻怕心中疑我有意欺哄呢。”

薑鳳嘴角就是一抽,一時默然無語。

雖然心裏不爽,但不得不承認這位說的倒是真的。

畢竟在沒有親眼看到之前,薑鳳也會傾向於更相信林家鋪子裏的管事而不是這位陌生得隻知道名字模樣的妖異男子啊。

這位管事,看來大有可疑,若自己回去之後,定要提醒林大爺,要對這東臨驛的生意做一番調查,說不得還有什麽營私舞弊奴大欺主的齷齪事。

然而,現最要緊的是,自己可要怎麽出城回棲鳳呢?

要不,反正如今自己麵容已改,不如就這般出城去,想來那些人也難得認出自己來。

“夫人如今意欲如何?”

旁邊的瀾雨又接著問,經了林家貨棧一事,薑鳳心裏的信任,倒是無可奈何地偏向了這位曾經救過自己的妖異男。

“還請公子幫我備些銀兩和藥水,這城裏不好久留,我不如趁今日早早出城去。”

目前看來這位妖異男還沒有表露出任何對自己不利的傾向,薑鳳覺得倒不妨簡單地認定這位是個能幫助自己的好人。

“那些不過是小事一樁,但我建議夫人最好還是且先觀望一兩天,打聽下那些出城的的事再說。”

薑鳳猶豫了片刻,便點頭道,“瀾雨公子說得有理,那我可還能叨擾公子一天麽?”

薑鳳說罷便望著瀾雨,眼中流露出無家可歸的恓惶,這可憐巴巴的眼神配著薑鳳現下的淩厲豔麗的新麵孔,怎麽看,都怎麽怪異有趣。

瀾雨不由得就笑出聲來,“那是自然。”

先時薑鳳是被瀾雨背著到春風樓的,且是在夜間,心情緊張,自然沒有看清春風樓的全景。

今日倒是看著,跟尋常大戶人家的宅院很是相似,隻不過,大門前頭掛著兩列的紅燈籠,每隻燈籠上都有一個大字,連起來倒是一幅對仗工整的聯句,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當中牌匾上三個大字春風樓。

大門口站了四個小廝迎客,倒都是中人之姿。

瀾雨卻沒有從前門進,而是帶著薑鳳繞到了後門。

仍然是先前那間屋子,想來是白日的緣故,此時春風樓裏倒是安靜許多。

瀾雨也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大食盒的飯菜。

打開來看著菜色很是豐富,三葷一素,還有一道雞茸湯。

這可是這幾天來,薑鳳吃到的最好的飯菜了,因此與這位妖異男對坐的尷尬也被薑鳳忘到了腦後。

瀾雨自己吃得不多,看著對麵的女子食欲很好的模樣,不由得眼眸微眯,唇角輕勾。

薑鳳吃到八成飽時,才察覺到對方那擾人的目光,不由得心裏直犯嘀咕。

這位肯定是有所圖,但他圖的是什麽呢?

如果要是對方能直說倒也省得自己惦記啊。

“瀾雨公子,明人不說暗話,公子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感激不盡,隻是心中惶恐不安,不知道公子為何甘冒奇險從匪人手中救我,還請公子明說。”

薑鳳對著瀾雨深施了一禮,終於又問出這半天來心底的疑惑。

瀾雨原本臉上帶著的淡淡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眼睛緊緊盯著薑鳳,豔紅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誒,糟糕,不會這位生氣了吧?

如果他發起火來可怎麽辦?

說不定會把自己趕走,這倒也還罷了,若是直接送了自己給那匪人可怎麽辦?

薑鳳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瀾雨公子?”

瀾雨卻唇角慢慢地揚起,笑容綻開。

他本就生得美豔,這般一笑,墨瞳,雪膚,紅唇,饒是薑鳳見慣了美人兒,也不由心底瞬間驚豔了一把。

“夫人且安心,可還記得三日前在桃葉渡坐客船?”

