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將關門時,紅豆領了莫璃的話剛一出去,李躍兒就找上門來了。()店裏的夥計自是不知道李躍兒跟莫璃之間的交集,隻認得這姐兒曾在雲裳閣舁張那日,領了一幫姐妹過來買了十多匹絲緞,所以有些印象。

“你這店裏的絲綢褪色得厲害,將我好幾匹白緞都給染了,我要見你們東家!”因是將關門之際,所以此時店鋪裏已沒什麽人了,而李躍兒一進店,就將手裏一匹huā綢扔到那櫃台上,然後張嘴毫不客氣地斥了一句。

來寶一愣,慌忙看了一眼匹扔到櫃台上的那匹huā稠,然後遲疑了一下才賠笑著道:“姑娘弄錯了吧,這等huā稠隻要不是放在開水裏煮,那即便是放在冷水裏泡上三天,都不會有絲毫褪色。”

李躍兒橫了他一眼,怒道:“誰跟你說話,讓你們東家出來說,要是不敢見我,那就陪我三匹白緞的銀子,一共五十兩!”

李躍兒生氣時,那眼角眉梢間自帶一股嫵媚風情,來寶看得心頭一跳,不由結巴道:“姑娘,姑娘這,這不是在無理取鬧嗎。這可是店裏最好的huā稠,怎麽可能會,會掉色,還染了別的織物……”“你賠不賠!?”李躍兒說著就要繞過櫃台往裏去,嘴裏跟著道”“那我自己跟你們東家辯理去,我那三匹緞子可不能就這麽白白費了!”

“姑,姑娘,你”你你不能進去……”來寶大驚,怎麽也料不到這姐尼竟是說真的,慌忙追過去要拉住。卻正好這會賈黑從外頭回來,一瞧著這情況,即大步走進來問:“怎麽回事?”“掌,掌櫃……”來寶回頭瞧著是賈黑回來了,不由鬆了口氣,一邊攔住李躍兒,一邊道,“這位姑娘說她從咱店買的huā稠掉色,還染,染到了她自個的幾匹白緞子,要咱賠錢,不然就要找東家說理去!”

賈黑走過來,看了看來寶示意的那匹huā稠,然後又打量了李躍兒一眼,第一眼隻覺得是位眉眼風流的俏姐兒,隻是再一看,即發覺有些眼熟。他怔了怔,卻此時李躍兒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就瞟了賈黑一眼,麵上帶著三分冷七分媚地哼道:“掌櫃怎麽了,掌櫃要是不賠我的損失,我照樣找你們東家去,今兒你們東家不跟我說清這個理,我是不會罷休的

!”聽李躍兒這一開口後,賈黑總算想了起來,這姑娘不就是今日周府請的那十二名樂戶裏的其中一位嗎。這算著時間,周府的冬宴才結束不久,怎麽這姐兒就跑到這邊了?且不說他店裏這等huā稠不會褪色,就算是真的會褪色,這姐兒挑的時間也太怪異了。不僅是剛從周府出來,而且又是他這店將要關門的時候急巴巴地上門,而且既然打著說理或是賠償的旗號,卻為何連個伴都不帶,就隻身一人過來了。

李躍兒自是知道賈黑今日白天也去了周府,隻是她也不點明,隻站在那滿臉不耐煩的樣。

賈黑心裏琢磨了一番後,便嘿嘿一笑:“既然姑娘非要見我東家,那姑娘且先等等,我進去問一聲,看看東家這會有沒有空。”

李躍兒有些不甘不願地道:“快點吧,別打著要拖延的主意,我就等半柱香時間。

賈黑交代來寶等一會再關門,然後就進去了。因紅豆領命出去了,所以莫璃這便暫時由墨染服侍,此時莫璃正準備用晚飯,卻聽到墨染傳進來的話後”怔了怔,便道:“既然如此,就讓賈掌櫃將那位客人請進來吧。”

天慢慢暗了下去,李躍兒跟著墨染走進莫宅後院”行到莫璃這的時候,東廂這邊已經都點起了燈燭”走廊上也點起了兩盞風燈,暖暖的燭光灑到積著些許殘雪的地麵上,反射出一抹明亮的柔光。

這裏的隻是簡單的粉牆黛瓦,不似周府的氣派軒轅,夾沒有絲毫華麗奢靡的排場,宅內很安靜,丫鬟仆從亦很少,但卻有種讓人安心的靜謐感。特別是她進來後,即聞到一股淡淡的飯菜香,非常家常質樸的味道。李躍兒走著走著,心裏不由生出幾分悵然,這個世界,真的離她太遠了。

“我今兒一回來,就躺倒在**,這會才略有些精神呢。”李躍兒進來後,莫璃請她在榻上坐下,然後讓墨染先去外候著,然後她也往那榻上坐下接著道,“我原是打算明兒一早就給你送信過去的,哪想你卻先過來了。”

