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金陵所達到的視聽效果告訴人們,它不如夜晚熱鬧。

或許是因為秦淮河畔風流溫柔鄉隻在夜晚花燈璀璨鶯歌燕舞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月下眠的小宅子選的位置比較偏僻,距離城中心頗有一段距離,已是十分接近城郊的地方了,除了每日卯時末和酉時左右會有一位張姓的中年婦人前來掃灑一次外很少有人踏足此處,周圍三三兩兩的鄰居都是在城西商坊有鋪子的小商販,幾乎家家早出晚歸,像月下眠這般閑到發毛的委實很罕見。

住了一兩日,果然有官府的人上門搜查詢問關於那晚秦淮河畔刺客一事,月下眠很明智的選擇了雪清歡作為代表發言人——

“雪姑娘當時在何處?”

“街上。”

“哪條街?”

“燕子河街。”

“雪姑娘距離凶殺現場如此之近可看清刺客模樣了嗎?”

“沒有。”

“姑娘可知包庇犯人可是重罪,是要連坐的。”

“哦。”

“……那姑娘看清犯人的長相了嗎?”

“沒有。”

“……”

……

“雪姑娘可知那晚被殺害的是何人?”

“不知道。”

“……姑娘打擾了,請留步。”

月下眠得意一笑:“完美~”

……

這日午後,剛下過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夏蟲還躲在草叢裏做秋季到來之前的最後一次掙紮,此起彼伏的扯著嗓子嗷嗷叫。

月下眠握著一把瓜子,暗搓搓的行使著自己身為主子的權利:“明順,你去瞧瞧清歡在家不。”

明順奇怪地看著很做作的自家殿下:“殿下,小雪剛被您指派去成衣鋪子視察工作了,怎麽可能在呢!”

月下眠毫不客氣地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你丫這輩子不想吃零食了?”

你瞧瞧,動不動就威脅人,還是按輩子的威脅,不開口還罷了,一張口便是“這輩子你不想幹啥啥了”,但是明順那倒黴孩子偏偏就怕這一套!

“是,殿下!”明順果斷拋棄雪清歡,鬼鬼祟祟的將三進的宅子搜索了一遍:“殿下放心,小雪真的不在。”

“那就好。”

“……您想做什麽?”明順見月下眠做了這般多前期準備後突然放下心來的模樣便容易往幺蛾子那邊想去,他警惕地占據著門口,萬一月下眠的幺蛾子開始撲騰翅膀,他便能迅速跑到街上喊來雪清歡來收拾他,“您是不是想趁小雪不在的時候去逛青樓?或者您想把那些女人招到家裏來?是不是您的相好找上門來了?您竟然背著奴婢偷偷養了外室,奴婢要告訴小雪……”

“滾犢砸!”月下眠剜了他一眼,指使他去撿地上散落的瓜子皮,“罰你把這裏打掃幹淨!”

明順默默的蹲下撿著似乎永遠也撿不完的瓜子皮,他還未反應過來到

底是哪裏得罪了月下眠,被罰撿瓜子皮。

“什麽青樓女人的,本王隻是想說點壞話而已……但是你不能說,背後說人壞話是要長針眼的!”

明順:“……”看到不該看的才會長針眼呢!

“噗……你說本王這是造的什麽孽……”月下眠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一邊“噗噗”吐著瓜子皮,一邊滿臉憤慨的抱怨著,“本王原以為隻要離開京城便能擺脫三四那對狼狽為奸的好基友和雪清宛那個毒湯達人,沒想到兜兜轉轉三四個地方竟然會在金陵遇到雪清敏,這兩隻雪公子沒一個好惹的……全特麽、咳咳……全是戀妹狂,噗……本王看到雪清敏那一瞬,絲毫不差於看到雪清宛站在麵前,簡直方的不能再方!噗……哪哪兒都不得安生!噗……”

按照一般的邏輯來說,當老大的講完話要麽會有如雷鳴般的掌聲響起,要麽會有**迭起的呼應支持。

然而,事實上並沒有人作出應有的回應……

需要群眾進行安慰的月下眠看了眼難得沉默不語的倒黴孩子:“明順,說句話表示表示。”

明順天真的以為隻要不說話就會變成小透明,卻還是被點到了名,他歎了口氣,表情十分無奈:“殿下,雪公子實在是太多了,您見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打倒一個雪公子,千千萬萬個雪公子站起來,或許您這輩子是擺脫不了‘雪公子’的圍追堵截了,如果您想擺脫,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放棄雪姑娘……”

“雖然明順你的成語用的很好,值得表揚和嘉獎,但是他們想得美!”月下眠“噗”的吐了一口瓜子皮,恨恨地說,“清歡以後隻能是本王的小姑娘!隻是本王的!”

