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在朱氏一句“照大姑娘的意思辦”的聲中,被莫璃喚來的紅玉給請出了院門。

早愣在一邊不敢吱聲的薛琳這會才輕輕走到莫璃身旁,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句:“表姐今日似乎心情不好。”

莫璃看了一眼,沒說話,薛琳咬了咬唇,就垂下眼:“表姐是不是也生我的氣了?”

莫璃挑眉,唇邊噙著一絲笑:“我為何生你氣?”

“我,我……也是姓薛。”薛琳低垂著臉,喃喃道,聲音控製得剛剛好,絕對能讓才轉身進裏屋的朱氏聽見。還跟她玩這點小心思,那麽幾年這一姑一侄就這麽配合著演戲,真當她沒看出來嗎。莫璃即一笑,就拉起薛琳的手,放柔語氣,提高聲音:“你是我嫡親的表妹,是太太的親外甥女,不是別的人可比的。再說一直以來太太都是將你當成親閨女一般看待,平日裏吃的穿的不都跟我一眼。隻是太太身子向來不大好,還是難免會有關心不到的地方,所以你要是覺得平日裏有哪受了委屈,或是丫鬟們怠慢了,你千萬別自己一個人心裏藏著,定要跟我說。對了,那天給你選的阮紗,我早就交代下去,讓裁縫先給你做,估計明兒就得送過來了,你到時要是瞧著不好,盡管開口讓他們改去,千萬別客氣。”

“璃璃說得沒錯。”莫璃話才落,朱氏就又轉身出來走到薛琳跟前柔聲道,“你這孩子平日裏就是愛多想,有事也不喜歡張口直說,剛剛薛姨娘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怎麽倒往自己身上想了,還是這幾日受了什麽委屈?”

薛琳連忙搖頭:“姨媽誤會了,我就是,就是怕姨媽也會對我生了厭……”

“你這孩子,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朱氏說著就要拉她進屋坐去。莫璃卻是看著薛琳一笑,接著朱氏的話道:“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她是姨娘,你是姑娘,明白嗎?姨娘有不對的地方,太太說兩句算得了什麽。而你,就算不想著太太這些年看護你的這份心,也不該拿自己跟位姨娘相比不是!”

那麽輕描淡寫的一句,不僅將她欲要勾起朱氏的憐惜愧疚抹去,還暗示了她不但不知感恩,還不懂自重。薛琳詫異地對上莫璃的眼睛,卻見那雙眼裏盛滿真誠的笑,可那樣的笑卻看得她心裏一驚。表姐最近待她還是跟以前一般親切,但她卻總覺得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自己曾經那等遊刃有餘的感覺似乎在表姐麵前漸漸失效。

“表姐教訓的是。”薛琳忙垂下眼輕輕應了一聲。

“以後心裏記得就是,要知道這家裏,別說是太太了,就是老爺和老太太都是極心疼你的。”莫璃說著就抬手幫她順了順垂在鬢角的發絲,接著道,“去吧,到底是姑侄,你自小又常跟在她身邊,你這會去跟你說兩句貼心話吧。”

薛琳張了張唇,一時間不知該怎麽應聲,莫璃則笑道:“一碼歸一碼,今日說了薛姨娘,卻不是要你以後就遠了她的意思,明白嗎。”

薛琳點了點頭,心裏知曉自己再繼續留在這也沒大用了,而且她也覺得自己確實該好好想想了,為何明明看好的事,臨到了時就變了樣。

瞧著薛琳離開後,朱氏才打量了莫璃一眼,莫璃一邊上前攙住她的胳膊一邊道:“我扶娘回屋歇著去。”

“你這孩子……”朱氏跟她一塊進屋在臨窗大炕那坐下後,才看著她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隻是隨後又失笑地搖了搖頭,“你這孩子,剛剛怎麽說出那一番話來。”

“娘是指我跟薛姨娘說的那些話?”莫璃試了試朱氏的茶水,然後起身給換了熱茶。

“可不是,你爹哪有另外抬個人進門的意思,再說這事也不是小事,你一個姑娘家怎麽隨隨便便就說出口。”朱氏搖了搖頭,接過莫璃遞過來的熱茶接著道,“娘剛剛在屋裏聽著可是嚇了一跳,幸好及時出去幫你說了是娘的意思。”

莫璃一笑:“我知道娘是定會替我圓話的,所以才大膽了一回。”

朱氏無奈道:“你爹屋裏的事也是你能管的嗎,小心老太太知道了說你。”

莫璃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沉吟了一會後才又道:“隻是娘真不打算好好想想我剛剛說的事麽?奶奶那邊不是也挺著急的麽,我知道前幾日奶奶還特意說您來著。”

朱氏一怔,便慢慢放下茶盞歎了口氣:“老太太也不是說我,隻是多問了幾句而已。”朱氏微蹙了蹙眉,這等話跟自個未出閣的閨女說總有些不妥,隻是她如今除了這個懂事的閨女外,也沒個可述的人在身邊。

