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舊下得急切,小屋裏的光線越來越薄弱,我仍抱著膝坐在牆角,臉頰上隻剩淚水幹涸後的痕跡。 那堆濕衣裳也依舊鬆鬆軟軟地團在中央。 擺在小桌上的飯食也已失了熱氣,冰冷的沒有一絲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雨漸漸停下來,回廊上的宮燈被點亮,昏黃如豆的燈光從窗戶裏投射進來,落了一地濃黑的陰影。 黑暗裏,我隻睜大了眼,盯著被我重新戴在手腕上的碧玉墜子。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被燭光拉長的影子滿滿地鋪在我身上。 我仍沒動,卻突兀聽到來人一聲沉重的歎息。 影子漸漸動起來,隨後完全撤離我的身體,然後聽到‘叮’地一聲輕響。

一隻大手隨之突兀的覆上我手腕上的墜子,歎息的憂傷嗓音,“兜兜轉轉,這枚墜子始終隻屬於你。 這麽些日子過去——小沐兒,告訴我,此刻你那麽入神地盯著它,是希望我來帶你離開麽?”

我驀地抬頭——濃黑無光的雙瞳,左臉頰猙獰的傷疤,唇角卻溫暖的勾起。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輕笑,“他說他滿心苦衷,說他一切皆是逼不得已。 為了拉攏上官,他拋出我;為了拉攏你,他也拋出我;最後為了徹底擊垮你,他仍然選擇拋出我。 嗬!可惜向來寡情的梁遲沐竟然隻為一曲情深綿長的《紅豆》而卸下所有與他對立的刺。 他所有地逼不得已,最後換來的是什麽?嗬!是我梁家滿門被誅。 是我與阿萱的永不相見!我以為我可以給自己最後一個幸福的機會,卻想不到我卻是離孤獨更近一步。如今在我看來,他所有的不得已,除了成為虛假的借口外,任何體貼我的心思我都感覺不到。 你說,當初地我是不是太固執,所以才換來此刻這樣孤獨到悲的境地?”

紀梓延輕輕順了順我地發。 聲線溫柔,“終於知道自己是固執的了麽?不過一個上官昊。 你就把我記憶裏最明亮的女孩變成驕橫任性的梁妃娘娘,而為了一場虛假的溫暖,你又把我好不容易喚回的小沐兒變成虛假溫婉的梁嬪。 小沐兒,如果你都看清楚他了,為什麽不試著再給我一個機會?”

“機會?嗬嗬,這一生,我似乎總在錯誤地路上走。 為了所謂的溫暖,不惜背叛所有。 我生命中先後出現的男子,都是那樣優秀,可最後他們都無法成為陪我白首的人。 況且——”我對著他笑得越發燦爛,“優曇蠱不是已侵入我的身體頗深了麽?這蒼涼人世,我隻怕也不會見得多長——”

“對不起,小沐兒,對不起。 ”

“對不起?嗬!為什麽每個人都習慣向我說‘對不起’呢?你們可知。 此刻我最痛恨的就是這句話,因為——”我微微閉眼,“這句話之後,代表著更深層的欺騙和利用。 ”

紀梓延許久都沒說話,擱在碧玉墜子上的手驟然變得寒涼。 我地視線淺淺躍過他,看到仍舊跪在廊下的嬌小身影。 心底隱隱發疼。 我最信任的繡言。 在回宮這些日子以來,她對我隱瞞了太多太多,就算她的初衷都是為我好,但我仍忍不住對她lou出失望地表情。

“你能帶我去見見淩月悠麽?”

“恩?”

“我想看看她。 ”想看看這個與傳言中毫不相符地傾國美人是怎樣說服自己放棄這段自己努力追尋地感情,想聽聽她為何就這樣不過一切地放棄此刻所有地榮華富貴,父母家人。

“好。 不過——”他頓了頓,我詫異地抬眼看到他走到小桌邊端了一個瓷白小碗過來。 我微蹙眉,“這是什麽?”黑乎乎的一碗水,聞著還有些藥的苦味。 紀梓延笑得溫柔,“這些都是對你身子大有益處地補藥。 你。 也不會不想以後都不會有孩子吧。 ”最後一句時。 他的語氣變得艱澀。 我有些哀哀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然後接過他手裏的碗。 皺著眉頭剛喝完。 一顆mi餞驀地喂到我的嘴裏,甜味終將苦味衝淡不少,我的眉頭也淺淺鬆開,然後看到紀梓延漆黑雙瞳漸漸發亮。

他將我抱起來平放在**,又仔細地替我掖了掖被子。 燭光如豆,跳躍的淺淺火焰照亮他溫暖的側臉。

“還有三個月,千藤蘿就會開花了。 ”

“千藤蘿?”

“東方和梁遲萱配製的解藥,就差這最後一味。 ”

“是……解優曇蠱地麽?”

他點點頭,眉目地憂傷卻半分未退,“小沐兒,你的身子太過虛弱。 這西院濕氣重,對解毒太過不利。 你——呃,我帶你去梁遲萱身邊可好?”

阿萱……姐姐?窗外黯淡燭光一片,我微偏過頭,裝作不經意地問,“她,和東方邪還好麽?”

