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做錯了麽?

看著躺在**臉上毫無血色的梁遲沐,他的心,忽然狠狠一疼。 畫舫上的優美時光,她對他的溫婉淺笑,聲線明亮的告訴他她理解他為皇位的穩固而不折手段,他以為她真的是不在意的,不在意他的利用。

月色如水的庭院裏,他看到她唇邊的淒涼索花,聽到她低啞的聲音,她說她已經找到心心念念的期盼,自當如飛蛾撲火般,決絕的kao近,她說她和梁遲萱約定過,隻要他真的出宮尋她,她便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重新愛人的機會。

所以她對他之前的利用可以原諒,仍將他當作她的溫暖。 他在低矮樹叢的陰影裏,猶豫爬滿心尖,然而隻短短一瞬,心腸又硬起來。 雖然他對自己說過祈福大典是最後一次利用她,但是當自己的皇位受到威脅時,他絕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人或事,借以鏟除魔曇門。

所以,她,又一次被他推到風口浪尖,作為他的棋子。

與紀梓延見麵時,他說的那些話,那些傷她的話,隻為激怒紀梓延。 彼時上官昊領了大批官兵正隨之趕來,終究免不了一場惡戰。 他知道紀梓延絕不會傷害她,所以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紀梓延的身上。

殺無赦。

是他一早就下的命令,然而聽到梁遲沐幹裂的聲音時,他沒有絲毫猶豫讓青魄放了東方邪。 一場血戰後。 魔曇門勢力基本被瓦解,但還是讓紀梓延和秦殤逃掉,不過,隻剩下他們兩人,也成不了什麽氣候。 東方邪和齊謄都已入獄,準備即刻押送進京,梁遲萱被他安排在行宮一處廂房內。 嚴密看管。

局麵終於被控製住後,他微微鬆口氣。 然而剛一轉頭,就看見上官昊輕輕摟緊梁遲沐,他們親密無間的姿勢刺疼他地眼,隻覺胸中一股怒氣蓬勃生長。 一聲怒喝落下,他圈緊她的身子,疼惜滿滿地看著她,她的臉色那樣蒼白。 唇上一抹嫣紅,那樣醒目,刺疼他的心。

小沐兒,受傷了麽?

他小心翼翼地問著,她濃密的睫毛上還殘留著淚珠,他希望她在他懷中輕輕哭泣,然而她卻隻森冷一笑,用力推開他。 埋首在上官昊胸前,狠狠地哭泣。

那一刹那,他竟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背對著他顫抖的石綠身影,孤獨淒絕的姿勢,仿佛要將他隔離出她地世界。

不!一早他就告訴她。 她是他的皇妃,即使他不要她,也不得想著其他男人!

更何況,此時此刻,永生永世,他都絕不會放開她!他告訴上官昊地話沒有絲毫虛假,他愛她,他的心遺落在她的身上,隻有她在身邊,他才能圓滿。

小沐兒。 小沐兒。 再也不會有背棄利用,華麗梁沐宮依舊隻為你而留。 沒有什麽蘭溪殿,什麽梁嬪,從今以後,你隻是我的妻。

你聽到了麽?小沐兒,小沐兒……

“混賬!再救不醒她,朕摘了你們的腦袋!!”

怒吼響徹整個行宮,洛梓軒目光陰鬱,跪了一地的大夫麵色惶恐地低垂著頭,不敢辯解半分。 他氣得渾身發顫,這群庸醫!

“拖出去!給朕拖出去!”

“皇上饒命!饒命!”

“再多半個字,朕將你們立刻五馬分屍!”淩厲的視線一掃,大夫們忽地噤聲,恐懼彌漫全身,哆嗦著嘴唇,卻不敢再求饒,麵無表情地侍從們將渾身癱軟如泥的大夫們拖了出去。

立在門側的文淵眉微緊,“皇上——”

“滾!”

文淵看著僵硬著身子站在床邊的洛梓軒,無聲地歎息,轉身出去,輕合上門,屋內一下子寂靜如斯。

“小沐兒乖,別再睡了,我們回家了。 ”他握著她的手,目光溫柔如水,聲音卻漫出傷痛。 已經三天了,她就這樣昏睡三天了。 藥也喂不進,如果他強行地用嘴喂她,她卻仿佛突然有了感覺,抵觸滿滿,牙關緊咬,然而當他欣喜的喚她,她卻又恢複平靜,臉色依舊蒼白,嘴唇依舊紅得妖豔,頸間淡粉傷痕,忽然觸目心驚。

“怎麽辦?你到底要我怎麽辦?”他執起她的手指,薄涼的唇畔溫軟觸碰,黑亮地眼睛裏滿滿一個憔悴的她,兩人皆是麵容枯槁。

這些天,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個不停,如同他惆悵的心情,隻有今日午後,太陽微lou小臉,他以為他守在她身邊三日,終於感動老天,她就要醒過來,然而那群庸醫卻告訴他,她將自己封閉了,不願醒來!怎麽可以?!他們一定騙他!他的小沐兒,對他的溫暖極度渴求地小沐兒怎麽會不願醒來!

