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在寧懿宮小待了會兒,太後便催促著我回宮歇息,說是我身子太虛,得好好歇歇。我有些奇怪,自回宮後,太後對我的態度似乎生疏了許多,這會子該是她每日午歇的時辰,但她卻隻催促著我離開,似要與留下的洛梓軒和蘇芸生私下說些什麽不能讓我知道的事。

我的眉頭微微擰緊,卻也乖巧地福身跪安。太後笑得慈愛,吩咐繡言好生伺候著。回梁沐宮的路上,我的思緒糾結得厲害,對這皇宮裏的局勢越來越拿不準,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現在的後宮似乎已不是梁家人能掌控的後宮。

“繡言,本宮不在的這幾日,後宮是否出了什麽大事?”

繡言詫異道,“回宮的路上,奴婢不是都一一告訴您了麽?”

我不耐地挑眉看她,她忙斂了驚訝之色,肅容道,“娘娘您出宮不過半刻,皇後就派人傳奴婢與環裳去往翠微宮。當奴婢趕到的時候,翠微宮的宮人跪了一地,皇後見了環裳,隻叫蘿芯將一個全身cha滿針的布娃娃扔到環裳的麵前,環裳當時臉都嚇得白了,忙不迭地磕頭。皇後隻道這布娃娃是從她房中搜出,問她還有何話所說。然而卻不待環裳回話,直接叫太監拖出去。傍晚蘇貴嬪回宮後,聽說了這事,竟直接去延福宮請罪。這件事就這樣過了去,但那之後,太後卻常常召見蘇貴嬪,但對此事卻也不聞不問。”

原是這樣麽。我微微仰頭,碧藍的天,白雲朵朵,赤金光線流轉。然,我卻忽然覺得這天,要變了。那朵朵浮雲後,不知是怎樣的烏漆黑暗。

一路沉默著,快到梁沐宮時,我忽然發現有個小宮女在大門外鬼祟地朝裏張望著,我忙抬手示意眾人噤聲,隻見那小宮女焦灼不安地等待了會兒,裏麵有人塞給她什麽東西,她慌忙揣進懷裏,然後急急地轉身走進一旁的小徑裏。我側頭看了眼繡言,她會意,連忙跟了去。

我臉色陰暗地坐在錦墊上,目光冷冽地掃過一眾跪在大殿中央的宮人。庭院裏陽光溫暖,大殿內卻是寒若冰霜。

我冷哼一聲,“本宮不過出宮兩日,這梁沐宮卻是連天都要翻過來了。”

“奴才(奴婢)不敢!”

“好個不敢!”我‘啪’地一掌拍了桌子,眾人莫不惶恐地垂下頭,淩洌的眸光一掃,卻不見我要找的人,遂厲聲問道,“小福子呢?”

其中一個太監惶恐不安地顫聲回道,“回娘娘,皇後娘娘一大早就傳福公公去了延福宮,至今還未……還未回來。”

皇後?她怎麽又cha足到了我梁沐宮?正思忖間,卻見繡言急急地趕了回來,我忙喚她過來,示意眾人下去。宮人們忙不迭地跪安,繡言神色頗為凝重地低聲道,“娘娘,事情怕是有與皇後有關,剛才奴婢一路跟隨那宮女到了延福宮,她進去後,就再也沒出來。”

竟又是皇後!我眉間怒意陡升,這皇後真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夜宴的失利怕是已毀了她多年的隱忍,看來,她已等不及了,等不及將我除之而後快!

隻是,她又為何聽信我的話,除掉環裳?

我的手不自覺地握緊,繡言喚人端了杯安神茶來,正欲接過,有小太監稟報說小福子回來了。我神色一凝,忙喚人將他帶進來。

小福子忐忑不安地跪在大殿中央,額頭薄汗涔涔。我冷眼盯著他,問,“皇後傳你去所謂何事?”

“回娘娘,皇後娘娘隻是問奴才前些日子娘娘去了哪裏。”

“笑話!”我厲聲,“全皇宮的人都知道本宮前幾日回府省親,她傳你去難道隻為問你這樣的廢話?!”