“總歸圓滿。 ”

圓滿?嗬!多好地一個詞!我微微牽了牽唇角——這是這麽多日子以來,我真正發自內心的笑——阿萱姐姐,既然你已這樣幸福,那麽就連帶著我的一份一起,更加用力的幸福下去吧,我不想帶著滿身心傷再介入你和東方邪之間,你知道,這麽些年來,上官是我心中最疼痛的刺,而對於東方邪來說,我又何嚐不是呢?如果沒有一早的背叛,你們便遠不會如此。 所以事情終於能圓滿到最後,還會另出波折。

我著搖頭對紀梓延笑,“他們既是這樣,我亦放心了。 出宮,未必是最好的辦法。 ”

“那麽你還甘願留在這裏?等著他某一次再回眸再傷害?”紀梓延一張俊朗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我仍舊輕笑著。 “佛說,空不異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佛法無邊,渡一切有緣之人。 ”

“小沐兒?”他這樣的傷害你,所以換來你心如死灰,隻願餘生青燈禮佛麽?

“我是不是看上去很像世外高人?”氣氛太過沉重。 這句話出口後,連我自己都詫異這語氣裏地俏皮輕鬆。 或許。 這隻因為紀梓延至始至終都是最疼愛我的那個人,盡管以前他曾帶給我難以磨滅的疼痛,但對比著洛梓軒,他的傷害反而變得小起來。 隻因為紀梓延傷我身,傷口能愈合得與之前無異,但洛梓軒是傷我心,如此反複。 裂口太大,終不能修補。

喝了藥,藏滿心間的疲憊似都冒了出來,這一晚,我睡得格外香甜。 睜開眼時,竟又看到門邊低著頭站立的小太監。

“繡言?”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小太監隨之抬頭,不是繡言又是誰?她的眼圈熬得通紅。 緊緊地抿著唇,像是在壓抑著喉嚨裏的泣聲。 我輕輕歎息,掙紮著要坐起來,她趕忙跑過來扶起我,“主子小心!”

關切滿滿地一句,讓我的心不禁為之柔軟。

“你怎麽還在這兒?浣衣局不用回了?”

繡言一麵替我整理著衣衫。 一麵回道,“奴婢是皇上秘密下旨調過來的。 ”

“哦?”他又在打什麽主意?

“前日皇上來西院後,便調了奴婢過來,德祿公公說皇上惦念著您的身體,還是讓奴婢過來伺候主子。 ”

“那著太監服是為何?”

“當日明裏遣了奴婢去西院,恐朝廷淩家勢力再借此舉生出事端,所以便做了如此安排。 ”

嗬!總歸還是顧忌著,還是不能將我梁遲沐擺正台麵,即使有一次他當著眾臣的麵那麽溫柔寵愛我,不過一個安心。 我卻傻傻的以為真的得到全部。 我忽然有些想笑。 怎麽突然將自己從迷霧地棋局,虛假的溫暖裏救出來。 我就偏執的以為那些過往,那些洛梓軒寵愛我的過往都是帶著別樣的目的呢?

因著昨日大雨,今日天氣著實涼爽得過。 秋風緩緩吹過,帶著別樣的淒涼。 繡言陪著我在廊上站了小會兒,我便覺得身子乏了,又喝了大碗的濃黑藥汁,便沉沉睡過去。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 晚上偶爾醒來,紀梓延皆陪在身側,看著我輕柔地笑。 我想著他答應我去見淩月悠,他雖一直說好,但道如今我的身子虛弱,再加上天氣陰寒,怕優曇蠱蠱毒發作,所以得挑一個陽光晴朗的日子。 可這些天要麽是陰雨綿綿,要麽是秋風瑟瑟,當真沒有一個好日子。 我有些無奈又有些莫名的興奮的等待著。

楊素兒最近幾日都未曾踏足過我的屋子,而每天依然有宮人送來大堆地衣服。 我時常從窗外看到蘿芯紅腫著手從井裏打水上來,又費力地用石杵敲打。 有時候蘿芯會無意抬頭,撞擊我的目光後微微一怔,然後眼睛裏流lou出哀求委屈的意味。 誒,洛梓軒此舉為累壞我,卻不想莫名牽扯了個小丫頭受累,有時候是在過意不去,便也會叫繡言幫著她洗洗。

日子不緊不慢的又過了大半月,因為每天喝紀梓延送來的補藥,我的身子已恢複了些許精神氣,連蒼白的臉龐亦是恢複了紅潤。 小腹裏的莫名熱氣也漸漸消失,除了在天氣最為陰寒的幾日,我的肚子會莫名絞痛外,身子倒也爽利。

這天晚上,我睡得稍淺,幾乎在紀梓延推開門地同時,我就睜開了眼。 他愣了愣,而後笑,“精神氣這麽足,看來這些個藥還是多有用地。 ”

我笑笑,他又道,“既是這樣,那麽今晚我帶你去見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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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哈哈,美人完結倒計時,恩,咳咳,這章之後估計還有三章,至多四章,嗬嗬,謝謝大家一路來的支持。 最近更新減慢地原因,鬱有在作品相關裏說哈,沒看到的親,請移步那裏。 鬱隻再說明哈最近的更新時間,都在每周二,周五,周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