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紅豆照莫璃的吩咐,將那件蘆花白底領口用銀線繡白玉蘭的緞麵立領出風毛襖兒拿出來,一邊給莫璃換上,一邊躊躇著道,“姑娘,你昨晚咳了好多次呢,下半夜就有些燒了,要不……要不今兒就別去了吧,有賈掌櫃過去不也一樣

。姑娘這會子臉上都有些紅了呢,今兒出去再吃冷風可怎麽好,而且昨兒半夜就下起雪粒了,這會還不見停呢,老太太和太太若知道了,我……”

“這一出門就上車了,還帶著暖手爐,剛剛又喝了清熱湯,不礙事,你去準備吧。”莫璃打斷紅豆的話,且說著就拿起那支東珠簪子自己戴在發上,然後放下手,看著鏡中依舊是第一百一十二章發燒花樣年華的自己,眼神卻穿過刻在心底的那十年光陰。

如果說薛琳是無論什麽時候都將嫉恨深埋在心底的人,那周玲玲就是在認定自己的歸屬後,毫不客氣地將所有負麵情緒都向對方表露出來的人。那個女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一點都不比薛琳少,特別是她如今坐上了正室之位,且她娘家又是正盛之時,而韓四道的勢頭還未起,這一切跟當年都有著天壤之別。

莫璃從鏡中收回目光,慢慢站起身,披上淡藍底白花卉紋的緞麵鬥篷,緩緩係上帶子。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周玲玲都跟了韓四道,是命運也好,是碰巧也罷,都足以說明那個女人對韓四道的用心良苦。莫璃係好帶子後,又抬起眼往鏡中看了一眼。越是對男人用心良苦,越是對男人抱著期待之心,到忽然知道很多事情都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後,那反彈就會越厲害。特別是周玲玲才剛從閨中出來,還不了解商場上的某些規則,亦沒有往遠看的目光。更重要的是,新興作坊如今還不是韓四道的東西,甚至還沒真正歸第一百一十二章發燒韓四道管,所以這筆買賣能不能成,在很多人眼裏,對韓四道的影響並不大。

“姑娘真的沒關係麽?”才出二門,就又一陣風猛地刮過來,莫璃忍不住低頭咳了一聲,紅豆忙道,“這些天就不見姑娘有一日能好好歇歇,偏這天還下起雪來了,要不姑娘今兒就在屋裏歇一歇吧,姑娘要真有個萬一,我,我怎麽辦!?”

“我不過是咳了一聲而已,也值得你這般大驚小怪的。”莫璃皺眉忍住頭越來越脹的沉重感,抬起臉說話時,麵上已恢複自然,眉頭亦已舒展。

紅豆看著莫璃微紅的臉,頓了頓腳道:“姑娘哪是隻咳一聲,您身上還燒著呢,我,我這還是跟太太說一聲去才……”

“你站住

!”莫璃忽的就低喝一聲,剛剛還溫和的眼神一下子淩厲起來。

紅豆還不曾被莫璃這般嗬斥過,頓時愣在那。莫璃歎了口氣,垂下眼,放緩聲音道:“今日之事對我很重要,這些天我也不避著你,你心裏該清楚才是。三年雖不短,但也不長,雲裳閣想要過好這三年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三年之後還有更多的三年。”

“可是姑娘起碼要顧著自個的身體才行。”

“傻丫頭,我有分寸,過了今日,我定會好好歇上幾天。”莫璃說著麵上又露出幾分笑,“走吧,別讓太太平白替我擔心。”

隻是兩人才下二門的台階,就見阿聖從那走過來看著莫璃張口就道:“你不舒服?”

“車備好了?賈掌櫃往謝公子那邊去了嗎?”莫璃沒應他的話,一邊往外走一邊問。

“發燒了?”阿聖也沒應她的話,一邊跟在她旁邊一邊追著問,且說著又看了紅豆一眼,紅豆先是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後就垂下眼。

“阿聖。”莫璃站住,轉頭看向他,“我沒事。”天上飄下的雪粒,落在她鬥篷帽簷的灰色風毛上,風一吹,那鹽花般的雪粒又順著抖動的風毛落了下來。有的雪粒也飄到他的皮襖上,然後從他的手背上落下去,帶出微微的冰涼。寬大的帽簷下,那張容顏明顯比往日多了幾分病態的嫣紅,特別是在這雪色的映襯下,看著更是明顯。

“走吧,別誤了好時機。”莫璃收回目光,轉身往馬車那走去。

阿聖皺了皺眉,卻還是依了她,沒多說一句就跳上車。隻是當馬車趕到半路時,忽然停了下來,隨後阿聖丟下一句稍等就跳下馬車往路邊的店鋪走去。

“喂——”紅豆一驚,忙撩開車窗簾,“他這是要做什麽!?”

