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裏的光線越來越弱,我抱膝坐在牆角,狠狠地睜大眼看著門外。晚風輕撫過荷塘,那些碧綠的葉子便晃蕩開一圈圈美麗的波紋,美不勝收。

當清淡的月光灑落一片銀白的光輝時,有人輕輕推開了門,我的視線猛然被一個頎長身影漲滿。他反手關了門,然後朝我走來,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光照亮他的側臉,淺淡地勾勒出他溫醇的眉目。他蹲下身,一雙盛滿溫柔的眼睛望定我,“你還好麽?”

我的視線仍沒有焦距,表情淡漠。他有些疑惑地皺眉,頓了下,伸手過來拉我,“這裏很危險,先出去再說。”

我順從地站起來,跟在他的身後。剛走了幾步,房門忽地又被大力地推開,數隻火把將這個空曠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明亮的光線微微刺疼我的眼,我的意識漸漸回醒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幾個手持火把的黑衣人,半蒙著麵,眸光冷冽。我惶恐地縮了縮身子,一直拉著我的手突然緊了緊,我微側頭,撞見文淵溫潤的側臉。心內‘咯噔’一下,疑問還未問出口,就聽到門口有人聲音低啞道,“文壇主,是想要壞了規矩麽?”

我慌忙轉頭,那些個黑衣人自動閃開,讓出一條路,一輛輪椅緩緩地被人推進來,來人紫金冠束發,一襲淺淡藍袍,微低著頭,叫人不清楚他的容貌。而此時推著輪椅人也出現在光亮裏,那……竟是梁遲萱!隻見她一臉溫柔的笑,視線牢牢鎖定在那人身上。

我的心一緊,不好的預感剛閃過心尖,坐在輪椅上的那人突地抬起頭,冷冽的眸光攝向我。那是一張俊美如神祗的臉,隻細長的雙眼帶著冷煞之氣。

心裏微微一怔,手不自覺地收攏,這張臉……似乎有些熟悉。

文淵將我拉至身後,直視著眼前的男子,語氣不卑不亢道,“東方壇主言重了,俗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規矩自是壞不得。”

那男子一聲輕笑,“文壇主這般明事理,到是叫在下不知該如何回話了。”

文淵沒接話,神色卻難得凝重起來,那人又轉了視線看我,笑,“還記得我麽?梁遲沐。”

他在笑,可看向我的眼神卻寒冷如冰,我盯了他半晌,猛地尖叫,“是你!”那個當年被宰相大人追捕的逃犯!梁遲萱心心念念的‘他’!

他的唇角漠然一勾,“很好,你還記得我。”

這時,一直低著頭的梁遲萱忽然抬頭看我,纖長的睫毛撲閃,盈盈一笑,滿臉幸福的模樣,一點也不像下午見我時的那般戾氣。我心內一空,又聽到他對文淵道,“文壇主若是沒事,還請早些歇息。這是我蒼龍壇的事,依著規矩,朱雀壇的人似乎無權過問。”

我聽得迷糊,這些人太遠離我所熟悉的世界,而我隻覺得奇怪,文淵,這個在朝廷上掛著上書房執筆文書職銜的人,為什麽會突然與這群黑衣人有所牽扯。正想著,又聽到文淵道,“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怎知她不是我找的人?”

文淵道,“你自該清楚,洛梓軒寵她隻是表麵,你若想用她去威脅他,隻會徒勞而已。”

東方冷笑,“文壇主是否忘了這件事由有我蒼龍壇負責。至於威脅洛梓軒,我已有更好的人選,文壇主也不必太擔心了。”

他的話音剛落,文淵驀地變了臉色,怒吼道,“你抓了淩月悠?!”

“怎樣?文壇主也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不是?”他邪氣地挑眉,文淵溫潤的眉目怒意陡升,抓著我的手狠狠地收緊,我皺了皺眉,他的視線又突然橫掃過來,“梁遲沐,想知道我這兩條腿是怎麽廢了的麽?”

我的視線伸向他,帶著濃濃的恐懼,他輕笑,修長的手指輕撫過腿際,卻突然沉默下去。我越來越不安,梁遲萱忽然道,“小沐兒該是累了吧,可有一天未進食了,邪,不如讓她吃些東西,可好?”

東方邪剛一點頭,其中兩個黑衣人猛地躍過來,眨眼的瞬間,文淵的手鬆開,我被其中一個黑衣人抓住衣領,穩穩落在東方邪的身後。而我一度認為的文弱書生卻在房內與另一黑衣人纏鬥著,今天的事情太過離奇,內心的疲憊陡然上升,一直努力撐著的我漸漸感覺體力不支,身子倒下的那刻,我忽然想起那張邪魅的臉,洛梓軒,現在的你,該是在做什麽呢?

深夜,彎月如勾。

我淩亂的夢境裏,那十年的幸福時光在不斷地閃現,那一樹樹粉紅杏花樹下,我笑容甜mi地挽著上官的胳膊,看著梁遲萱在層層疊疊的杏花雨裏翩然起舞。彼時的我們,是那麽快樂,滿滿的幸福在胸腔裏開出絢爛的花。

然而,畫麵忽地急速旋轉,殷紅的血色迅速掩蓋那一片淡麗的粉,銀色月光下,一襲白衣的東方邪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持劍,麵色蒼白如雪,而臉色同樣蒼白的梁遲萱攔在他的麵前,靈動的大眼睛裏,滿滿一個神色陰鬱的梁林夏。

那個夜晚,是如此的漫長,我躺在**,眼睛睜得大大,直到聽見院裏響起一陣喧鬧,才緩緩地閉了眼,一滴溫熱的淚卻猛地滑落臉頰。我想那時的我,亦是覺得對梁遲萱有些虧欠的。所以那以後她故意與上官親近,故意帶上官遠離我的視線,我都可以默默接受。我想,最終她都是一定要進宮的,而我也始終相信我的杏花少年會一直護在我的身旁。

就在梁遲萱進宮前幾天,我和上官偶然在那片杏花樹下碰見,兩兩相望許久,他輕歎著氣走過來牽我的手,那時的陽光薄暖,我看見他眼底柔軟得仿佛要滴出水來。我說,昊哥哥,以後我們都要忘記她,好麽?他輕點頭,說好。

梁遲萱,梁遲萱!我和上官彼此承諾過要忘記這一切,不要再記得你。可是,為什麽你要突然翻檢出來?!為什麽?!

“為什麽?!”我大吼一聲從夢境中掙紮醒來,淒冷的月光灑滿半邊床,我深深地呼口氣,手撫上額,竟早已布滿一層細碎的薄汗。

“舍得醒了麽?”

黑暗裏,忽然傳來一個冷冽的聲音,我嚇了跳,轉頭向聲音的發源地看去。一個黑衣人推著東方邪從陰影裏出來,他冷漠地勾起唇角,盯著我的細長眼睛裏盈滿駭人的寒光。我微微縮了縮脖子,心裏閃過不好的預感,這東方邪,為什麽又突然出現在這裏?此刻的他不是應該和梁遲萱在一起的麽?

“在找什麽?梁遲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