明順敷衍的點頭稱是,但他內心是非常不看好月下眠與雪公子們對決的,而且他關心的重點也不是這個:“殿下,您會嘉獎奴婢什麽?”

沒有得到想象中搖旗呐喊的月下眠鬱卒地站起身來,拍拍爪子上的殘屑向裏屋走去,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來又吩咐了明順一聲:“嘉獎你一巴掌!在張大嫂看到之前你趕緊把瓜子皮收拾幹淨,不然本王就說是你吃的!”

一想起張大嫂不帶喘氣斷篇的叨叨叨,明順整個人都不好了:“……”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

抱了一遝賬本外加一個精致小包袱的雪清歡與在鋪子門口等了她一會兒的雪清敏會合,雪清敏自然而然的接過她手中的東西,乘送她回宅子的時機借助閑聊的方式打聽月下眠最近又做了哪些讓雪清宛恨不得掀了安親王府的缺德事兒,否則雪清宛不可能主動寫信給他,並且在信中著重點明如果雪清歡出現在金陵,一定要將他們帶到四姐姐家去。

雪清敏在金陵逗留了好些天,總算是等來了這一行人。

大腦時常轉不過彎兒來的雪清歡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兩個字便打發了雪清敏:“無事。”

雪清敏得不到準確答案隻好

默默咽下這口惡氣,他岔開話題說道:“既然來金陵了還是要去看看四姐姐,前些年她與四姐夫從亓官家的老宅子分家出來做生意,如今生意很有起色,在城東珍珠巷置辦了新宅子,安親王中秋可是要回京?不回的話那真是太好了,不如一同去四姐姐家過中秋,聽說安親王做生意很有心得,四姐姐也算是雪家黃衣裏的翹楚,做個商業交流很是不錯……對了,家主已經允許四姐姐將她的長子記入雪氏族譜,今年正好準備入白衣閣,安親王的文學造詣天下聞名,若能受到他的指點,想必四姐姐會很感激……”

雪清歡一一點頭應下,打算回到宅子後說與月下眠聽。

雪清敏跟著尚不知正在引狼入室的雪清歡摸清了月下眠私宅的地址,兩隻虛偽的男人在家門口你來我往客套了一番,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隻是上輩子有緣無分這輩子再續前緣的好基友,那戀戀不舍的表情和深情凝視的目光告訴人們他倆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攜手跳進婚姻的墳墓!

雪清敏戀戀不舍的看著這處私宅以及門口站著的那人,暗道:“哦~原來在這裏,即使我不能住進去我也要時常來騷擾一番,免得他又出什麽幺蛾子!小十八隻能是雪清宛的,誰也不準搶!”

月下眠笑眯眯的看著眼前這個磨嘰了半天還不肯走的雪公子之一,心裏的小人兒拿著磚頭在他臉上拍來拍去:“別以為到了門口本王就會請你進去,想都別想!清歡隻能是本王的!一群戀妹狂魔!”

按時前來掃灑的張大嫂用異樣的眼光問候過兩個人,在看到地上那七零八落的瓜子皮後,看向明順的目光十分險惡!明順那倒黴孩子撿了一下午瓜子皮,正感覺腰酸背痛腿抽筋,張大嫂的眼神和微張的雙唇讓他一下清醒了不少,趴在地上恨不得滾兩圈把地麵舔幹淨。

晚上準備開飯時門口那癡纏的兩個人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兩個人不知言語交鋒了什麽,都被對方氣得內心小人兒吐了一缸又一缸的老血,臉上卻還是一副笑意盈盈欲語還休的模樣。

雪清歡得空將雪清敏的邀請傳達給月下眠得知,被瓜子皮折磨的腰身酸軟的明順一聽到“安親王的文學造詣天下聞名”這句話後立刻精神百倍,仿佛雪清敏誇的不是月下眠而是他。

明順眉飛色舞的看著把青菜當做雪清敏來撕咬的月下眠說道:“殿下,雪公子還是很認可您的嘛,這說明您除了小氣也不是一點點優點都沒有……”

月下眠頓了頓,用力撕下一片青菜葉子,狠狠地嚼碎了咽下,猙獰地笑道:“謝謝!本王就是一個如此有文化又如此有素養的小氣鬼!”

明順果斷住嘴,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被罰撿了一下午瓜子皮了——

趕緊閉上你這張賤嘴哦!

雪清歡瞄了這相愛相殺的兩隻一眼,咬著大餅回想著四姐姐家裏那隻八百年也見不上一麵、比自己年紀還大的外甥到底長啥樣來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