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沒事吧?‘繡言扶著我的胳膊,滿臉的焦急,我恍惚地搖了搖頭。 這時,淩月悠也走了過來,斜瞟了眼屋子,笑道,‘敏姐姐可真是膽大,說了什麽讓梁嬪姐姐臉色這麽白,若是軒知道了,這西萃宮怕是會完蛋了。 ‘

軒--又是這曖昧不明的稱呼,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視線卻又不自主地飄向屋子,一想到那枚清碧通幽的墜子,心髒便猛然狠狠收縮,我騰地甩開繡言的手,快步朝前走去。

‘主子!‘身後傳來繡言擔憂的輕喚,我卻隻當沒聽到,腦中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快些找到洛梓軒,找到他身上我依賴迷戀的溫暖。 是以,也沒看到敏貴嬪鄭重地將那瓷白小瓶和碧綠墜子交到繡言手上。

一個身影卻突兀的攔身在我麵前,抬頭就看見淩月悠輕蔑的笑,‘梁嬪姐姐這麽急著走做啥?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翠微宮嗎?‘

‘讓開。 ‘

‘哎呀,你是不打算去看看她的肚子拉?‘

‘我叫你讓開!‘我伸手撥開她,她卻順勢抓緊我的胳膊,言笑晏晏的模樣,‘這麽急急忙忙的不會要去找軒吧?可是人家忙著可沒有功夫招呼你,幹什麽要自個兒去湊個沒趣哈?我們還是去翠微宮玩玩吧,我很期待梁嬪姐姐對付蘇芸生寶寶的手段呢。 ‘

‘誰說我要對付蘇芸生?‘

淩月悠長長的咦了聲,‘聽你這話。 剛才給我說地都是耍著我玩的?‘

‘你這樣理解也未必不可。 ‘我冷冷的回了句。 我原本確實打算聯了淩月悠對付蘇芸生,可是因著剛才莫名牽扯出紀梓延,所以此刻看著任何人都是不耐煩。

狠狠地甩開淩月悠的手正欲走時,又聽得她道,‘女人會因為母愛而變得非比尋常的堅韌。 ‘我定定地盯住她,她又忽而清清一笑,‘所以。 和母親做對,是不會得到任何好處的。 還有。 其實,我對後宮爭寵毫無興趣,最初答應你,隻是因為我確實極度討厭學規矩。 梁遲沐,我們不一樣。 即便我喜歡軒到無以複加的地步,我也不會因為這種喜歡而去殘害一條無辜地生命。 ‘

‘不過,沒從軒的嘴裏聽到他愛你。 我也絕不會放棄。 ‘

那樣倔強地模樣,傾城眉目透出的堅定,點漆黑眸裏藏著的滿滿愛戀。 我的手倏地收緊。 晨風輕撫而過,帶著桔梗花清幽的香味,我的心有些莫名的疼痛。 紀梓延吩咐梅香送來地墜子,淩月悠這番話,嗬,是都在向我張示洛梓軒對我的寵愛都不是真實的麽?

‘娘娘!‘

大汗淋漓地跑到禦書房前。 守在殿外的小太監狠狠嚇了一跳,才想起要進去通報。 我站在石階旁,眼眸盯緊禦書房雕花木門,陽光毒辣,輕眨眼,似都要被晃眼的光線給刺疼得流下淚來。

不一會兒。 我模糊的視線裏驟然出現一個明黃的身影,看著他急急地朝我跑來,看著他眉目間彌漫的柔軟疼惜,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彎成一個溫暖地弧度。

‘怎麽哭了?‘洛梓軒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臉,好看的眉毛糾結在一塊兒,我輕笑著搖頭,眨了眨眼,‘是陽光太晃眼了。 ‘

‘小沐兒。 ‘他輕輕歎息一聲,吻幹我眼角淚痕,我一直保持著微笑看著他。 眼眸裏全是他俊美容顏。 伸手環住他的腰,我微仰了頭。 ‘我想娘親了。 ‘

‘那麽,我們見她去吧。 ‘

在洛梓軒的堅持下,我在禦書房偏殿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下了早已汗濕地石綠宮裝。 宮女重新替我梳了個俏麗的靈蛇髻,換了套藕荷色衣裙,一副紫金琉璃耳墜子墜在耳垂,輕輕一動,便蕩漾開一個優美的弧度。 一切收拾妥帖後,繡言都沒出現在禦書房,而我隻想著要出宮,也沒太在意。

馬車一路出了朱雀門,直到聽到小販吆喝的聲音,才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剛抬眼,就對上洛梓軒盈滿寵溺的黑亮眼眸,兩廂默然對視,空氣裏似乎都有陣陣甜mi在蔓延。

‘糖葫蘆--糖葫蘆--‘

車窗外忽然晃過小販的叫賣聲,我的眼裏微lou出渴望,就聽得洛梓軒輕喚了一聲徳祿,在我還來不及有所反應時,馬車停下,洛梓軒對我粲然一笑,然後跳下車。 錦簾蕩開幾圈漣漪,我才回醒過來,忙不迭地撩開窗簾。

烈日炎炎裏,洛梓軒拿著一串鮮紅欲滴的糖葫蘆快步朝馬車走來,臉上的笑容溫暖而滿足。 這個場景,至此以後,多年來,都深深映在我的腦海裏,每當我憶起時,心底地甜mi總要泛濫成災,以至於後來他將我打入冷宮時,我地心都未曾想過離開,念及那個溫暖而滿足的笑容時,我所有地憤恨都會消失殆盡。

