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閣的“十八名士”將鑒賞會畫上一個圓滿的結點,接下來冬宴才算正式開始。因前麵大家心裏都有了譜,於是心照不宣,此宴便在這風月靡靡的曲調,在那泛著金波的酒香中拉開了一場交易的序曲。

周守備亦露了臉,且他今日穿的是常服,一進來就先到謝歌弦這寒暄數句,然後又分別跟各位官老爺拱手,接著才跟石大山等人點了點“頭,然後就豪氣的一揮手,示意大家都坐下。韓四道本想上前關心兩句的,隻是瞧著自個嶽父身邊圍著那麽些人,個個身份不俗,不是官老爺就是貴公子,其中更有周守備幾位嫡出姑娘家的姑爺,他微皺了皺眉,終是收了腳。

第一百一十八章賠罪周守備落座後,廳中展示的長台即被撤走,換上一張吃看大桌麵,桌上有以彩絹麵人鮮果等裝成山水故事的玲瓏小景,不過是用以觀賞之物,就是令人咋舌的華美精致。或許因此宴是石大山出的銀子,所以周府絲毫不客氣,吃看大桌麵擺上後,跟著就是各種各樣的金珠玉器,以及讓人眼huā繚亂的水陸美食流水般地送上來。同時還有十二名裝著入時,身姿妖嬈,容貌嬌美的樂戶手執樂器盈盈而入。

李躍兒就在那十二名樂戶當中,她一進來就往莫璃那看了一眼,莫璃隻隨意般地從她麵上掃過,然後就移開了目光。那十二名女子才剛在廳中坐下,又有數名俊童捧著美酒從外進來,低頭垂臉行至廳中官老爺旁邊笑言賄酒。

那些童子個個腰如細柳,麵若溫玉,容貌絲毫不讓女子之嬌美。

這就是周府,糜爛而浮豔的周府,已開始走下坡路的周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大家開始離席相互交談起來。莫璃往廳內掃了一圈,樂戶們還在彈唱起舞”偶爾跟幾位孟浪子弟眉目傳情第一百一十八章賠罪;周守備隻在座上跟幾位官老爺碰杯閑談:賈黑則早竄過去,跟另外幾位綢緞商套刻杳;周泯和莫星卻正好往她這處看過來,隻是他們對上她的目光後,兩人麵上的笑明顯不太一樣:莫二老爺那也再似一開始時的冷清,但即便此時他身邊圍著數位莫氏子弟,但他麵上的表情卻是有些興致缺缺,言語中隻是隨便應付著:韓四道則已收起剛剛的失落,駕輕就熟地跟石大山等人熱絡交談起來,且說著說著,他人就一步一步地往周守備那挪近去,片刻後,他終於跟周守備搭上了話

數十人的大廳內,除了謝歌弦外,誰都沒注意阿聖剛剛已經離開了。

“莫姑娘剛剛可是已談好了買賣?”從周守備那回來後,謝歌弦往莫璃這走了過來,笑著道了一句。

莫璃微笑頜首:“今日都是托了謝大人的福,莫璃感激不盡。”

“我之前還納悶當日莫姑娘為何請我寫下那六個字。”謝歌弦且笑且歎,隻是跟著又道,“不過我還是需要提醒莫姑娘一句,袁師傅若知道自己的心血被姑娘這麽毫不留情的箭掉”那口氣怕是不好消。”

莫璃馬上正色點頭:“多謝公子提醒,宴後我就上門給袁師傅賠罪去。”

“宴後又直接過去賠罪?”謝歌弦忽然打量了莫璃一眼,“外頭的雪還未停,姑娘身子可還撐得住?”

莫璃一怔,謝歌弦便往紅豆那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淡淡一句:“剛剛無意聽到姑娘身邊的丫鬟說”姑娘身子抱恙,今日是強撐著出來的。”莫璃張了張唇,隨後就是一笑:“不過是那丫頭大驚小怪罷了。”

謝歌弦垂下眼,視線落在那張微泛著一抹病態的紅暈的臉上,然後低聲道一句:“何需這般要強,今日你已不虛此行,這等筵席上的人情往來交給賈黑代你周旋便足矣。”莫璃抬眼對上謝歌弦的目光後,忽的怔住。很多次,她對著鏡子時,常會露出這樣的眼神,明明是看著那鏡中的自己”但眼神卻是穿透過去,看著無人知道的,心底的某一處。

為何他會這樣看著她?還是她因頭昏腦脹的關係才產生的錯覺?莫璃怔然不解時,謝歌弦卻已恢複了平日裏那等溫潤親和的笑:“謝某也有些乏了”莫姑娘若是覺得不便突然告辭,那便跟在謝某之後如何?”“謝公子無須……”莫璃回過神”隻是剛出聲,謝歌弦又往莫璃旁邊看了一眼,然後接著道,“要不再等片刻,待阿聖回來了,謝某再跟周府的主人告辭

