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的沉默,空寂的屋子裏僵立的氣氛鋪滿各個角落。 那雙盯著我的墨黑雙眼不斷地劃過太多東西,似痛苦,似哀傷,似埋怨。 我的腦海裏也不斷地劃過大片或怨懟或甜mi的從前……

一年前,大紅蓋頭被xian下後,看到薄唇微揚的譏誚弧度,我竭力的掩了自己滿心的不滿憤怒,端了液明珠,巧笑倩兮,如同一朵清甜茶花。 亦看到他的笑容忽而變得柔軟,如同京郊那一條池暖的玉帶河。 隻是,彼時我的心裏隻裝滿上官,忽略掉身邊所有溫暖的笑。

在皇宮,人前恩愛做戲,人後相互挖苦。 我們把自己最疼痛的地方都撕扯給對方看,鮮血淋漓,看到內心深處。

優曇蠱毒毒發時,那雙緊握我的大手,薄涼的指尖,溫熱的掌心,驅逐掉我所有陰霾的過去,將我從阿香的夢魘裏解救出來,帶我找到我追尋多年的溫暖,他唇邊的溫柔淺笑,喚回我心底枯萎的薔薇。

我如飛蛾撲火般的決絕kao近他的溫暖,以為終於得到幸福的救贖,然而,卻將是自己陷入一場疼痛的利用追逐。 我為他,害得梁家滿門被誅,害得太後姑姑一夜蒼老,也害得自己滿身傷痕。 可惜,他的溫暖再次kao近時,我仍舊執迷不悟,如同抓住生命中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舍不得放手。

我在傷痕中得到他萬千寵愛,得到他滿心愧疚的彌補。 我以為將自己藏在溫暖地虛幻裏,便可安然的幸福下去。 然而,連這樣都是奢望。 他是軒盟國最偉大的帝王,也是軒盟國最‘殘忍’的帝王,即使他對我已經無法不愛,卻還是想著往年種種,他無法不恨極梁家。 所以。 他選擇在一次次的拋棄利用我之後,又想方設法的補償我。 以為這樣,便可以消除自己矛盾的心裏。

嗬!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有地人都希望我看清楚他,可是,我哪裏不是心眼明亮?早看到他看著我的眼眸裏充滿地矛盾,愛恨交織。 難以言說。

可是,我們明明有那麽多美好的回憶——

陌上觀花的笑容,妖嬈桔梗的幸福,酒廊畫舫的歡樂,冰糖葫蘆的甜mi,溫暖滿身的懷抱,寵溺地微笑,溫熱的掌心。 盈滿溫柔的雙眼……

可是,都回不去了啊,在並蒂蓮一刀成半後,我們所有的牽扯便被斬斷,我帶著所有的傷痛,決心對你說再見。

“梁家人。 是習慣了背叛麽?”洛梓軒忽然問道,他的聲音很輕,視線移至那枚碧玉墜子。

我的心一抖,一陣不安忽然劃過心尖,紀梓延又輕握了下我的手,我略微恍惚地側頭看他,而後堅定的放開他的手。 紀梓延神色安然,似乎我的放手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他隻看著我輕輕笑了笑,然後走出去。 關上門。

廊上燭火的光亮被大半擋住。 屋子裏顯得更為幽暗。 洛梓軒仍舊看著那枚墜子,然後抬頭看著我。 一副迷茫的表情,“小沐兒,你是要離開我了麽?”

他一副受傷地神情,輕輕地開口,“我是不是又做錯了?為什麽每次我總想著要給你溫暖但實際卻將你越推越遠呢?為什麽我努力的想要修補我們之間的裂縫,你卻已準備轉身留我孤獨一個呢?小沐兒,我們的並蒂蓮果真比不得這枚墜子麽?”

洛梓軒的左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做工精致的荷包,麵上,兩朵並蒂蓮妖嬈纏綿,情深不渝的模樣。 我的眼睛瞬間濕潤遍布,那個被我一刀剪掉的並蒂蓮,那條裂縫,被細細密密的縫上了糾纏地綠葉。 似乎被遮蓋得毫無瑕疵。 可是,破了終究是破了,我盡量地扯開唇角,努力的對他笑,“無論是並蒂蓮,還是碧玉墜子。 這一生,我被它們所累許久,此刻,我隻願輕鬆得來。 或許,現在地我隻需要一盞青燈便足矣。 ”

“所以,是要離開了麽?”他仍舊一副呆愣的模樣,視線又轉回到自己的手。 黑暗中,透過水霧迷蒙的眼簾,我隻看到洛梓軒落寞的側臉弧度,那模樣讓我心疼,但是無論如何我定是不會讓自己再心軟下去。

“如果今日你來隻問我要一個答案,那麽——”我頓了頓,他忽然抬起頭,黑眸裏犀利的光一晃而過,先前的不安再次出現,但我仍咬緊唇,決絕道,“那麽,我選擇放棄,離開,你。 ”

‘叮’地一聲清脆的聲響,碧玉墜子伴隨我的話音而落。 他突地站起來,黑亮的眼睛一抹精寒的光,“是為了他麽?”

