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鳳看著眼前的柳遷,心思百轉,臉上的神色自然也變化了幾番。

柳遷跑來抱住薑鳳,一連聲地關切地問著,薑鳳這才省過來,搖搖頭,嘴角忍不住彎起,道,“我沒事。”

“那些尿布可都洗好了麽?”

柳遷鬆了口氣,紮著兩隻白嫰的手,眼圈兒還有些紅,略有點無措地答道,“還,還有幾塊,我,我很快就洗好了。”

薑鳳瞥見他五個指頭都有點通紅的意思,心裏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小夫郎的手是有多嬌嫩啊,洗個尿布都這樣,那要是洗個大件,還不把手給搓破啊?

哎,看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想來也不是有意要躲懶的。

薑鳳伸出手,在炕邊尋了個粗布帕子,細細地把柳遷的兩手擦試淨了,柔聲道,“小柳,剩下的放著等會洗也成,先把洗幹淨的晾上就是。”

複又擦去柳遷頭上冒出的汗,“你這半天也累了,去廚房喝點熱水吧。”

柳遷一聽眼中便淚光盈盈,似驚似喜,“阿鳳,你不怪我沒用了?”

自從三天前,薑鳳生孩子以來,他幾乎都沒落著跟妻主說上一句話。

飯自然也饑一頓飽一頓,他自己不會做,隻能等著鄰居趙大姐來送飯。

可趙大姐為人雖是大方豪爽,可最是個大女子不過的。

生平就見不得如柳遷那般扭扭捏捏,橫針不拈,豎線不拿的嬌氣勁兒,一個男人家的,成天不幹活,光知道吃飯花銀子,那跟米蟲有啥兩樣?

平時裏她常說薑鳳妹子。

妹子性子好,不當麵反駁人,這頭應了,可回去依然故我。

自己幹生氣沒辦法也就算了,如今這生孩子的節骨眼上,這沒用的男人連個飯也做不了,更別說伺候月子了。

連飯都要自己送,看在薑鳳妹子的份上,讓他餓不死也就是了,難不成還要把他當個月子裏的產婦一般伺候?

因此趙大姐頂多也就是給薑鳳送飯時,順手給柳遷帶個雜糧饅頭。

那柳遷長這麽大,哪裏吃過這麽差的食物?

欲待不吃吧,肚子餓得慌。

吃下吧,又剌嗓子。

自家倒是有點兒白麵,可柳遷又不會做,手裏的錢也不剩下幾個了,沒法子去買吃食,柳遷這些天兩眼都快綠了,隻盼著薑鳳能趕緊坐完月子,自己好再回到那有熱湯熱飯的好日子裏去。

方才又挨了趙大姐一頓訓斥,柳遷的心情正自低落,讓薑鳳指使去洗尿布,那小兒的尿布上頭沾的都是黃金,聞起來臭哄哄的,用水衝不掉,硬著頭皮上手搓吧,那黃印子怎麽也搓不幹淨,兩隻手都有些火辣辣的疼了。

他一邊洗,一邊心裏還有些忐忑不安,今天自己辦了錯事,給妻主喝了冷水,差點闖下大禍,方才妻主的臉色之差,可是這些年來頭一糟,莫不是終於嫌棄他,要休他回家的節奏吧?

沒想到薑鳳倒是好聲好語地跟他說話,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他熟悉的好脾氣的妻主,他自然是心下大定,還有些委屈似的,一把抱住了薑鳳,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薑鳳不是頭一回跟男人擁抱,從前相親時,有幾個談得還行的,也進入到擁抱這個環節,給她的感覺都不怎麽樣。

有的人身上的氣味難聞,多呆一秒也難受。

有的人使力不當,冷冷冰冰如摟死魚,抱得她很不舒服,活像是被迫不得已來完任務。

還有那一等人,初開始就動機不純,剛到擁抱這一環就開始上下其手,妄圖染指其它禁區。

這些人的下場,自然可想而知。

但柳遷的擁抱,卻很不一樣。

很幹淨,很舒服,好象心裏忽然就變得柔軟起來。

這小夫郎,年紀也不過才十九歲,若在現代,也不過是個剛上大學的大一小男生而已。

讓個大一小男生去做這些燒火做飯洗尿布的活計,估計一百個人裏頭能有一兩個能幹得了就不錯了。

又何必強求這柳遷呢?

