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狄世英他們一行人,出了棲鳳城走了數個時辰的路,因心急回苦水關,策馬疾行,午飯什麽的都是在路上隨便吃了些幹糧,這一路上路過的無非荒村野外,也見不到幾個人,倒也安生。

誰知眼看到了傍晚,狄世英下令埋鍋造飯,準備夜宿時,卻是出了岔子。

卻是有人衝著他們的方向射出了一支冷箭。

箭頭綁著布帛,布帛裏還包著個飾物。

狄世英取了布帛來看,那上頭卻寫著狄世傑在他們手裏,若要狄世傑活命,就要狄世英拿著三千兩銀子,進二裏外的山林間去換。若是過了時辰,就要狄世傑的性命。

狄世傑雖然不是狄世英的親大哥,但二人從小一道相依為命,情同手足,後來二人一道入獄,狄世傑還因為被拷打用刑,落下了一條胳膊的殘疾,之後狄世英為了兄報仇,將那縣衙裏動過手的那些獄卒和暗算他們的狄婆婆子都親手幹掉,可狄世傑的傷殘卻是再難治愈。

狄世傑原本的武力雖不及狄世英,但也是個出色的獵人,自從受傷殘疾之後,拉不得弓,射不得箭,幾成半個廢人,他自己也消沉萎頓,變得少言寡語,即使是後來跟著狄世英一道去了苦水關,在苦水關的生活比原先在西平縣不知強了多少倍,也沒有讓這個原本忠厚老實的男子快活起來,每日隻是躲在自己的住處,深居簡出。

狄世英處出打仗之時,也怕自家的兄長一個人孤單,在他身邊也放了個小侍衛陪著。

狄世英在東北邊境跟北蠻人打仗之時,還沒有要攻下棲鳳城的想法,後來隨形因勢,滅了占著棲鳳城的北蠻人,又見浣花皇室都紛紛南渡,棲鳳城可以算得是意外的紅利。

再加上有林靜航的財源支持,棲鳳城眼瞧著若是完全恢複的話,在經濟財力方麵都會超過西北重鎮苦水關,狄世英聽從了喬霜的建議,決定把棲鳳城當作自己這支金甲軍的堅實後盾,這回韓奇重病,狄世英就打算著把大哥一起接到棲鳳城來。

畢竟從前就算是韓奇將軍對狄家兄弟再好,那也是基於她對英大將軍的忠心的,如果韓奇有個三長兩短,她的兩個女兒和兒子的態度可就不好說了。

哪裏想得到,在這離苦水關近千裏的地主主,居然會收到一封以狄世傑的人質的勒索信?

而且信裏頭還包著一枚狄世傑身上常帶的信物?

這信物雖不過是個尋常的木佛珠,並不值錢,狄世英卻常見狄世傑如同寶貝一般地帶在脖頸上,這佛珠是當年狄世傑那未過門的妻主所贈,雖然後來二人入了大牢,這親事也就退掉,那妻主也一早就另娶他人,宣布跟狄世傑再無關係,但狄世傑還是一直把這個小佛珠貼身帶著。所以十有八九狄世傑是真的落在了歹人手中。

