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聲接連,起初的一聲,毫無征兆,直如天外驚雷,大地震動。

而後麵的連綿炸響,則如連環滾雷,在人的心上拖動一般。

夜深人靜,大都處於睡夢之中的京城百姓們,不由得惶然而起,一家人互相抱坐一團。

這一次,是北蠻人打來了?

還是又是哪個皇女要坐上皇位了不成?

月前那場驚天的大變故,他們仍記憶猶新。

也是這般可怖的夜裏,變動驟然而發,不久各處主要街道上便響起了廝殺刀兵之聲。

這天下,也不過太平了二十來年而己。

好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還能記得當年北蠻入侵,諸皇女出逃的慘事,北蠻軍隊在浣花國國境內為所欲為,犯下暴行無數,京城淪陷,城中來不及脫逃的百姓幾乎被屠殺至十不存一。

所以對那些慘劇記憶尚存的人家們,紛紛尋地方躲藏。

而不知曉情況便開門查探的,則多數做了刀下亡魂。

京城換了二皇女作女皇,數百家老百姓無辜遭了難。

所以在一個月後,再度被巨變驚醒的京城老百姓,就隻能躲在自以為安全的地方,在驚慌不安中等待天明。

安華被驚醒的時候,身側還躺著小丫頭宜人。

宜人幾乎是和他同時醒來,被那一陣緊似一陣的巨響嚇得小臉泛白,明媚的大眼睛裏含了淚,無措地望著自家主人,如同受了驚的寵物貓兒,趕緊趴進主人膝頭求安慰。

宜人伸出幼細白嫩的手臂,如乳燕投林般地環上了他的腰間。

一張小臉貼在安華的胸前,發出細細的嚶嚀,“主上……”

這小丫頭今年才不過十四歲,身體嬌軟而細嫩,光**的肌膚單隻是這般貼著,便能勾起男人的血脈僨張。數個時辰之前,這具蘿莉般的可愛身材還引得安華熱血沸騰,數度尋歡,而被從小調教得很好的少女,在床第間,言聽計從,千依百順……

宜人是少數能被安華皇子留下來在自己床榻上過夜的女子,安華內心之中,隻把被自己得到處子之身的女子,看做是自己的女人。

身在浣花國這些年,他先後也收過不少純淨女子,可惜,保質期太過短暫,那些女人一長到成熟的年紀,就開始不安於室,把目光放在那些更為年輕的侍衛身上,所以他身邊的女寵換了又換,而宜人,到目前還是最令他滿意的一個。

但即使這樣,驟然而來的突變令他心中有些煩亂。

他有些冷淡地揮手拂開懷裏少女,赤果果地起身,下榻穿鞋。

少女柔弱可憐地垂下了眼,咬了咬下唇。

卻是趕緊的爬了起來,半跪在腳榻,為主上著好綴著黑色珍珠的玄絲履。

安華任由少女伺候著穿上衣衫。

此時那些響動仍然未停。

安華麵上表情未變,耳中卻仔細快速地接收著這些動靜,心裏飛速地分析著情勢。

馴練有素的小丫頭,不過用了幾十息的工夫,就把安華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打點妥當,安華衣冠儼然,又成為那個氣質矜持,高貴冷豔的鰥夫皇子。

隔開內外室的錦簾被自外打起。

在外室服侍的侍女們雖然也嚇得驚魂未定,卻都還不敢忘記自己的職司。

安華步出內室之時,外間也響起了侍衛們惶急的稟告。

“主上,城北門出現敵軍,城門守備已是戰死,想來,北門是要守不住了……”

安華坐在堂上的高椅之上,身姿仍然是放鬆的隨意。

隻不過,搭在兩側的雙手,青筋畢露。

“公子那邊,可有消息?”

“……還不曾。”半跪在地的侍衛們偷偷地交換了個眼色。

“可知是哪裏來的敵軍?”

安華目光漠然,視線落在廳內的天花板之上,那上頭雕刻彩繪著形態各異的金毛獅子,頭頂金冠,或坐或臥,或奔跑,或捕獵,或仰天長嘯,群獸雌伏。

而在金獅的旁邊,還圍著一群形體略小的母獅,如眾星拱月般將金獅環在當中,態度討好而恭敬。

過去的數十年來,當他對自己有所懷疑的時候,他就會注視著按照自己心意建起來的這座城堡,望著那圓形穹頂上如同史詩劇一般的圖案,心中就會漸漸充滿著繼續蜇伏好未來有天能一展宏圖。

事態,似乎按照著他所想的發展下去了。

他親手培養的兒子,已經在西北掌握了一支精兵,而且暗中還有了莫大的助力。

二皇女跟三皇女和老女皇的矛盾日益激化,終於忍不住動了手腳,弄得京城大亂,而她趁亂而起,打著平亂的旗號,行逼宮之實,終於坐上了皇位,而老女皇和其餘皇女則被逼得向東逃竄。

現下麽……

安華等著麵前侍衛們的回答,這些侍衛都是他這些年拿真金白銀,各種費心費力培養出來的,隻忠心於安華,就是親生兒子英平樂也不能指使得動他們。

這些年,雖然也給平樂一些助力,但真正英王府的力量,卻要牢牢地握在手裏,直到自己身死的一天。

可以完全相信的,隻有他自己!