一滴淚驀地順著眼角滑落,‘嘀嗒’一聲落在梁遲沐濃黑的睫毛上,然而睡著的蒼白美人沒有絲毫反應,諾大屋子裏,隻有洛梓軒抓著她的手,隱忍的哭泣聲低低蔓延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站起身來,幾乎是毫不遲疑地打開門。 守在門外的徳祿嚇了一跳,“爺?”

“上官昊呢?!”

“上官將軍——”

“叫他過來!”似乎不想給自己留任何退路,他迫不及待地截斷徳祿的話,微側頭,動作僵了僵,仍止住自己想要再一次回頭看她的衝動。 徳祿知趣的沒再說什麽,慌忙喚了小廝去叫上官昊,轉頭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洛梓軒,“爺您?”

“酒。 ”僵硬地丟下一字,洛梓軒頭也不回地出了這方庭院。 漫天金色絲線,拉長他濃黑的影子。 孤獨滿寂,渾身上下,照不透地陰冷。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沒日沒夜地喝酒,沒有再掉一滴淚。 屋子裏無論白天夜晚,盡是一片漆黑,他頹廢地窩在地上。 一身白衣酒漬斑斕。 手腕上那一道劍傷,隻簡單地包紮了下。 多日未處理,此刻又因胸腔苦悶無處發泄,經常捶擊地麵,那道原本快愈合的傷口漸漸被撐脹開,袖口間地金色鈴蘭便是一片血色瀲灩。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

是誰說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小沐兒。 你對我的懲罰還不夠麽?

一口烈酒飲下,五髒六腑似都要燒起來,心髒糾結的疼痛。

“皇上,下官無能。 ”一連寂靜幾天的屋外忽然響起人聲,他愣了愣,手中地傾斜的酒壺,酒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聲音清脆。 像極他心中落寞地回聲。 他默默地又飲了口酒,心底一陣空蕩。 屋外的人再沒說話,他亦沒有動,許久許久,他騰地摔了酒壺,一把拉開門。 大片陽光湧進來,明亮的光線刺疼他的眼,隻怔了刹那,他的拳已準確無比地擊中上官昊的臉。

上官昊踉蹌幾步,眉梢眼角也皆是落寞疲憊,他站在原地,雖然頹廢幾日,氣勢卻是一如既往的淩厲,“你,說。 什。 麽?”

“她要地溫暖不是我。 ”上官昊擦著唇角的血跡,略微苦澀的笑。 沒等洛梓軒說什麽,他轉過身,走出庭院,走出梁遲沐的記憶。

徳祿安靜地躬身在側,沒有表情,也不能有任何表情。 等了許久,洛梓軒仍舊神色恍惚地站在原地,似乎還沉侵在上官昊留剛才對他說的話的震撼裏。 徳祿躊躇著上前,“爺?”

這聲輕喚終叫他回過神來,暗沉得沒了底色的眼眸忽然生亮,沒有任何遲疑,他疾步向那間載滿他的思念、他地愛的屋子走去。

**的人兒並未因他離開而好很多,仍舊麵色蒼白,嘴唇異樣的紅豔。 他顫抖地撫上她冰冷的麵頰,疼惜滿滿,“小沐兒,小沐兒。 ”視線忽然橫掃到安靜待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驀地一冷,厲聲喚了徳祿。 徳祿會意,忙低聲喚了侍從,屋子裏地侍女幾乎是悄無聲息被侍從擊昏帶出去。

關上門後,徳祿輕聲歎息,隻為一個‘情’字,英明神武的元祐帝幾乎快瘋魔了。 梁妃啊,您可曾聽到奴才們哀號的聲音?請您,快快醒來吧。

“小沐兒,你一天不醒,我就每天殺一個,讓她們去地獄告訴閻王不要帶走你,好不好?”他抵在她的頸間,溫柔的低語,灼熱的氣息流連在粉嫩的傷疤,耳儒廝磨。

許久許久,梁遲沐忽然發出一聲細碎的呻吟,他的身子整個僵住,握著她的手狠狠收緊,直到破碎地呻吟聲再次響在耳側,他忙不迭地抬頭,看見梁遲沐緊蹙地眉頭,“水,水。 ”

幹裂而嘶啞的嗓音,如同裂帛之聲,但他卻覺得如同天籟。 已經忘了要喚侍女進來,忙不迭地跑到桌邊,倒了茶,又小心翼翼地喂入她地口中,然而她的牙關卻又一次咬合得緊緊,水根本喂不進。 他無奈,隻得用手指粘了水,輕輕地濡濕她的唇畔,滿眼的深情,滿眼的疼惜。

梁遲沐的眉頭仍然皺得緊緊,但也不再抗拒喂到嘴邊的水,一股清涼潤濕喉嚨,眼角卻驀地盛開一大朵淚花,洛梓軒嚇了一跳,端著茶杯的水僵硬如木偶。 她輕輕牽動唇,嘶啞的破碎嗓音,“阿萱,阿萱、姐姐。 ”

他驀地回醒過來,‘嘭’地拉開門,對上仍舊滿臉恭敬的徳祿,“梁遲萱!”