三千兩銀子並不是個小數,狄世英領著三百人北行的時候身上雖然也帶了錢,但也不過一千之數。

這一千兩銀子裝在三個口袋裏頭,讓人拎著跟在後頭,狄世英就一馬當先地去了信上所說的地點。

然而那夥人卻比狄世英想像的要凶狠的多。

他們早就在林子裏設好的埋伏,銀子也不過是個借口,所有的攻擊都是衝著狄世英而來,他們甚至還很是了解狄世英及其部下的習慣弱點。

若非狄世英武功高強,而清醒後的狄世傑根本是不要命的掙紮,也不願意自己被用來威脅弟弟,大約狄世英他們這一行三百人就交待了。

那些人在脅持狄世傑的時候曾經用砍斷狄世傑的四肢作為威脅,命令狄世英放下手中的武器。

這其中的凶險危急亦不庸冗敘。

最後的結果便是狄世傑失去了那條原本已是不能正常抬起的廢臂,而狄世英也胸前中箭,受了不重不輕的傷,他的佩劍,那把親生母親留下來的玄英劍,卻被那夥人給劫了去。

狄世英胸前中箭,還是因為幸好貼身穿著一件軟甲,這才避免致命傷,而狄世傑的傷雖然並不致命,但生生的被砍去一隻臂膀,失血過多昏迷未醒,狄世英憂心大哥傷勢,就直接把狄世傑放在了自己房中,而某人太過驚慌失措一頭就衝了進來,也未細問究竟,就衝著狄世傑一通且哭且說……

薑鳳坐在狄世英房中,雖然這間內室隻有狄世英和自己,其餘的圍觀眾都或有意或不甘地退散開去,留下他們倆個單獨說話,但即使是隻有狄世英在,薑鳳也是麵如火燒,隻管低著頭,窘迫得說不出話來。

唉,鬧了這麽大一個烏龍,老紙怎麽好意思出去見人?

“阿鳳,阿鳳……”

狄世英雖然胸口有傷,目光卻是燦亮無比,兩手輕輕地捧起薑鳳的臉頰,微啞著聲音道,“我都聽見了。”

這本是一個糟糕之極的日子,玄英劍丟了,大哥傷了,自己也憋屈的差點被人給暗算去了小命。

可是聽到了薑鳳那亂七八糟,語無倫次的一番話,他那顆本已沉寂的心,又似乎活泛了回來。

窗外,陽光明媚。

薑鳳鼓起勇氣,抬起雙眸,望進狄世英那雙丹鳳眼內,隻見那眸光清似秋水,內中映出一個粗服亂頭的傻女人,這傻女人還張大了嘴,發出更傻的聲音,“啊?”

狄世英望著這般傻乎乎的女紙,自己每次見著她的時候,似乎她不是被野豬追,就是被人追殺,要不就是被北蠻人圍攻什麽的,形容狼狽,粗服亂頭,一臉驚慌……

但是,就是這樣傻乎乎的女人,卻是讓自己怎生也忘不了啊。

狄世英的兩隻手漸漸下移,落在了薑鳳的背上,將薑鳳擁進了自己的懷裏,低下頭去,在那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的耳際,低低道了聲,“我願意。”

我願意……

薑鳳的臉貼在某人的堅硬平坦的胸膛前,話說這具胸膛也是數年未見的老朋友了,偶然想起,也不過是在夢中,此時居然真真切切地就在自己的臉邊,這簡直是……

這簡直是久違的福利啊!

薑鳳的眼睛大睜著,睫毛幾乎都能拂動到那些充滿著力量之美的肌理上去,耳邊那如同誓言咒語的三個字幽然而入,如同一道小小的龍卷風般,在她心湖裏卷起層層波濤。

我願意?

我願意神馬?

薑鳳瞬間福至心靈,忽然明白過來,這這這……

這是對她方才在狄世傑床前那一通胡言亂語的回應啊!

小英英他答應了!

“二郎!”

薑鳳驚喜地喊了聲二郎,一把摟住了他的腰,想要說些什麽來表達自己的歡喜,卻是發現笨嘴拙舌地說不出話來,隻能緊緊地摟著狄世英,把臉湊上去,在那胸膛,頸間,下巴一路向上,落下無數個吻。

果然是舊地重遊,感覺無限,眼瞧著就直奔那線條優美,厚度正適合親親的嘴唇而去,卻聽得窗外有腳步匆匆而來。

隻聽碧泉的聲音發問道,“這,莫非又是有什麽緊急軍情不成?”

喬霜咳了一聲,“嗯,正是有緊急的事要說。”

林靜航哼了一聲,“正好,一道進去聽聽是什麽緊急之事?”