“似乎是北蠻人的軍隊,可是他們手裏又有咱們浣花國的驚雷炮……”

一名侍衛小心說道,雖然身為安華最信任的屬下,對安華的籌謀也隱隱知曉一二,但想到那即將攻入京城的北蠻異族,心下還是有些不安。

安華的視線並未移開,麵容不變,隻在喉間的喉節,輕輕地上下滾動,也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心裏是什麽滋味。

“再派人去打探。”

一人領命而出,餘下兩人靜候吩咐。

安華又揮揮手,“傳令下去,所有人手都調集到正院。”

英王府仆從如雲,占地廣大,卻並不在他眼裏。

也隻有英飛宇死後,他才能把那個女人的影響,從這個龐大的英王府裏,抹殺幹淨。

當年英飛宇住過的正院,早就因失火焚盡,而完全按照他自己心意修建的城堡,才是如今英王府的正院。

“是!”

侍衛雖然應聲,但半遮住的眼神卻是閃過一絲悲憫。

這樣的話,如果,如果那些北蠻軍隊,真的攻入了京城,英王府裏除了正院能保住之外,其餘的仆從雜役大約都要被犧牲掉了。

而在英王府外,即將麵臨近乎滅頂之災的,又何止千千萬萬!

此時的地道裏,三人已是停了再繼續前行。

而原本隻有三人的地道裏,卻又多出了兩個林家的護衛。

碧泉來京城營救妻主,幾乎把林家的精銳帶來了一半,若不是因為在棲鳳城還有兩個小的需要保護,大約林靜航是恨不得傾巢而出的。

這數名護衛一直埋伏在地道的出口,隻因為京城突變,這才分出幾人去打探消息,又派了這兩人進了地道,想辦法給府裏的碧泉報信,倒是恰好在地道中相逢。

在黑暗裏那微弱的照明下,薑鳳也看不出這兩人的模樣是否是自己相識的,

京城北門居然有不明敵軍夜襲!

竟是在北門?

難道是老女皇華麗地逆襲?

可老女皇若是歸來,那也應該在光天化日之下,振臂高呼讓城中軍民反抗偽帝,這樣子老女皇才能發揮她身為皇室禮法正統的優勢啊?

而且自己的運氣實在有夠悲摧有沒有?

明明就要脫逃出生天了,卻偏偏遇到敵軍來襲……

加大了逃生難度啊!

身為隻想著居家過小日子的女紙來說,這還是頭回親身遇到皇權更迭的大變亂呢。

唉,聽著外間不間斷的轟響,薑鳳無奈地在心裏歎了口氣,不由自主地把身子又朝碧泉那裏靠了靠。

此時三人是在地道的中段,這地道當初修建的時候大約是想讓人在半途可以略作歇息,便開挖了處約莫有一百來平的房間,裏頭居然還有石桌石椅等物,甚至還有個石塊壘成的台子,上頭擺放著幾盞油燈。

隻是此時油燈裏早已沒有了油。

三人枯坐在石椅上頭,那兩個林家護衛則在略遠處席地而坐,沉默地護衛著主人。

此時的境遇真可謂是進退兩難,薑鳳隻能祈禱這敵軍很快被打退,京城裏好恢複正常的秩序。

“會是先頭的女皇領兵殺回來麽?”

薑鳳說著自己的猜測。

“我們臨來京城時,倒是聽說女皇已是在東臨驛暫歇過後,到了更東邊的蘇城,下發了女皇急召給東麵十數個城,要各地出資出力來拱衛女皇,守住浣花河這道天險,所以,這突然出現的敵軍,不大像是那位膽小女皇的風格……”

瀾雨的聲音低沉魅惑,在黑暗裏說著自己的推斷時,顯得更是富有磁性和說服力。

“那這突然而來的敵軍,會是哪來的呢?”

瀾雨搖了搖頭,“我也想不出,在如今的浣花國,還有哪一股勢力敢明目張膽地攻擊京城?”

那位老女皇的膽子雖然小,但卻不妨礙她下手把國內可能會對她坐穩皇位有威脅的全都鏟除。

所以放眼浣花國,也就是遠在西北的金甲軍有這個實力,但金甲軍在浣花國的名聲極佳,是老百姓最為信任的軍隊,一直在西北邊境充當堅固長城抵擋著蠻族入侵,應該不大可能搞攻城這種內戰,而且也沒聽說苦水關韓將軍有什麽不臣的野心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