莫璃收了聲,仔細打量了謝歌弦一眼,她忽然感覺自己看不清這位年輕的大人,其心甲到底盤算著什麽。他總是一副漫不經心之態。但對周遭的事,特別是她身邊的人又似乎是極上心,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她麵前特意提到阿聖了。

不過阿聖也差不多該回來了,莫璃看了謝歌弦一眼後,見對方跟她站得這般近,卻還是毫不避諱地對上她的目光,她不由就將目光移開,然後轉頭,往大廳門口那看過去。

紅豆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裏微有些發怔。觥籌交錯,奢華浮豔,笙簫聒耳的大廳內,每個人看著似都帶著幾分浮躁,唯這兩人之間彌漫著一股道不清的靜謐感。紅豆說不清那是什麽感覺,隻覺得這位謝大人跟自家姑娘身上,似乎有一種她看不見的東西,將他們與這個環境隔開來。

紅豆有些呆呆地看著莫璃的側臉,不過,似乎還有一個人也讓她這種感覺。紅豆想著就歪歪臉,腦海裏浮現出那張棱角分明,仔細一看,也還算好看的臉。那個大胃王,隻要是姑娘做的食物,就讒得跟八輩子沒吃過飯的家夥。可剛剛周府送上這麽多山珍海味,連她都看著眼睛發直,那家夥卻有些興致缺缺的樣。

就在莫璃靜心等待,紅豆神遊天外的時候,阿聖終於回來了。

莫璃即轉過臉,看著紅豆道了一句:“我的暖手爐可是擱在車上?”

聽到這句暗語,紅豆一下子回過神,心裏微有些緊張,忙道:“擱在車上的,姑娘這會子要手爐嗎。”

此時一位周府的小廝正抱著一壇酒,低著頭從外走進來,莫璃搖了搖頭,眼睛看著那邊,嘴裏則輕聲道:“不用,馬上就告辭了,上車後再將手爐點上也一樣。”

莫璃說完話後,阿聖已經了過來,謝歌弦淡淡一笑,也不說什麽,就回了自己的位置。莫璃亦跟著坐下,紅豆捏了捏自己的衣袖,緊緊跟在莫璃身邊。此時,廳中那十二名美人吹拉的曲調已進入高氵朝,輕靈的琴簫之聲漸漸添了尖嘯之色,如似濃鬱的情感無可避免地走到劍拔弩張的地步

琴簫聲婉轉中帶著玉碎的情意,纏綿中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抱著酒壇的青衣小廝,一樣還隻是童子的身量,還未成長起來的四肢宛若女子般纖細,咋一看,與這廳中服侍的俊童並無差別。隻是他低垂著臉,似踩著那清越有激烈的琴簫聲,一步一步走來,走入李躍兒的視線,走到莫璃旁邊。而就在他將要從莫璃席位這走過去的時候,莫璃忽然不小心,將手上的帕子落到地上。紅豆看到後,馬上往前踏一步,並彎腰蹲下去要為自家姑娘撿起帕子,與此同時,阿聖微微伸出腳。

大廳裏的賓客中相談甚歡的時候,廳中一角忽然發出一陣驚呼之聲,同時各種器皿摔到地上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一下子驚了四座。

正進行到最高氵朝處,纏綿的情感是走向徹底決裂還是重歸與好的時刻,因這一意外而突然停了下來。大家皆錯愕地往事出之處看過去,隻見一位小廝和丫鬟皆摔在地上,而莫璃的席麵,連帶著謝歌弦的席麵前被那忽然脫手的一壇酒給砸得淩亂不堪,地上狼藉一片,就連兩人身上都遭了殃。

莫璃被驚得一下子從席位上起身,謝歌弦看了她一眼,心裏一聲苦笑,便也跟著站起身道:“謝某今日可算明白了什麽叫有難同當了。”

其實他還好,他身上的官服本來就是深色,所以那些湯湯水水沾到上麵,看著並不顯。但莫璃卻不一樣了,她本來就是一身素服,隻要沾上點油huā都能瞧得出來,更何況此等情況。

周守備原本還談笑風生的一張臉,此時一下子沉了下來。

紅豆從地上爬起,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樣子,那小廝則是瑟瑟的跪在地上,直接磕頭求饒。

周守備氣得失聲了好一會才勉強壓住火,命他馬上跟莫姑娘和謝大人賠罪去。那小廝被周守備一聲渾厚的地喝嚇得抖了抖身子,然後才轉身朝莫璃和謝歌弦賠罪。可就在他轉身時無意的一抬頭,露出那張長滿huā斑的臉後,在座的賓客不由皆是一愣。

周守備更是氣得發昏,剛剛咋一看還以為是府裏哪個清俊書童,怎麽也沒想到竟生得這般模樣。於是他問了不問,就直接命人拉出去打五十大板給客人賠罪,然後賣掉。

那小廝嚇得呆跪在那,也不出聲了,隻瑟瑟地抖著身子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