“你…………病了?”李躍兒一怔,便仔細打量了莫璃一眼。對方此時看起來跟平常略有不同,身上穿著家常的蜜色暗huā襖兒,隻綰著一窩簡單的慵髻,燈燭之下,臉色看不出跟平常有什麽差別,隻覺那姣好的眉眼瞧著比平日柔了幾分但剛剛一進來,她就聞到這屋裏有股濃濃的藥味

“略有不適。”莫璃隨口道了一句,說著就給她倒上一杯熱茶,“先喝杯茶吧,這時候還急匆匆地趕過來,也是難為你了。”“小石頭他…………”李躍兒看了一眼那杯擱到自己跟前,正冒著熱氣的茶水,然後就抬起眼有些急切的看著莫璃。

“他很好,我安排他先住在前院,專門給夥計們準備的房間內。”莫璃放下茶壺,然後兩手輕輕握著溫熱的茶杯,“他剛已經跟店裏的夥計一塊用過晚飯了,這會應該在庫房裏跟著我店裏的賬房先生熟悉環境呢。你若想這會馬上就見他也可以,隻是你需得想好了,是繼續瞞著他,還是直接開口道明所有的事。畢竟之前我跟他說的是,

你是在城南某一大戶人家裏當丫鬟的,待你方便出來的時候,我再安排你們兩姐弟見麵。”

李躍兒一怔,好一會才囁嚅道:,“我……”

“你這會身上穿的,怎麽也不像是個丫鬟。”莫璃歎一聲,“小

石頭可是在周府裏當過幾年小廝的,大戶人家的丫鬟什麽衣著打扮,什麽言行舉止,又什麽時候可以出來,他心裏應該都有數的。”

“他…………有沒有問過我什麽?”好一會,李躍兒才有些艱難地開口。

莫璃點頭:“嗯,一出周府他就求我帶他去見你了,還追著問我,這幾年你過得好不好。”

李躍兒兩眼即含上淚:“你怎麽說的?”

“我說他臉上正長著huā斑呢,這就過去讓你看的話,可不是平白惹你傷心。再說那等大戶人家的規矩向來繁雜,要是讓你隨便出來,萬一惹了主子的不快可不弄巧成拙了。好歹等上幾日,待臉上的huā斑退了,你也告了假,然後再讓你們姐弟兩見麵豈不好,總歸你們姐弟兩要說什麽話,由我給你們傳遞呢,總不會再跟以前一樣斷了音訊的。”

莫璃這一通溫溫緩緩的話說完後,李躍兒終是忍不住低泣出聲,不過數年時間,她的人生就已天翻地覆。滿身汙穢的她再也回不去了,甚至不敢讓自己的親弟弟知道此時她身處何處,亦不敢讓旁的人知道,她的小石頭有一位怎樣的姐姐

“你何須這般難過。”莫璃輕歎,“小石頭如今總算離開周府,你這會哪還有難過的時間,該是好好替他想想將來才是。”

李躍兒勉強收了聲,又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然後才點頭道:“你,你說得沒錯,是我失態了。”

“人之常情而已。”莫璃輕輕一笑,然後道”“說來我也正打算問你呢,小石頭你打算怎麽辦?是就讓他留在我這先當今夥計看看,還是直接給他找個正經的大戶人家,簽個約十年身契進去?”李躍兒即搖頭:“好容易脫離了奴仆的身份,哪還有再急巴巴又賣身進去的道理。”

莫璃停了一會,才緩緩道:“周府的二公子已經注意到小石頭了,今日我領他出來的時候,那周二公子還特意追出去,打算從我手裏討回小石頭。”

李躍兒一驚,莫璃接著道:“我估計他怕是不會就這麽算了的,到時定會過來我這,借口要見小石頭。雖說即便是讓他看到小石頭恢複了原來的相貌,明麵他也做不得什麽,但對方是權貴子弟。常言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所以小石頭若是賣身進某個大戶人家的話,雖是依舊是奴仆身份,但到底也算是在大樹底下乘涼了。到時那周二公子就算是起什麽心思,也得掂量掂量。”

李躍兒臉色微變,皺起一雙好看的細眉:“你的意思是。”

莫璃無奈一歎:“這得由你來決定,我這裏留他不是問題,但除非我一直將他圈在這宅裏,否則真保不齊以後會不會有個萬一或是意外的。”

李躍兒沉默了,莫璃也收了。,然後抬手按了按眉心,說了這麽些話,頭似乎又有些昏沉沉的。油燈上的火苗輕顫了顫,然後爆出一聲劈啪的微響。

“你讓我先想想。

”良夾,李躍兒終於開口。

莫璃點頭:“這事其實也不著急,畢竟合適的大戶人家,信得過的主子也不好尋,隻是你心裏得先有個譜。”

李躍兒抬眼看向莫璃,頓了好一會,才張口:“大恩不言謝,你今日之恩,我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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