三日前,桃葉渡,客船……

薑鳳這一路上一直被挾迫著,少有能動彈的時候。

印象裏三天前倒是坐過一回客運的樓船。

薑鳳疑惑地點點頭。

“當日,我也在船上。那幾人雖是對號稱他們是護送身體有病的夫人進京治病,但那神色間卻不是下人應該有的,所以心中有疑,便跟著來了這東臨驛,果然發現了夫人是被擄來的,正好我有舊友在春風樓中,這才帶著夫人臨時藏身此處。”

這一番話聽下來,倒說得十分正氣凜然,薑鳳還沒暗怪自己疑心病重,差點錯怪了好人。

就聽瀾雨接著道,“而得知夫人是林家的上門妻主,這自然更令人驚喜,我冒險救了夫人,當然也是有所求的。”

重點終於來了。

薑鳳趕緊打迭起精神,心懷忐忑。

誰知瀾雨眼梢輕瞟,下一句話居然是,“這要求的事,我還未想好,日後想到了再說,夫人可能同意?”

“隻要不是作奸犯科,違反道義,我又能做主之事,我都能答應。”

薑鳳雖是感激這位的援手之恩,但做承諾之時還是留著個餘地,免得到時這位真來個獅子大開口,比如說要林家全部家產之類,那自己可不是就要傻眼了麽?

瀾雨眸光微閃,笑道,“好,夫人可莫要忘記今日所言。”

又上下打量著薑鳳,道,“夫人這一路風塵仆仆,我喚人打水來給夫人沐浴。”

言罷出門而去。

沒過一會,就聽見敲門聲,兩個粗使小廝抬著一桶熱水進了房。

果然在這春風樓都是靠長相吃飯的,這兩個粗使小廝看上去就要醜多了,一個矮胖,一個黑糙。

老老實實地進門把浴桶放好,兩小廝一直都低著頭,隻眼神偶然偷偷覷向薑鳳的方向。

薑鳳如今身無分文,自然不可能打賞,隻好向二人都道了聲謝。

反是惹得兩個小廝直搖手,退出去的時候都是臉紅紅的。

誒,謙虛與臉皮薄的男人,就算是長得難看點,也有令人心動之處啊!

薑鳳泡在看著是嶄新的浴桶裏,終於能洗個幹淨的澡讓她放下暫時不能出城的鬱悶。

雖然做了個未來的承諾,薑鳳隻覺得自己沒什麽讓人圖謀的,多不過用錢來解決罷了,而薑鳳現下各處的收益,再加上當初林老夫人給她的幾萬兩銀子和鋪子,薑鳳都還未曾動用一分呢。

正盤算著明天再親自去打聽下消息的薑鳳,忽然聽到外麵一陣喧鬧聲。

這是出了什麽事?

薑鳳趕緊從浴桶裏站起來身來,草草擦試,正要穿衣的時候,敲門聲驟然響起。

“夫人,夫人!快開門。”

正是瀾雨的聲音!

薑鳳趕緊手忙腳亂地套上外袍,跑過去開門,“怎麽了?”

瀾雨一進門就看到薑鳳有些叛亂的衣袍下裹著飽滿如水桃般的身軀,脖頸修長,如玉的肌膚上還凝著幾粒細小的水珠,麵上脂粉全無,眉眼嘴唇上都帶著濕潤的水氣,一頭濕漉漉的長發披腰在腰際。

雖然外頭情勢緊急,瀾雨還是霎那間恍了恍神,眸光微閃,停了停方道,“城守府有命,要全城搜捕,看來連這春風樓也不放過,如今前後門都堵著,樓中人等禁止走動,官差們要挨個的搜房間。”

“啊?”

薑鳳一聽便傻了,眉頭緊皺道,“這,這,公子可有辦法?”

雖然自己的樣貌變了,可這身份和進城的時間什麽的,可都是漏洞啊。

比如說身為外地人的薑鳳若想冒充成行商,那就要有商會開出來的憑證,想冒充是來城裏走訪親友,那也要說出這親友的名姓啊。

“夫人且放心……”

瀾雨倒是不慌不忙,但一句話未完,就聽見一陣急促而粗暴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大力拍門聲,“開門開門!公差查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