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冷笑,“這可怎生是好,梁妃妹妹你原是沒仔細與敏貴嬪竄好供麽?”我沒理她,隻對敏貴嬪道,“不過是去了浣衣局,派人傳她過來不就行了。”太後點點頭,殿門外的王喜忙不迭地派人去傳,我又道,“現下臣妾比較好奇的是那流景該是怎樣的‘吃裏爬外、以下犯上’?”

敏貴嬪抬起頭,頗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樣,“臣妾自入宮以來,便是她隨侍在側,臣妾也自問待她不薄,卻不想她竟瞞著臣妾,替宮內其他主子做事,是為‘吃裏爬外’;至於‘以下犯上’卻是被臣妾逮住了錯處,卻仍舊不思悔改,公然頂撞主子,這種不忠不義之人,臣妾這西萃宮自是留不得她!”

憤憤的一席話落下,太後卻是半點表情未lou,隻端了杯茶,輕輕押下一口,這時,傳的流景已到了寧懿宮,見了大殿之上跪著的我們,隻嚇得麵色雪白,顫聲請安。太後手一揮,“人既都來齊了,梁妃你有什麽話就趕緊問。”

我答了聲‘是’,轉眼看著流景厲聲問道,“抬起你的頭,看看蘿芯端著的荷包你是否熟識!”

流景顫顫地抬起頭,隻瞄了一眼,便低下頭,卻不說話。我冷哼一聲,“啞巴了?——這荷包可不是那日你從梁沐宮拿到延福宮去的?!”

“奴婢知罪!”

“好個知罪!本宮卻也想你知的到底是什麽罪?!”

流景不再說話,隻死死地磕著頭,太後皺了皺眉,王喜會意,扯了流景的頭發,一張蒼白的臉,額角沁出絲絲淡紅血跡。

流景不再說話,隻死死地磕著頭,太後皺了皺眉,王喜會意,扯了流景的頭發,一張蒼白的臉,額角沁出絲絲淡紅血跡。

太後擱了茶杯,侍女春夏捶著肩,她微閉了眼,薄薄陽光落在她的發上,竟顯得蒼老了許多,她輕歎一聲道,“這長門深宮,哀家已住了幾十年,嬪妃間的爭寵奪愛,哀家亦看了幾十年。倦了,亦累了。以為老了,便可享受兒孫繞膝的福氣,卻不想,這後宮,隻要有女人,她就得鬥個你死我活。素兒,小沐兒,你們倆皆是哀家親選的媳婦,原以為你們是最孝順哀家的,哀家亦是給你們最好的,此刻,難道你們就是這樣來報答哀家的麽?!”

太後騰地睜開眼,目光烈烈,一向端莊的皇後微低了頭,想是太後這番話是觸及了她的心弦。也是,一個娘家在朝廷毫無勢力的人,能高坐在皇後之位上,確實與太後的關愛分不開,隻是——我在心底微微冷笑——遲早要鬥個你死我活,又何必再惺惺作態?夜宴隻是開場,而流言自得成為結束。

我恭敬地磕了下頭,道,“太後明鑒,娘娘對臣妾們的恩德臣妾萬不敢忘記。隻是,一國之母若是德行失儀,不知該如何再母儀天下?”

太後瞄我一眼,“你是鐵了心了?”

“臣妾隻是實話實說。”

太後哼了一聲,我不以為意,轉眼對流景道,“該知曉的本宮心裏亦有數,老實告訴太後,那日你從梁沐宮拿了什麽東西去延福宮?誰叫你去的?東西又是給了誰?梁沐宮的誰給的你?”

流景白著一張臉,卻咬緊牙關,隻是目光淒楚。我斜了眼皇後,她卻是目光平和,之前的慌亂亦盡數撤出。心裏忽然沒了底,厲聲喝道,“倒是個膽大的奴才!來人,給本宮掌嘴!”

“梁妃妹妹還是不要急躁為好,太後麵前,你也敢胡亂動用私刑麽?”皇後淺淺瞟了我一眼,眼眸,一抹譏誚的笑意,我暗自咬牙,這皇後到底給了流景什麽好處,竟是讓她對她死心塌地。這時,太後忽cha聲道,“都愣著做什麽?梁妃的話你們是沒聽清楚麽?”

“太後——”皇後失聲叫道,滿臉的不可置信,我亦有些不明所以,太後對這件事的態度讓人摸不著頭腦,她的心裏,到底在盤算些什麽?就在我思忖間,已有小太監拿了木塊掌嘴,嫣紅的血從流景的嘴裏流出來,她淒楚的目光緩緩地移向我,我的心髒猛跳幾分,忙不迭道,“住手!”

行刑的太監愣了下,其餘的人亦是一副不解的模樣,我無暇管他們,隻盯緊了流景,“隻要你將實話告訴太後,自不會再受這些苦。太後菩薩心腸,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流景目光顫顫,大滴大滴的淚落下,隨後,猛地朝太後磕頭,再抬起頭來時,已是一副無畏的模樣,“太後明鑒。那荷包,確實是皇後娘娘吩咐奴婢去梁沐宮拿的。”

“誰給你的這荷包?”我忙不迭地追問,隻有這個,是我最關心的,起初我雖懷疑小福子是內賊,但今早繡言回話說看見小福子一大早出了宮,現下已過了早朝時分,洛梓軒並未來找我,想必宰相已呈上讓他滿意的折子,這說明,小福子確實是為宰相辦事的。

“回娘娘,給奴婢荷包的人,是梁沐宮一個麵生的宮女,奴婢並不認識。”

麵生的宮女?我微皺眉,自入主梁沐宮來,所有事都是繡言替我安排好,我亦沒去操心梁沐宮其他宮人,我一向相信繡言自會處理得好,可最近,繡言的有些舉動卻是讓我毫不理解。

“果真一場精美絕倫的好戲!”皇後驀地冷笑,“怎麽?這次你們梁家人聯了手,設了計,機關算盡地想要將本宮以莫須有的罪名鏟除麽?”