小福子渾身一哆嗦,忙不迭地磕頭道,“娘娘明鑒,奴才句句屬實。”

小福子是我自進宮以前宰相大人安cha在延福宮的眼線,我進宮後,他又被調到梁沐宮,負責我與宰相間的聯絡。我若有所思地盯著他汗濕的脊背,小福子在延福宮當差多年,難保他不會早被皇後收買——我突然想起宰相大人說他並沒有派人傳話叫我私下見麵,而繡言卻是告訴我小福子傳話來說,宰相大人要在宮外與我見麵!

繡言是自小跟著我的丫鬟,她自是不會撒謊,唯一可能的便是他——小福子!我眉心狠狠皺下來,如果我未出宮,便不會遇見刺客,如果未遇見刺客,便不會見到梁遲萱,如果未見到梁遲萱,便不會牽扯出我多年來苦苦埋葬的記憶,如果未牽扯出那些記憶,便不會懷疑我心心念念的杏花少年是否真的愛我,也不會見到東方邪,做了那樣一個交易!

而,這一切種種,如今想來,竟都不是偶然,隻怕早有人計劃著!東方邪說這軒盟國的後宮人際複雜,梁遲萱語氣輕鬆地說要好好地提醒我一番,所以就叫人從宮裏把梅香的手指拿了出來……

胃裏一陣惡心,那繁盛花朵上的半截小指似又一次晃蕩在眼前。我忙拿起桌上的安神茶,淺淺地啜了一口。穩了穩情緒,我冷聲道,“要本宮相信你也不是什麽難事,告訴本宮,剛才鬼鬼祟祟回到延福宮的宮女是誰?”

跪在大殿中央的小福子半晌沒了聲音,我一聲冷笑,茶杯‘嘭’地碎開在他的麵前,褐色的茶水四濺。他將頭埋得更低,額頭觸地,嘶啞著聲音道,“回娘娘,那是流景。”

流景?!敏貴嬪的貼身宮女?這——怎麽可能?

“胡說!”我氣得騰地站起來,握緊的手青筋暴烈。敏貴嬪乃是我親表妹,夜宴那晚還多虧她,同是梁家人,她怎麽可能會在我背後搞鬼?

“娘娘息怒!奴才並無半句虛言。皇後看到她在殿外侯著,才讓奴才跪安了。雖然她一直低著頭,但進殿,與奴才擦肩而過時,奴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一身煙色宮裝的宮女確實是敏貴嬪的侍女流景。”

“給本宮住口!”我惱怒地吼道,渾身氣得發顫,這時一旁的繡言也驀地接過話道,“娘娘,那宮女確實穿一套煙色宮裝。”

我橫眼掃過去,繡言慌忙垂下頭。大殿的氣氛猛然緊致起來,我緩緩邁步到小福子麵前,冷聲道,“宮女的事本宮暫不追究,但——那日到底是誰吩咐你傳話過來說是要與本宮在宮外私下見麵?”

小福子身子一顫,回道,“回娘娘,自是宰相大人。”雖然他盡力使自己的聲線保持平穩,但故作的鎮定更是惹人懷疑,我的唇角譏誚地拉高,“嗬!真當本宮兩耳不聞窗外事麽?!——還不從實說來!”

淩厲的尾音一落,小福子整個身子顫抖得更厲害,隻囁嚅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娘娘,小福子近年來對宰相大人和娘娘一直盡心盡力,絕不會背叛娘娘的。”

“不是他,難不成是你?!”我回過頭,視線淩厲地掃向繡言,繡言麵色倏地一白,忙不迭地跪下道,“奴婢該死。”

大殿內跪著的兩人,原本皆是我的心腹。然,經曆過大佛寺的刺客一係列事件後,我越發肯定梁沐宮定是出了內賊。而剛才小福子的回話,更是讓我確定,這人,除了,小福子,絕無他人。

我的眉越擰越緊,內心正計較著,餘光卻瞟到麵色委屈的繡言,暗自輕歎一聲,正欲叫她起來,肚子卻突然一陣絞痛,下意識地彎下腰,雙手死死地按住肚子,然,卻越發疼得厲害,我的額頭不斷冒出細碎的汗珠,眼前一陣發黑,踉蹌幾步,繡言終發現不對勁,慌忙站起來扶住我,焦急地喊道,“娘娘!娘娘!您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