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濃灰,大朵大朵墨黑的浮雲占據整片天空,偶有青紫的閃電一晃而過。

“皇上,天氣有變,文大人問是否要推遲回宮的時間?”

徳祿恭敬的聲音從屋外傳了進來,洛梓軒皺皺眉,“不用,即刻啟程。 ”

就那麽亟不可待麽?苦澀的笑意還未滑至嘴角,下顎忽地被兩根修長的手指溫柔抬起,洛梓軒輕笑,“不要胡想,我隻是擔心你忽然鬧脾氣和上官昊一起消失不見,所以要快點回宮,把你好好藏起來。 ”

第一次聽到他的甜言mi語,臉上禁不住微微泛紅,嬌羞地輕應一聲,卻換來洛梓軒更為暢快的大笑聲。

“皇上,是要起了麽?”

“進來吧。 ”

聲音剛落,侍女們便端了洗漱用具魚貫而入。 我端坐在妝鏡前,任侍女替我梳著發髻,視線卻不斷從鏡子裏偷瞄在那邊更衣的洛梓軒。 依舊一身白衣,卻在領口和袖口繡了細密的四葉鈴蘭,清清爽爽的姿態,紫金冠束著部分黑發,餘下披散著

悶雷滾滾,雨卻一直下不來。 馬車裏悶熱得難受,我有些莫名煩躁地拉拉裙擺,視線偏斜過去,看見洛梓軒略顯陰暗的側臉,動作一僵,洛梓軒已看過來,邪美笑容盛滿唇角,“

“想太多。 ”語氣淡淡的,臉卻不爭氣的紅了個通透,剛低下頭。 洛梓軒的雙臂忽然橫掃過來,我安靜地待在他地懷中,聽著馬車外的滾滾雷聲,卻不複剛才的煩躁,心驟然平靜下來。

瓢潑大雨終究是下下來了,大滴大滴的雨點敲打著馬車,馬兒的嘶鳴聲清晰地傳進來。 然後馬車‘嘭’地一聲停下。 洛梓軒眉一皺,徳祿的聲音適時傳進來。 “老爺,馬車陷入泥坑,一時動不了了——”

“廢物!”一聲輕斥打斷徳祿的話,洛梓軒一手挑起門簾,“還不拿傘來!”徳祿躬了躬身子,他身旁眼尖地小太監已迅速拿了傘過來。

雨比想象中的還要大,洛梓軒眯起眼看著遠方。 漫漫雨簾裏,霧氣磅礴,似乎藏著什麽,似乎什麽也沒有。 徳祿全身被淋濕,一手撐著傘卻擋在馬車前方,饒是這樣,雨滴還是多多少少地蕩進馬車裏,洛梓軒卻仍舊渾然未覺。 徳祿神色焦急,卻也不敢多說半個字,求救地視線卻向我移過來。

我對徳祿搖搖頭,然後順著洛梓軒的視線看過去,然而除了突兀到來的傾盆大雨激起的塵土飛揚和渾濁的雨簾,並沒有半分不對勁。 半晌。 洛梓軒回過頭,深深地看我一眼,“好好待在馬車裏。 ”

沒等我說半個字,他已下了馬車,徳祿慌忙將傘撐在他頭上,門簾一下子落下來,將我與他隔成兩個世界。 煩躁情緒又一次莫名襲來,我忙不迭地xian開門簾,卻隻看到一大群侍從跟在白色身影後漸行漸遠。

洛梓軒,你到底在做什麽?!

氣悶地摔下門簾。 坐回馬車裏。 眼角餘光卻不期然地瞟到放在角落裏的琵琶。 郎鳶明說是讓我替她好好保存,卻也沒說她什麽時候來取。 況且日後我在皇宮裏,她不一定能進得宮來,她到底為什麽?

琵琶倒是用上好的材質做成,音質倒也清亮,翻轉一看,這才注意到它地背麵竟雕刻著大片大片的杏花,淩淩嬈嬈,堆堆疊疊,手指輕撫而過,然後是一聲輕歎,上官,上官……

“嘿!嘿!”伴隨著整齊一致的號子聲,馬車開始緩緩移動,然而顛簸了幾下,又停下來,接著有移動幾分,再停下來,如此反複。 我坐在馬車裏,思緒恍然,懷中的琵琶寒涼,手指輕輕拂上琴弦,有一下沒一下地彈奏起來——

蒹葭蒼蒼,白lou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直到自己跟著吟唱起來,才驚覺自己剛才彈了什麽,腦中一下子晃過紀梓延清俊的臉,我慌忙摔了琵琶,隔得遠,那片妖嬈杏花竟變成一大朵優曇繁花!

郎鳶,上官,琵琶……

我想我知道上官昊要告訴我的是什麽了,忙撩開簾子,吼道,“文淵!文淵呢?!”

個個淋得如落湯雞的侍從詫異地看著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我焦急地瞪著他們,“文淵呢?!”

說著就要下車來,眾人一急,忙不迭地攔住我,其中一個滿臉雨水地小太監忙道,“夫人別急,文管家跟老爺去了前頭。 ”

“誰負責這裏?!”