‘喜歡嗎?‘眼前的男子,俊美如神祗,一雙桃花眼裏帶著討好的意味。 盛夏驕陽下,那串他拿在手裏的糖葫蘆已漸漸開始融化,鮮豔的紅糖滴落在他修長指間,如同盛開的傲然紅蓮。 我微微一笑,就著他到手輕咬了一口,然後迅速覆上他微笑蔓延的唇。

幸福總會在不經意間流lou出它淡然的影子,然而,總不會長久,因為到了極致,是連老天都會嫉妒的。

馬車一路行至東直門時,終停下來,下了車,才發現這條街不同外邊的熱鬧非凡,甚至有些安靜得可怕,連帶我的腳步也放得極輕。 青磚黑瓦的宅子,門前兩棵烏柏樹,知了趴在樹上,一下一下,知了知了。

心裏無端生出股怯意。 我站在沉重的墨黑色大門前,躊躇不前。 洛梓軒用力地握了握我地手,下意識地轉過頭,他朝我笑笑,拉著我就要朝前走,我慌忙拉住他,‘讓我一個人過去。 好不好?‘

馬車離大門不過短短幾米的距離,而我卻一步一步走得艱難。 連垂在身側的手亦是顫抖的。 我的梁家族人,你們對背棄梁家的梁遲沐,自私的梁遲沐地怨恨是否已經平息?

手流連在門上良久,終提不起勇氣推開它。 這扇門的背後,雖都是我地親人,然,突然之間。 我卻不敢看她們到底是甚模樣,我怕從她們溫醇的眉目裏看到怨恨,從娘親眼裏看到冰冷。

還在猶豫時,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我側頭,看見洛梓軒溫暖的臉,他定定地看著我,‘小沐兒。 她們是你的親人。 ‘

心弦猛然一動,眼眶中積聚已久的酸澀忽然如同瓢潑大雨瞬間落下,我狠命地捶打著他,‘你也知道他們是我的親人麽?那麽為什麽一定要逼得我背棄他們?多少午夜夢回,我也如同姑姑一樣輾轉難眠,我們哀傷的夢境裏是梁家人淒厲地哀號!‘

洛梓軒隻緊緊抱著我。 沒有解釋半分,亦沒有反駁半分。 我知道此刻的自己有些無理取鬧,明明背棄梁家的是我,雖然我對梁家的親情並未有那麽深,可是,我心理背負著一層厚重的負罪感,我如鴕鳥一般將他們藏在心底,以為不去想,並不會記得,可是。 當真正與梁家人近在咫尺時。 我們相連的血脈就會洶湧地提醒我,我是梁家罪人!

‘小沐兒!‘一聲欣喜地喊聲驀然截斷我的哭泣。 轉過頭,看見娘親溫柔的眼。 ‘娘。 ‘我聽見自己嘶啞地聲音,她的眼淚也猛然流下來,我們相擁著靜靜哭泣,所有的疼痛,所有的擔憂,所有的歉疚都在這潺潺淚水中得到解拖。

想是也怕讓我見到梁家眾人尷尬,娘親隨著我們在街邊一個小茶館裏坐下。 娘瘦了許多,臉色也蒼白了許多,隻一雙眼,仍舊是炯炯有神,她握著我的手,溫柔布滿眉間,轉頭看了看等在外麵地洛梓軒,輕笑道,‘很多時候娘都後悔當日沒有阻止你爹,讓你替阿萱進宮是娘這輩子做得最錯的一件事。 不過,現在看你與他一副恩愛有加的模樣,娘總算是放心了,小沐兒,不要一直以為自己是梁家罪人,讓這包袱壓著你。 梁家風光了這麽些年,已經夠了,即使不得善終,也是我們應得的,怪也隻能怪你爹野心太大,梁家這樣的結局,未嚐不是好的。 ‘

我從來不知道娘看得這般通透,我以為她就算不會怪責於我,也必會對我有所埋怨,卻不想她與我心中所想甚同,我們都以為梁家得到夠多,都以為爹不懂得姑姑的堅持,所以梁家一切結局,都是我們咎由自取。

‘剛才,呃,對不起。 ‘暮色四合,送娘回去後,我站在洛梓軒的麵前,拽著衣角,囁嚅道。 洛梓軒抱著我,一聲歎息,‘小沐兒,你知道盼你這樣發泄我等了多久麽?你把所有的疼痛都藏在心底,所有的負罪都自己擔著,卻又裝作毫不在乎地模樣,我時常以為已經接近你地心,轉過頭,卻發現我還是隔得那麽遠。 小沐兒,永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我,不值得。 ‘

原來我們的骨子裏都這樣憂傷著,表麵上卻都用我們各自地燦爛笑靨掩蓋著,如果今日沒有出宮,沒有見到娘親,也許,我們之間的心結會一直存在。 就著他的肩膀,我突地狠狠地咬了一口,他悶哼一聲,卻沒動,直到血腥味蔓延至口腔,我才鬆了口,仰頭看著他妖嬈如花地笑,‘從今以後,我們都扯平了呢。 ‘

他亦笑,略微低下頭,纏綿地吻住我的唇。

夕陽西下,壯麗晚霞染紅半邊天空,張顯著我們波瀾壯闊的幸福。

紀梓延你看,今日的我多麽幸福,所以,我一定不會有拿著碧玉墜子讓你帶我自由的那一天,我一定會在花團錦簇的宸紫宮,和洛梓軒慢慢白頭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