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遷疑道,“那礦不是薑三姐開的麽?”

因送煤賣煤的多是薑三姐出頭露麵,所以青石縣城裏好些人都以為是薑三姐的產業。

“那是薑鳳開的,薑三姐不過是合夥而已,那買賣做的可大了,不單是他們村的人都有了活計,就連那旁的村也有人在那上工哩,聽說一個月一兩銀子,嘖嘖……”

柳遷臉一白,嗔道,“你說這些有啥用。”

不是平白氣人麽。自己都跟薑鳳合離,再嫁了。

柳好衝著柳遷飛個眼色,“怎麽沒用,聽說那薑鳳還是單身一個,沒娶新夫哩。”

柳遷目光一閃,“那又怎樣?”

“嗐,她那麽有錢了還沒娶夫郎,要是我早就娶他三五個了,二哥你細琢磨,她這是為啥?”

柳遷眼中微微放光,卻是哼了聲,扭臉道,“我哪兒知道?”

柳好嘿嘿一笑,“還能是為了啥,就我二哥這人品,這氣度,肯定是惦記著咱二哥,念念不忘唄?”

柳遷臉又一紅,忙左右看看是否有人來。

“別胡說……”

“真不胡說,聽說前二嫂子新修了大院子,氣派的很,還有兩個下人伺候,光是給我那小外侄子的玩具就能花個幾百兩,成日裏都是親自看顧孩子,把個臭小子嬌慣的如珠似寶,二哥你說說,若不是還念舊情,哪個女人會這樣?”

像自己那兩歲的兒子,她都是扔給馬小哥去管,生下來到現在,除了喂過奶外,其它什麽活兒,都是丟給旁人的。

柳遷想起從前舊事,其實也覺得若單論人的話,薑鳳自然是比馬夫人強百倍,不過先前窮得過不去了,自己這才忍痛聽了老娘的話,再嫁為夫侍。

“唉,那又如何,我如今身在這馬府裏,也是不得自由。”

“這有何難,反正如今馬夫人也對二哥不甚放在心上,到時候二哥裝個病,就說思念親娘,要回娘家去養病,等住上幾天,我和咱娘就來求馬夫人放二哥歸家,求馬夫人寫個文書就是。馬夫人說不定還覺得二哥走了,少她府裏一份供養呢。到時你再和前二嫂破鏡重圓,豈不是美得很?”

柳遷猶豫道,“你這法子不保險,這府裏住著,再差吃用好歹也比在家強些,萬一那頭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可不是要沒處投奔了?”

“二哥你怕有風險,妹子替你跑個腿,親去問問我那前嫂子如何?”

柳好直拍胸脯,表情十分懇切。

柳遷思想再三,終是點了點頭,“那,那,你去吧。”

柳好作勢起身要走,走了兩步卻轉回來,“哎,二哥,我想著初次上門,怎麽也得給我那小外侄買些禮物,還有坐車去也得有車錢……”

順利要到三兩銀子的柳好,腳下抹油出了馬府,在大街上亂逛一通,先到酒樓要了壺酒,兩個好菜,大吃二喝。

會帳時花了二兩三錢銀子,柳好直撇嘴,這銀子可真不經用。

正琢磨著怎樣去那草沱村,見了薑鳳說些什麽話。

忽然一瞥之間,見兩個人自樓上雅間裏走了出來。

一個穿綢衫的中年婦人,身壯膚黑,臉帶橫肉,另一個年輕女子著身素色裙衫,鴉青發髻上一支玳瑁圓簪,身法輕盈,看著好清麗個人兒,二人說笑著,便朝樓下走來。

柳好看了眼心道,這兩人模樣天差地別,怎麽就混到一塊去兒,正要邁步,隻聽那壯婦道,“薑家妹子,好容易進回城來,讓我請回客,你還隻點那幾兩的菜,這讓我這心裏,怎麽過意得去哩!”

那年輕女子笑道,“段大姐不用如此,回回來都是你請客,咱們姐倆識得好幾年了也不是外人,何必浪費那些錢呢。”

柳好聽著薑家妹子這話就站住了腳,待聽到那女子回話時便愣住了。

哎呀,這可真是想什麽來什麽,才說要怎麽去找薑鳳,這可不老天把她送到自己眼前了麽?

不過,話說果然是人有錢了,長相也會變化麽?

當年那瘦巴巴,青黃臉的村婦,怎麽跟大變了活人似的?

若不是聲音沒變,她還真不敢認人呢。

薑鳳跟段掌櫃說著話,出了酒樓,就互相道別,薑鳳這頭還打算去新開的煤鋪裏看看。因買煤的人越來越多,三人合計著便在城裏偏僻處租了個小院子,專門存放各種煤,反正這生意是獨一家的,也不怕沒人上門。

辭了段掌櫃,才走出去十幾步,斜裏衝出一個人來,正擋住薑鳳去路,衝著薑鳳就是鞠躬一禮。

“哎,薑家姐姐,好久不見啊?”