“皇後!”太後不悅地喚她一聲,她卻是像沒聽到,自顧自地又說下去,“本宮早該看得清楚,十六年前,你們能奪了太子延的帝位,十六年後,你們自也能奪了我楊素兒的後位!”

“放肆!給哀家住口!!”太後連聲喝道,麵色鐵青,而皇後卻是如瘋了般,冷笑著不管不顧續道,“軒盟國上下,有誰不知,宰相把持朝政,梁家女人又是獨占後宮,這洛家江山,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改姓梁了!”

‘嘭’地一聲,茶杯摔裂在地上,太後氣得渾身發顫,“好好!哀家竟是白疼了你!這種話你竟也敢以一國之母的身份肆意亂說!——這也讓哀家不得不相信昨日那些流言不是出自你的口中!!沒了德行的皇後,給了你這位份,豈不是白白糟蹋!今日,哀家就廢了你這皇後!!”

太後恨恨地說完這番話,皇後呆了兩秒,忽地磕頭泣道,“太後恕罪!即使是臣妾吩咐流景去梁沐宮拿了這荷包,也罪不至此,怎能如此輕易廢掉我?!”

皇後說的什麽?我的思緒有些打結,聽她剛才求饒的話,她似渾然不知自己剛才說了什麽,隻以為自己派人拿荷包的事被查明了真相,頂多禁足,怎會突然被廢?太後亦是有些不解,沒說話,卻也在此時,那流景突地朝皇後磕頭,聲淚俱下,“奴婢已替娘娘拿了荷包,求娘娘放了奴婢的家人,奴婢弟弟年紀那麽小,再待在牢裏,遲早會死的呀,求皇後娘娘開恩,娘娘開恩啊!”

眾人的注意力卻被流景拉了過去,是以我也沒瞧見一直沉默不語的敏貴嬪嘴角一抹輕蔑的笑容。

流景的話無異於雪上加霜,太後的臉繃得更緊,皇後卻慌亂地嗬她,“你在胡亂說些什麽?!什麽你的家人?本宮哪裏關著他們了?明明是你拿了荷包來延福宮說要襄助本宮除掉梁遲沐,這會子又在太後麵前亂嚼什麽舌根?!”

流景沒回皇後的話,隻淚水漣漣地磕頭,“娘娘開恩,娘娘開恩!”

我看得越加迷糊,到底怎麽回事?皇後怎生說話如此奇怪,即使再怎麽氣悶,以她自幼學習的禮儀斷不會如此失態。我的目光在流景與皇後之間轉了幾許,忽然有些明了,該不是流景就是東方邪所謂在宮裏的線人?而皇後剛才之前的胡言亂語,亦看著有些像神智不清時說的話,而文淵告訴過我,東方邪喂我的‘五毒花’發作次數多了,會讓人神智不清……

東方邪,東方邪,這又是給我的警告麽?還是為了向我證明這皇宮裏你的眼線眾多,就是毀掉一個皇後亦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安的感覺在心內一圈一圈地蔓延看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手腕上的墜子。

突然聽到太後厲聲道,“楊素兒!你這皇後哀家看自是沒必要做下去了!為了爭寵,竟是連國法家典都敢不管不顧!已無後妃之德,皇後之儀,再在後宮待下去,隻會令皇家臉麵盡失!王喜!去禦書房請皇上!如實地,一字一句地將皇後在寧懿宮的言行告知朝廷那些大人們,順便也告訴他們哀家的意思。”

“奴才遵命。”王喜答應著去了,皇後失控地大叫起來,“太後明鑒,臣妾是冤枉的啊!太後明鑒!臣妾冤枉!”見太後不理,她突地轉過身,狠狠地扯住我,“都是你的計策吧!你得意了!梁遲沐!我要你死!我要你死!本宮永遠是皇後,你搶不走的!”尖利的指甲穿透薄薄的絲綢,一陣生冷的疼。我沒動,卻有宮人慌忙過來拉她,太後更是氣惱不已,隻吼道,“給哀家拉到院子去!她敢再胡鬧,立刻送到西院去!”

西院,亦是冷宮。大哭大鬧的皇後被拉走,太後疲憊地揉揉眉心,“都散了吧,哀家乏了。”

我渾身癱軟地坐下,絲毫沒注意到身旁的敏貴嬪輕微上揚的眉梢,半晌,我騰地站起身,繡言慌忙進來扶住我的胳膊。

“流景,今日起,你調來梁沐宮。”

我冷冷留下一句話,出了大殿,走過庭院時,被幾個太監按住的皇後的惡毒的目光一路追隨,曾經端莊溫和的皇後,披頭散發,眉目間,大片大片叢生的怨憤。我的腳步未有片刻停留,隻是出了寧懿宮大門,忽然覺得滿天的陽光退去不少,天空有些灰暗,走了片刻,竟是悶雷滾滾,繡言催促眾人快些著,我卻擺擺手,腳步放得更慢。

這天,該是有一場淋漓盡致的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