在數人進來之時,薑鳳趕緊跟狄世英分開。

一個坐在了窗下的榻上,另一個坐在了十步外的羅漢椅上。

薑鳳麵上紅暈未褪,偷眼瞧過去,忽想起狄世英胸口上還有傷,不知方才自己動作孟浪,是否碰到了他的傷口?

而狄世英卻是坐在榻上唇角微微揚起,眸光燦燦,隻是瞧著薑鳳,不遮不攔,心思直白無誤,卻是沒有一點受傷人的自覺。

幾人進了內室,各尋了地方坐下。

林靜航略帶酸意地瞥了二人一眼,“喬先生快說是什麽大事吧?”

哼,二郎,叫得倒是親熱!

碧泉亦是點點頭,目光盡量不瞥過去,免得見了他們兩人這曖昧的氣場會心生妒意。

“是不是和那些劫匪有關?”

喬霜亦是不動聲色地早就打量過了二人的異狀,心中不由得一澀。

狄世英這也算是修成了正果了吧?

岩叔則是繃著臉,一副自家乖兒子被妖女給拐跑了的悲憤狀。

不過其實內心之中,已是樂開了花,此時不僅在想著怎麽給少將軍辦婚事,而且已經開始憧憬著將來少將軍生了小小姐,自己幫著帶的美好後續來。

“英平樂和安華率領的那支金甲軍,占了洛京城!打著為二皇女複仇的名義!”

喬霜這句話一出,眾人皆靜默。

看來英平樂和安華果然是所圖甚大,這回終於趁著各方勢力都在休養生息的時候,撿去了洛京城這個大漏兒!

英平樂可是有著二皇女側君的名頭的。

“原本洛京城裏就沒剩下多少北蠻人,英平樂帶著的人馬都沒有攻城,不知從哪一家的地道裏就悄悄地進了京,城中的北蠻人正被怪病嚇得人心惶惶,天天連死帶逃的,最後守城的連一千人都不到。英平樂不費吹灰之樂便得了洛京,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裏頭找了個兩歲孩童,說是二皇女的幼女。”

“二皇女把皇族趕出洛京,自己坐了皇位,誰知道這椅子還沒坐熱就來了北蠻人,二皇女一家當初在洛京城城破之時就被北蠻人給殺得幹淨,這所謂的二皇女幼女之說,多半也是英平樂找來的幌子。”

“英平樂!”

岩叔一提起那個掛在自家將軍名下的小孽種來就是咬牙切齒,“這回的事,定是他們幹的!”

除了英平樂和安華,誰會這般想要狄世英的性命,還有那把玄英劍?

“能知道少將軍回去的路線,而且還能從苦水關劫走狄大哥,想必他們在金甲軍和苦水關裏,都有眼線……”

說這話的卻是碧泉,他不是岩叔和狄世英,提起眼線什麽的,完全沒壓力。

狄世英原本還燦亮的眼神瞬間就是一暗。

雖然狄世傑沒沒有醒來,不知道他被擄的究竟,但能從金甲軍的大本營裏,把住在將軍府裏,深居簡出不愛見人的狄世傑給帶到這裏,還是選了這麽一個韓英病重,他要回去的節骨眼上,讓他相信苦水關那邊什麽問題也沒出,那可真是自欺欺人了。

“這件事,我一定查明的。”

大哥的仇要報,玄英劍也要奪回!

狄世英捏緊了放在身側的拳頭。

“唉,不知道那孽種,要用將軍的玄英劍會做什麽壞事呢!”

岩叔拍著桌子,痛心疾首。

喬霜卻道,“玄英劍的事倒還不算緊急,眼下苦水關,少將軍卻是萬萬不能再回了。”

雖然他沒有親自去過苦水關,但就從這些人話裏話外透出來的信息來看,這個在苦水關暗算狄世英的,除了韓二還能有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