莫璃也是一怔,正要往外看,卻這會阿聖已經往回走了。紅豆還不及出聲,那車簾就被掀開,跟著一個油紙包遞了進來:“路上含幾粒這個,小心別著涼了。”

紅豆接過那油紙包後,阿聖就重新跳上馬車。

“姑娘,這個是枇杷糖呢

。”紅豆打開油紙包後,就將那包有清熱解毒功效的粗製藥糖遞到莫璃跟前,“虧他能想起這個,姑娘快含一個吧,好歹能壓壓嗓子。”

莫璃詫異之後便是一笑,然後拈起一粒帶著藥味的糖放到嘴裏,苦中帶甜,溫潤的口感,沒什麽神效,不過還是稍稍緩了嗓子的不適感。

就在莫璃先去謝府跟謝歌弦回合的同時,韓四道和周玲玲的馬車已在周府門口停下了。

因時候還早,石大山等幾位海商還未過來,夫婦倆進了周府後,周玲玲自是被自家姐妹給接到後院敘話去,韓四道則留在前廳跟各個同行寒暄。

今日周府設宴,周泯自是不甘寂寞的,早早就請了好幾位長春院的姑娘前來助興。隻是因今日還請了幾位官老爺,所以這些姑娘到底不便一直留在前廳,於是趁著時候還早,就被後院那些女人都叫到後麵為她們彈唱去了。

周玲玲走到後院花廳時,正好姑娘們一曲盡,加上她過來了,故大家便先歇個空擋招呼她過來坐。周守備並非世家出身,而他後院裏的女人,除了他結發妻子外,要麽是鄉紳出身,要麽是商戶出身,故這裏的氣氛自是沒有那等世家大族的莊重,因此幾杯茶酒下肚後,相互間的言語就都隨意起來。

一群女人,出閣的未出閣的都湊到一塊,又各懷攀比之心,於是那話題無非就在吃穿上打轉。

隻是當她們聊到半路時,周府的一位姑娘忽然指著一碟點心道:“這糖酥餅跟以前吃的不大一樣呢,這是哪來的?”

“是那幾位姐兒一塊送來的,難得她們還有這份心。”令一位媳婦子笑著道了一句,且說著就往坐在旁邊那幾位著裝入時的姐兒身上掃了掃。

李躍兒即站出來欠了欠身:“是我孝敬各位奶奶和姑娘的,這是蘇香齋那出的玫瑰糖酥餅,我昨兒買了後覺得味道極好,於是今兒一早又讓人去定了兩盒送過來,也算是我們幾位的一片心。”其實這些點心就她一個人掏銀子,不過做的人情卻平均攤給大家,故坐在李躍兒身邊那幾位姐兒麵上不由都露出親熱的笑。

“玫瑰酥糖餅?”周玲玲正跟自家姐妹炫耀自己那盆紅妝素裹呢,忽一聽這點心的名,即頓了一頓,然後就伸手拿起一塊糖餅輕輕掰開。

李躍兒往周玲玲那看了一眼,然後似的想起什麽般,忙道:“啊,對了,不知奶奶和姑娘們可有誰是吃不得玫瑰花的,這酥糖餅裏有蜜餞玫瑰花

。”

“嘖嘖,誰還吃不得這東西,要說吃不起還差不多!”周府的一位媳婦子即笑了起來。

李躍兒卻是歎一聲:“不瞞奶奶,因為我昨兒就是送了一碟這等玫瑰糖酥餅做人情,不想卻差點出了大事。”

“喔?”這話成功引起好些個女人的注意,即問她出了什麽事。

李躍兒麵上露出幾分驚奇地道:“我給送餅的那位奶奶,她因不知自己的客人吃不得蜜餞玫瑰花,結果令她的貴客當時當場就吐了個天昏地暗,那臉色還煞白煞白的。”

一位穿戴齊整的丫鬟忽然插嘴:“還有這等事,怕是跟這餅無關吧?”

令一位媳婦子也跟著問:“你親眼見到了?”

李躍兒搖頭:“我也是後來聽說的,因那位奶奶說那客人自己說他吃不得蜜餞玫瑰花,所以也令我嚇一跳,就是不知真假。”

周玲玲看著手裏的糖餅,然後笑著道一句:“什麽奶奶客人的,你這姐兒的話倒讓我聽得糊塗了。”

李躍兒笑著解釋:“那原是位當家奶奶,不過是因她丈夫過世後,所以自己當了夾纈店的掌櫃,平日裏的買賣還不錯,總有不少熟客關照她。”

周玲玲接著問:“哦,是在哪的夾纈店?一個守寡的女人自己當掌櫃還真不容易呢。”

“就是西街口那的林記夾纈店,開了十多年了,說來那林大奶奶如今也不過二十**,人又生得極好,這樣開門做買賣確實不大容易。”

“原來是那,我好像聽說過。”周玲玲一笑,又問,“這等玫瑰糖酥餅看著味道不錯,下午也有賣的嗎?”

“一整天都有賣的,我昨兒就是下午往夾纈店那送去一碟,當時還熱乎乎著呢。”

周玲玲手裏的糖酥餅忽的被捏扁了,裏頭的糖心一下子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