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墨劍,一騎當先。

身後緊緊相隨的,是三百名騎兵將士,衣甲鮮明,馬兒神勇,朝著遠方馳騁,迅捷如飛,須臾便在遠目的眾人視線中消失,隻留下卷地未散去的煙塵。

薑鳳站在城樓之上,一手撫著城牆,心裏悵然若失。

他們一家人,都是來棲鳳城給狄世英送行的。

苦水關韓奇病重,如不定就要撒手人寰,作為被她韓英護佑的子侄,狄世英無論如何,也得回去見她最後一麵。

雖然在這個沒有對戰的空隙,是難得的休養生息,招兵擴大勢力的良機。

原本薑鳳以為,狄世英會將大半的兵馬都隨行帶回到苦水關。

而狄世英卻是把大半軍力都留下來坐鎮棲鳳城,包括岩叔等一些老資格的。

苦水關雖然是金甲軍的大本營,而韓家又是英家的老下屬,但英飛宇既逝,狄世英也並非女繼承人,所以韓家盤踞多年的地方,未必就會交給狄世英。

而棲鳳城卻是個十分重要的戰略要地,而且已經被狄世英率領的金甲軍建設得漸漸恢複了些往日的元氣。

所以狄世英願意把自己這幾年攢下的人馬留下,好看住了這塊完全屬於他自己的城池,倒也在情理之中。

當然了,因為薑家寨跟金甲軍結盟的關係,棲鳳城留下的軍力越多,薑家寨那邊就越安全。

對於這樣的安排,薑鳳是讚成裏頭還多著點恍惚。

遠望著那看不見的背影,薑鳳心裏默默地祈禱他能早日平安歸來。

忽然覺得背後有些冷颼颼的,薑鳳回頭一瞧,卻是林靜航抱著林小超若無其事地經過。

“大爹爹,我要去那邊……”

某個胖丫一點也沒有感到離愁別緒和爹娘間的微妙氣氛,反而因為第一次登上城樓,興奮地騎在自家親爹頭上到處巡視,所以薑鳳就被父女倆無視地給路過了。

碧泉麵帶微笑地摸了摸越越的頭,小少年因為心中的偶像遠行了,正有些低落呢。

“越越,好久沒有回棲鳳城了,去逛逛可好?”

“好啊好啊。”

小少年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雙眼登時閃亮,四麵張羅著喊人,“娘親,大爹爹,咱們去街上吧?”

薑鳳趕緊應和,艾瑪,差一點就以為這四人各自去玩,單把自己給撇下了呢。

五人一道下了城樓,討論著去哪裏逛的問題。

越越想去從前常去的那家書館聽說書,林小超方才登高望遠,看到了湖上的船便嚷嚷著要去。

薑鳳倒是無所謂,碧泉和林靜航則才聽孩子們的……

正討論得熱鬧,卻聽身後重重一聲冷哼。

岩叔陰沉著臉,站在一邊發狠地瞪著薑鳳一家人。

那目光簡直能飛出幾百支淬毒鋼針來啊!

薑鳳一拉兩個老公,“我們走吧。”

跟這個倔老頭,也沒什麽能說的。反正自己一家人裏頭,他看誰也不順眼。

見薑鳳一家人要走,岩叔還有些不甘心地上前一步,想要說些什麽,卻被身邊的人給攔下了。

當初少將軍走的時候,就特意吩咐了好幾個老成穩重的部下,要把岩叔給看好了,莫要讓他跟薑鳳他們有機會起什麽衝突。

其實若不是狄世英覺得岩叔年紀大了,不宜來回奔波,他是真的想把岩叔也帶在身邊啊。

不然岩叔無人約束,又跑去跟薑鳳說些有的沒的可就糟糕了。

此時果然見到這一家人其樂融融走大街上的背影,岩叔瞧在眼內,隻覺無比刺心,酸氣衝天。

不過想到,此番自家少將軍去往苦水關,韓奇那老女人臨終之際,說不得有什麽籌謀安排,而那韓二小姐麽……

雖然說韓二追求自家少將軍的熱情被打消了一陣,但這世上的事,誰能說的準呢,如果,要是,嗬嗬嗬……

岩叔腦補著未來的好事,心情這才轉了不少,衝著那一家人遠去的方向又重重哼了聲,這才消停。

薑鳳一家人久未回棲鳳城,這回倒是在城中盤桓了數個時辰。

雖然此時的棲鳳城比起繁盛時還是差了許多,而且越越跟薑鳳從前常去的那家茶館雖然還在,而且重開了,但說書的卻不是當初的那個能說得天花亂墜的老者了,這個新人大約還在磨練中,水平大有不如,不但越越有些失望,小胖丫根本坐不住,直鬧著要去坐船。