薑鳳略向後退了半步,這才定睛瞧這突然冒出來的女子,見這女子生得原也清秀,似乎還有哪兒有些麵熟,穿的半新不舊的大紅外衫,蔥綠褲兒,微彎著腰,麵上笑得一團諂媚。

“薑家姐姐可是貴人多忘事,想不起我也是有的,咱們還曾是姻親呢,妹子是柳好啊。”

薑鳳這才想起當初可不就是因為這柳好要娶親,鬧得柳遷回了娘家後合離的麽。

心想柳家早就跟我沒啥關係,這柳好跑來是為哪樁?

又想幸好小越越今天沒帶來,不然讓這家夥瞧見,不定有什麽歪話要說哩。自己要跟她吵起來,把越越嚇到可就不好了。

薑鳳瞥了柳好一眼,嘴裏冷冷地唔了一聲,就要走開。

“哎,哎,薑姐姐慢點,妹子這兒還有幾句話想單獨跟姐姐說咧。”

薑鳳回頭瞧著跟在自己身後當尾巴的柳好,“有話就說!”

她倒也想聽聽這柳好死纏著自己是想做啥?

“這兒人來人往的,要不薑姐姐,咱們還是找個人少的茶館子坐坐吧?”

柳好左顧右盼,一臉神叨。

“不說拉倒。”

薑鳳作勢就走。

“哎,薑姐姐別呀,你就是我那親姐啊,你就聽我說一句行不行?”

柳好趕緊又攔到了薑鳳頭前,張開兩隻手臂,涎皮賴臉的樣子看得薑鳳皺了眉,卻是站下了等她的下文。

“薑姐姐,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都沒忘記了我二哥,其實吧,我二哥吧,他也是想著你呢。”

柳好左看右看,見四周沒人,便壓低嗓音湊近過去說話。

“薑姐姐,隻要你點頭,我們家就能把我二哥接出來,到時候你們夫妻破鏡重圓那不也是一段佳話嘛?嗬嗬……就是可能要用點子銀錢打點,不過你如今家大業大的也不在乎這個麽,隻要五百兩……要不三百兩也行啊……”

薑鳳瞪著這柳好,心想當初的薑鳳真是傻子,也不看看這一家子都是什麽德性!

“滾!”

薑鳳都給她氣笑了,這人真是賤到家了,什麽都敢想敢說的。

薑鳳在前頭大步走,柳好跟在後頭喊了幾聲,還是沒追上,這才悻悻地停下,一手托著下巴,眼睛滴溜亂轉。

怎麽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這薑鳳不是在等著自己二哥麽?

哼,竟然一點舊情都不念,真不是個東西!

薑鳳拐進巷子,第二家就是自家鋪子,時不時地有城中居民背著個蘿或是舊籃子過來買點散煤。

薑鳳走進鋪子,這鋪子並不大,在院子裏修著好幾個煤池,池裏堆了各種大小的炭塊,還有個池裏碼著整齊的蜂窩煤。

有兩個夥計在招呼著客人,上稱收錢很是熟練。

這兩夥計也是草沱村裏的,見薑鳳進來趕緊招呼。

“薑東家來了,快進來坐,薑三姨也在裏頭呢。”

薑鳳進了鋪子裏間,這裏間是個三十來平的小屋子,布置得沒什麽奇特之處,倒是打掃的幹淨。

薑三姐正抓著筆,姿勢笨拙地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麽,那般費勁的模樣讓薑鳳看了都替她覺得吃力。

一抬頭瞧見薑鳳,登時笑開,“哎,你可算來了,快來幫著記帳。”

薑三姐雖是粗識幾個字,可墨水著實有限,好些字不會寫,還得抓耳撓腮地想替代的詞兒。

薑鳳坐到她旁邊,拿起薑三姐寫的粗帳,見上頭一行行的字倒是整齊,可每個字的字型卻是東歪西倒,如幾歲頑童寫的一般。

粗眼看去,都是記著,誰誰買煤幾百斤的字樣,白字不少,但倒是能看出意思來,難為薑三姐是怎麽想出來的。

“王江軍手下,舍,中煤,八百斤?三姐,這王江軍是什麽人?”

當初這仨人就定了規矩,道她們是小本經營,但凡是來買的,定要現銀結帳,當然了,如果遇到現管的縣官之類的,還是要給麵子的,這王江軍是什麽來頭,一下子就賒了這麽多?

薑鳳是知道薑三姐一向是用舍來代替賒字的。

“哦,我也不是很知道王將軍的底細,聽說他是京裏來的,是因為咱這三個縣鳳嘴口處又出了幾回強盜,這王將軍就是奉旨來剿匪的,王將軍一來就接管了縣裏的軍務,聽說過段日子就要領兵進山呢。有幾個軍官說他們是王將軍手下,還拿著令牌給我晃了一眼,要賒煤,說是三月底一結帳,我看著惹不起,隻好讓人賒了。”

薑鳳不由得微微一笑,忽然心中一悸。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