梁遲萱剛跨進屋子,他就看見她滿臉的淚水,一樣的麵貌,盛著一樣的哀傷。 她握著她的手,輕輕喚她‘妹妹’,然而梁遲沐卻又像是陷入昏睡,沒有任何反應,他一急,柔柔地喚了聲‘小沐兒’。 梁遲萱的視線驀地橫掃過來,哀哀的聲音,“能讓我們單獨待會麽?”

踉蹌著退出去,在刹那輕合上的門,將他們隔成兩個世界。

在徳祿的苦苦哀求勸說下,他終於肯讓大夫替他仔細包紮傷口,任由侍女伺候梳洗一番後,就聽得守在梁遲沐屋前的侍從來報,說是梁妃已醒。 忙不迭地趕過去,臨了門口,卻踟躕起來,指尖抵在門上,輕微的顫抖,許久許久,終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門。

大片陽光隨之傾瀉進屋,梁遲萱讓在一側,他看見她微睜的眼,麻木空洞的眼,心一下下的疼,“小沐兒——”她驟然轉過頭,漆黑的發絲擋住她蒼白的臉。 梁遲萱眼睛紅紅,忽然向他跪下,哽咽著對他道,“求你,讓我們離開。 ”

垂側在身側的手狠狠收緊,他寒冰般的目光瞪緊梁遲萱,沒有誰,再沒有誰可以帶她離開他。 梁遲萱倔強地與他對視著,半晌,她哀哀道,“為了離開紀梓延,她曾用劍自刎,雖性命無礙,但聲帶被割破,好不容易,kao著那些藥丸恢複了聲音,如今,為了你,她所有的疼痛都從心底冒出來,那些鮮血湧出她的喉嚨,帶走她的聲音。 這樣的她,你還要麽?”

啞……啞了?他不敢置信地瞪著梁遲萱。 怎麽會?她剛才還喚著梁遲萱,雖然那嗓音那樣幹裂嘶啞。 梁遲萱想是看出他所想,淒涼一笑,眼角淚痣憂傷纏繞,“我可憐的妹妹,她不願說話了。 ”

他忽然聽到什麽東西破碎了,金燦陽光裏,細小塵埃裏全彌漫著深重的哀傷。 他緩緩地走近,快要kao近床邊時,梁遲沐驀地站起身,擋住他,“皇上,請放了她。 放她自由。 ”

嗬!都要他放了她,可是誰放過他?!無視梁遲萱滿臉的哀戚,他輕輕抱起**的梁遲沐,“小沐兒乖,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

他懷中的梁遲沐渾身僵硬,嘴唇咬得緊緊,嫣紅血紅在刹那湧出唇畔。 黑亮眼眶一陣濕潤,他緊緊閉了眼,又睜開時,目光如水,胳膊輕輕收緊,他的唇流連在她的唇,“小沐兒乖,不要再傷害自己,如果疼痛,

話音一落,廝磨的唇畔忽然被梁遲沐狠狠咬住,血腥味驟然彌漫口腔,他的唇角卻輕輕彎出一個弧度。 他的小沐兒啊,就該是如此的驕橫,有仇必報。

然而,那一次後,梁遲沐雖然睜著眼睛,雖然被他抱在懷裏,但卻如木偶一般沒有半分反應,即使喂她喝那些濃黑的藥汁,她依然很柔順地喝下,眼睛空洞,表情空洞,總是習慣微仰著頭,看藍藍的天,那一瞬,目光純淨如嬰孩。

他不敢再逼她,由著她的性子,她不說話,他就多多說話;她希望看天,她就抱著她,躺在茵茵草地上,看蔚藍的天,潔白的雲,自由飛翔的鳥。 如此流連荊州數十日,朝廷不斷派來官員遊說他回京,他卻巋然不動,關於辛苦奪來的皇權,未穩的朝廷局勢,一律不管,他陪在她的身邊,笑容輕柔,再不是她初見的邪魅。

再次來到垂柳依依的河堤,往日的記憶浮上心頭,那時笑靨如花的梁遲沐摘了大捧的鮮花,手巧地將她們編成花環,他暖意融融地笑著替她戴上,相擁入懷,時光美好,他的眸子裏映出笑容燦爛的她。

小沐兒,小沐兒。 他埋首在她發間,輕輕地吟唱,聲線低迷,卻又深情滿滿。 懷中的梁遲沐渾身忽然一怔,大滴的淚忽然落下來,洛梓軒擁她緊緊,憂傷的吟唱聲還流連在她耳側,然後她聽到自己仍舊嘶啞的嗓音,“回宮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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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嗚,終於要回宮拉,仰天大笑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