城畔湖邊,千萬畝的荷田,已是隻剩下未枯的荷葉。

此時湖麵上,亦不過隻有幾艘不大的船而已。

大人們回想當初,心中未免感慨。

然而小孩子們卻是沒有那麽多的想法,特別是林小超,隻覺得眼前的荷葉和大船都是那般的稀奇。

林小超坐到了船上,就不舍下來,要不是看著天色不早,大家還要趕回薑家寨,不然小胖丫說不得要呆到傍晚去了。

一家人天黑之時才回到薑家寨。

小胖丫今日玩瘋了,早在半路上時就睡得跟隻小豬似的,到了別院也未醒。

碧泉善解人意地接下了夜裏帶著胖丫睡的活兒。

今日若是按著某大爺和二爺敲定的侍寢表,自是屬於林大爺的。

薑鳳這位妻主,所謂的一家之主,早就在數次的妥協之下,不知不覺完全喪失了夜間自主選擇權。

難得今天胖丫不會夜間做梗,林大爺望著二爺,不由得投去了個“兄弟謝了”的眼神。

這一天,就算是帶著孩子們的有大爺二爺,薑鳳隻不過是跟著走動而已,饒是如此,薑鳳也覺得累得不行。寬了外衣,在某大爺身邊躺下,又給了某大爺個晚安吻,道了聲晚安,這便眼一閉,準備入夢鄉。

某人卻是不依不饒,一個翻身,便將薑鳳穩穩壓在下方。

“大爺不累麽?”

今天某人可是背著抱著某個胖丫頭整天啊,那小胖丫一天比一天重,而且活潑好動,根本沒有一刻停下來的時候,陪著她一天,比練拳還累呢,某人的體力啊……

“自然是累的……”

薑鳳鬆了口氣,拍拍某人的光滑裸背(話說某人好快的速度),“嗯,乖,那就早點睡……”

這後半句話便被堵得嚴實。

某人早非昔時那生澀的菜鳥,即使隻是親吻,也有無數花樣,而且熟悉如何讓兩人迅速燃起火熱的激情。

半晌,林靜航才中場休息,聽著薑鳳氣息不穩的呼吸聲,感到那放在自己背上的兩隻玉臂,由推拒變成環抱和如幼貓般的抓撓,這才微微得意地笑了兩聲,“所以睡前做點放鬆愉快的事吧……”

薑鳳,“……”

就算是累極,此時也被某人勾出了火熱啊!

就算本來沒有胃口,但一道熱辣鮮香的肉肉放在了眼前,而且是自動投喂式的,這世上,又有哪個能抵擋?

饜足的薑鳳依在某人懷裏沉沉睡去。

林靜航在她腮邊印下個輕輕的吻,胳膊擁有似的把那小腰圈了,把某鳳的腿也夾在自己的腿間,如同抱著一個真人般的枕頭,這才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當初新婚時那頭一年,因為生疏,因為某人的自持,就算是夜裏坦然相對,也會在意自己的儀容是否完美,姿態是否優雅得體,像這般如同孩童式的動作,某人是絕不會做的,而現下麽?

老夫老妻的,早就不會有那種擔憂了。

好像某個女人已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誰會擔心自己的左手會嫌棄右手的醜陋?

而少了某個女人的夜裏,就算是有小胖丫在邊上折騰,那份失落也揮之不去。

半夢半醒間的某大爺,不由自主地,把雙手摟得更緊了幾分。

因為白日累了一天,夜裏又吃飽了肉,薑鳳入睡得極快。

然而夢境來得也快。

薑鳳好像聽到耳邊傳來一陣急切的喚聲,“阿鳳,阿鳳!”

薑鳳豁然睜開眼睛,隻見紅綃縵帳,燭光點點,仍是睡前熟悉的景物。

移過視線,身側半扶著自己的人,眉眼俊美無儔,肌膚光潔似玉,正是自家大老公林靜航。

薑鳳迷糊了一會,這才猶豫著開口,“靜航……”

這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卻是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是啞啞的,還帶著濃重的鼻音,仿佛才大哭過似的。

林靜航雙目幽深地瞧著薑鳳,輕輕歎了一聲,在床邊的小櫃子上取了茶水,倒了一小杯,喂給薑鳳。

薑鳳這才覺得自己口幹舌燥,而且兩腮冰涼,探手一摸,果然是濕濕的。

原來夢裏的大哭,卻是落在現實裏麽?

“可是做了惡夢?”

林靜航把喝幹的水杯放回原處,沉聲問了一句。

薑鳳心頭一抽,小聲地應道,“是啊,可是我吵醒了你?”

方才那個夢,又真實又可怕。

她居然夢到狄世英被英平樂和安華那兩父子給擒住,逼著他要那英飛宇生前的各種遺產,問一句不說就要砍斷他的四肢,鮮血淋漓之下,薑鳳忍不住失聲痛哭……

“夢到什麽了?”

林靜航把薑鳳抱在懷裏,語調仍然十分溫存。

“……也沒夢到什麽,就是打仗那些事唄……”

薑鳳又不缺心眼,哪裏能老實交待啊,自然是編了些話出來。

林靜航冷笑一聲,“是夢到韓英了吧?”

薑鳳,“……”

“你夢裏喊了十遍世英呢!”這濃濃的酸澀感是怎麽回事,不就是做個夢麽?本大爺才不在乎呢。

薑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