“我知道娘對薛姨娘這般好,是看在過世的姨媽麵上,到底是姨媽當年拉的線,又掛著一層親,隻是娘近這幾年,不也都看清楚了薛姨娘什麽性子。您讓一分,她就能欺進三分,而爹也一樣,就算心裏明白卻也架不住心軟。”莫璃說著就微微皺起眉頭,接著道,“我如今大了,好些事爹和娘倒不用為我操心,可是雪兒還小呢。如今她都能將主意打到您專門留給雪兒的東西上,即便您今日不搭理她,可時常日久下來,她天天在爹耳邊叨念,又沒人拘著她,以後要真讓她給我生出個弟弟,照她那性子,雪兒以後可怎麽辦?而且奶奶年紀也大了!”

朱氏怔了一會便道:“她所真能給你爹生個兒子,娘心頭這懸了幾十年的石頭也就得放下了。”

“娘,你還不清楚麽,咱莫家是需要香火,但卻不一定指著她!您另外挑個老實的,這樣不僅能顧得親戚臉麵,也可以防著她以後生出什麽風浪,再說我剛剛說的也沒錯,她都兩年了,也不見消息,您另外找一個誰也說不出什麽來,而且爹如今都四十多了呢。”

“你這孩子……還沒出閣呢,倒是越說臉皮越厚了!”

“我不都十六了麽,這天天瞧著眼裏的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莫璃低聲道,“再說我是跟自個娘親說的,怕什麽。”

朱氏看著自個閨女這滿是憂慮的表情,隻得輕聲道:“娘明白你的心,這事娘也曾跟你爹提起過,隻是你爹卻說再等等看,畢竟這也是一筆開銷,而且這也不是一看就能相中的事。”朱氏說著心裏就歎了口氣,其實莫六斤是覺得最近身體不甚好,所以他連薛姨娘那都少去。但這事她卻不能跟自個閨女明說,老太太那邊也是不敢透露,隻能借著自己身體不好的由頭,悄悄給莫六斤抓藥煎。

“那也不能就這麽由著她下去。”莫璃想了一會便道,“我剛剛說給雪兒準備個丫鬟的事,娘倒是該想想的,雪兒自小被奶奶帶在身邊,多是劉媽照顧著。隻是如今雪兒都六歲了,我五歲那年,娘不是就已經給我挑了專門的丫鬟了麽。再說您屋裏如今也就紅玉一個大丫鬟,去年那位贖身出去後,您也一直沒再添上,何不就趁這機會,哪天讓牙婆子領人過來一起看看。”

薛姨娘的事不值她費什麽心思,娘隻是抹不開麵說罷了,今日她這一番敲打,接下來朱氏若馬上給自己屋裏添個丫鬟,足夠那女人忐忑不安的。隻是想到這,莫璃心裏卻輕輕歎了口氣,其實她更希望的是她娘能給她生個弟弟,可朱氏如今都過四十了,一直以來身子就不是很好,若真有個萬一,她再承受不起。

還有她爹,莫璃忽的想起當年的慘事,心頭即猛地一陣抽痛。

她爹就是從韓四道之前那個陷阱開始,身上的債如雪球般越滾越大,最後扛不住了,也不知是否是被韓四道暗中唆使,竟萌生出賠上身家性命賭一把的荒唐念頭。結果,竟真是被人從賭場裏抬了回來,且她家又不得不變賣家產,連帶老太太多年存下了的體己都拿了出來,才勉強將賭場的窟窿填滿……

她不能再讓這種慘事發生!

朱氏想了想就點頭:“你說得倒沒錯,是該專門給雪兒找個丫鬟,就當是找個伴兒,平日裏陪她玩玩也是好的。”

莫璃即道:“那娘過兩日就讓牙婆領人過來看看?我也幫雪兒挑一挑。”

朱氏笑了:“好好,就聽你的,你一會跟雪兒說去。”

“對了娘,今兒爹回來後,您好好跟爹說說吧,薛姨娘那邊不能老這麽縱著。爹本來就是耳根子軟,您再不說,那薛姨娘隻要找機會哭上幾日,我今兒這一通話豈不白說了。”

“你呀——娘心裏明白,你還操心到你爹頭上了,去吧,不是說今兒要做牛肉餅的嗎,這都什麽時候了。”

“差點忘了,顧大娘怕是要說我了。”瞧這事兒都說好了,莫璃便笑著站起身,“那我先去廚房那忙了。”

從朱氏那出來後,莫璃輕輕舒了口氣,然後叫來紅豆問:“表姑娘剛剛去薛姨娘那邊了?”

“是,不過隻去了一會就出來了。”

莫璃點了點頭,一邊往廚房那去,心裏一邊思量,照著以前那些事推算,接下來薛琳應該會開始跟韓四道接觸,而謝家和楊家那邊也差不多要開始新一輪的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