“是為了我自己。 ”

他一副懷疑的模樣。 我道,“我試著相信了自己多次,試著說服了自己多次,即使知道那些都是虛假的,我依然讓自己藏在謊言裏,假裝的幸福著。 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我不管我們怎樣掩飾,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戳穿,即使知道你有很多的苦衷,但是我依然沒有信心堅持下去了。 紀梓延,他,直到現在,仍然是我最嫉恨的人,因為他牽扯出了那麽多那麽多我不願意回憶的過去,但是,即便他曾那麽深的傷害過我,他卻從未欺騙過我。 而我們呢?我們連起碼的信任都無法給對方,還能再怎樣繼續下去呢?所以,分開,是最好的結局。 ”

“我……做不到放手。 ”

“拿出當日將我用作殲滅魔曇門誘餌的決心,你便能做到。 ”我的笑容忽然添上一抹淒涼,終於,還是說了呀,心裏的怨恨還是選擇了這樣方式回報給了他。 洛梓軒身子一僵,我走到門邊,打開門,“皇上請回。 ”

“小沐兒,你會後悔的。 ”他恨恨地盯緊我,“如果你敢離開,朕就讓剩下的梁家女人全體償命!”

“你不會的。 ”

“朕一定會。 ”

“洛梓軒——”我低下頭,聲音顫顫,“別逼我,恨你。 ”

我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等到洛梓軒的聖旨。 德祿來宣旨時,滿眼的擔憂,我接了旨後,他更是猶猶豫豫地喚了聲‘主子’,我笑,“德公公可要折煞我了,如今遲沐可不再是軒盟國梁嬪了。 ”

德祿一聲歎息,然後道,“皇上這些天過得很苦,他是真的舍不得您。 ”

“時間自會衝淡一切。 ”我笑笑,然後喚了繡言,她早已將包袱收拾好,我們便在德祿的引領下,前往朱雀門。

一路都是走的小徑,已經是深秋,禦花園裏多是衰敗,但金菊卻是開得繁盛。 我盡量讓自己專注於前方,不敢將視線亂放,害怕左右的某一株花,某一棵草,會牽扯出我的回憶。

走過一段回廊時,突兀的遇見蘇芸生。 她的臉仍舊蒼白無比,眼神憔悴,她的侍女緊緊的攙著她。 我的腳步頓了頓,然後隨著宮人向她微彎膝行禮,她嚇了跳,慌忙過來扶我,我卻側開身子站起,然後繞過她,徑直向前。

“梁……姐姐好好保重。 ”

蘇芸生嬌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停了一會兒,而後轉頭,笑,“蘇貴嬪亦是,要多多保重。 ”

沒有去拜別太後,這些日子來,太後已是為梁家操碎了心,如今她隻想著念佛超度梁家冤魂,那我也不宜再打擾她,若是告訴她這些,隻會徒惹傷心。

“姑娘保重。 ”

馬車外,德祿弓著身子行禮,我點點頭,然後馬車便飛馳一般跑出朱雀門,一小隊官兵小跑著跟在馬車後。 我要去的地方,是城郊玉泉山上的鬆尼庵。 洛梓軒答應我在此清修,但每月十五,我必須得見他一麵。 而我想著因我而慘遭誅滅的梁家族人,亦是愧疚滿滿,本就打算下半生青燈古佛,贖清我的罪孽,所以他的安排我沒有覺得任何不妥,欣然答應。 即便每月見一次,也無法改變什麽,被佛經洗滌過的心,是再不會起波瀾。

我體內的優曇蠱毒依然沒除清,三月未到,千藤蘿亦未開花。 不過,已經有希望了不是?紀梓延前幾天便出發去了荊州地界,去采過幾日我必須要吃的幾味藥。 他說會給我個驚喜,說鬆尼庵裏會有我相見的人。 嗬嗬,此刻,我最相見的人,除了梁遲萱,便無他人。

馬車裏,我挑開錦簾——

一輪赤金太陽高掛上空,萬千光輝落滿我的身,一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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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忽,終於全文完結拉,謝謝大家一直的支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