想到此處,薑鳳拍拍柳遷的肩膀,“小柳怎麽會沒用呢,這不是也洗了尿布了麽?”

柳遷眨眨水潤的杏眼,神情變得稍微輕鬆一些。

“真,真的麽?”

薑鳳點點頭,“是啊,而且其它的活兒,也可以慢慢學起來,小柳這麽聰明,一定行的。”

柳遷愣愣地跟著點了點頭,隻顧著聽到妻主誇自己的話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妻主話中的含義。

這個嬌氣的夫郎,哪裏想得到,妻主已經開始調教的大計了!

“鳳妹子,飯做好了,我給你送來了。”

趙大姐的大嗓門在院子裏就能聽到,薑鳳跟柳遷趕緊分開,柳遷縮了縮頭,白晳的臉上一片暈紅,聽見趙大姐要進來的聲音,趕緊朝角落裏退了幾步,低下頭,一副犯錯等訓的模樣,看得薑鳳就覺得好笑不已。

奇怪,明明是同樣的人,先前就覺得無用之極,現下瞧著倒有幾分可愛呢?

趙大姐送來的是一大碗粥,裏頭打了濃濃的蛋花,熱氣騰騰,香味撲鼻,薑鳳腹內正饑,接過來便狼吞虎咽,稀裏呼嚕地喝個精光。

柳遷也早餓了,瞧著薑鳳吃粥,不由得悄悄地咽了口口水。

卻是沒敢吱聲,他是知道趙大姐實著地瞧不上他,若是他上去要吃的,隻怕反是勾起這位彪悍鄰居大姐的怒氣,又數落他半天。

趙大姐滿意地瞧著薑鳳吃完,又去看了看睡著的小寶寶,這才接了空碗,對柳遷道,“廚房裏有給你的吃食,你也去用吧,晚間天冷,你要照看好鳳妹子和孩子,尿布要勤換著……”

劈裏啪拉地叮囑了一堆。

有些注意事項就是薑鳳自己也想不到。

薑鳳躺在被窩裏,不由想到,還是古人純樸啊。

若是在現代,哪個鄰居會這般熱心,都是隻管自己門前雪的。

便對趙大姐道了謝,笑道,“大姐快回去歇歇吧,晚間還要趕路做活呢。”

她從記憶裏知道,這趙大姐不單是熱心腸力氣大,而且勤勞到讓人驚駭的地步。

原來,趙大姐家裏地不多,家裏又有兩個兒子要養活,因此她和她夫郎兩個人便接了替窯廠送貨的活計。

在傍晚時分,在窯上裝好擔子,那一擔有幾百件瓷器,足有五六十斤重,挑上這麽一擔,走上幾十裏路,連夜送到鄰縣去,又帶著鄰縣的特產回來,趕天亮送到縣城的貨棧,等能回到自家,也到了太陽高高升起的時候了。

這般在薑鳳看起來是不可能做到的苦活累活,趙大姐一個女子,每三天一次,跟她夫郎一道也做了有五六個年頭了。

就是在懷著孩子時,也沒斷過,她家的老二,就是在送貨的路上生的,回程時把剛出生的孩子用舊衣一裹,往夫郎擔子上放了,她照常自己走回家來,隻空著手沒擔擔子罷了。

如果薑鳳的記憶沒錯的話……

這位趙大姐,簡直猛者無敵了。

因此,薑鳳後來一見著趙大姐,忍不住地內心裏不斷回響。

套馬杆的漢紙你威武雄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