“奴……奴才福安。 ”

福安……洛梓軒竟隻留下他福安一個小太監在這裏?他莫以為隻留些小人物在這裏目標便小了許多麽!這一小群做家仆打扮的禦林軍,臉上的冷靜威武之色可處處透著軍人的本色。

也不再多說什麽,我提了裙擺欲下車,福安立馬撐傘過來,臉上卻是沮喪無比的神色,“夫人,外麵雨大,您還是在裏麵歇息吧。 ”

我冷冷掃了他一眼,他再不敢多言,低垂了頭仔細的替我撐著傘。 下得車來,才發現我們走地不是官道,坑坑窪窪的地麵積了許多水,道路兩旁是些參差不齊的樹叢,瓢潑大雨將樹葉衝洗一新,碧綠幽幽,透出勃勃生機。

而道路前方,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石綠的裙擺已被濺濕,鞋麵繡著潔白梔子的錦鞋也濕了大半,雨水滲進來,黏黏的,不甚舒服,我卻管不得它,視線像風一般不斷地在樹叢中梭巡著。 福安打著傘的手微微發抖,餘下的侍從也站直了身體,滿臉戒備。

許久許久,久得我的雙腿都站得僵直,除了雨勢越來越大,我地衣服越來越濕,福安地手越來越抖得厲害,周遭還是一片寂靜無聲,沒有透出半分不對勁。

難道真的是我猜錯了?不,不可能,洛梓軒此刻不在這裏,除了他已回到官道上做誘餌,沒有其他任何原因可以解釋他突然地離開,何況文淵也跟著去了——文淵可是魔曇門的朱雀壇壇主,雖然知道他是洛梓軒安排在魔曇門的暗棋,可是如今淩月悠已然進宮,難保他不會因此對洛梓軒生出怨恨。

越想越覺得心驚,但麵上卻還得裝出一副鎮定的表情。 手指骨被雨泡得泛白,福安慌忙又叫人撐把傘過來,一邊勸慰道,“雨越來越大了,夫人您還是回馬車避避吧。 ”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視線伸向那小群侍從時,陡然一暗,看來勢必得犧牲他們才能換得他的出現。 我輕輕吸口氣,狀似不經意道,“叫他們趕緊把車拉出來再說。 ”

“是是是。 ”福安忙不迭地應聲,轉過頭吩咐下去。 侍從們互相看了一眼,留下半數的人仍滿臉戒備的巡視四周,半數的人喊著號子推車。 這樣不行,我暗自狠吸口氣,對福安喝道,“都別愣在這裏,趕緊過去幫忙。 ”

“這——”福安麵有難色,我已奪了傘過來,冷冷看著他,福安也不敢再多猶豫,留了一個小太監在我身邊,慌忙跑過去,招呼著還站得筆直的侍從推車。 那些侍從本還有些遲疑,但不知福安對他們說了什麽,一個個便也沒再堅持,喊著號子幫忙推車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雨仍舊下得大的出奇,侍從們的號子也越喊越顯得吃力,我的心情亦越來越焦急。 終於,一聲馬的長嘶,幾個侍從在馬車後一抬,馬夫吆喝一聲,馬撒著蹄子奮力地向前邁了幾步——馬車終於緩緩地向前移動幾步。

福安大喜,正欲過來請我,一支羽箭忽然射中他的後心,溫熱的血在刹那噴射出來,片刻又被大雨衝刷得毫無痕跡。 疲憊滿身的侍從驟然回過神來,幾個人忙不迭地朝我跑過來,卻在距離我隻有幾步時,被羽箭射中。 其他的人神色凝重,不敢再冒然上前,隻眼神示意跟著我的小太監仔細護好我。

大雨悶雷的嘶吼下,周遭再一次變得寂靜。 我的眉頭越皺越緊,這麽幾個侍從根本就不是紀梓延的對手,他到底在等什麽?

“啊——”正恍神間,耳邊驀地傳來一聲痛苦尖叫,我忙不迭地轉過身,卻看見我身邊小太監軟軟倒下的身子,唇角流出一串鮮豔的血液……

嘔……我慌忙捂住肚子,一陣一陣的惡心自胃部傳來。 對麵的侍從頓時亂了方寸,也在這電光火石間,無數的羽箭忽然自四麵八方向他們襲去,聲勢浩大的雨聲都掩蓋不了那羽箭刺破皮膚的聲音,血色溪流在我腳邊緩緩匯聚,妖嬈的紅色刺疼我的眼。

“夠了夠了!紀梓延!!”

漫天雨簾裏,隻有我歇斯底裏的嘶吼聲清晰如栩。 我跌坐在地上,忍不住地一遍遍幹嘔,淚水與雨水在臉上交織一片,他,終究還是不肯放過我。

“小沐兒。 ”一聲歎息突兀響起,我抬頭,看見墨黑色傘下的銀白長袍男子,他的眼睛深黑如夜,眉目透出淺淡哀傷,“你總是喜歡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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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雖不隻有愛情,但是,被親情和友情所傷,她隻得選擇最不可kao最脆弱的愛情。

可惜,原來,愛情還是那麽傷。

(歎息的鬱,俺最近怎麽好像要走後媽路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