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準備祭品那天開始,月下眠就盼著天氣趕快好起來,最好能有個陽光溫暖微風拂麵的大晴天,該曬麥的曬麥,該上山的上山。

然而天公並不總遂人願,最近數日的天氣皆不甚佳,遠處的雲層看上去像灰撲撲的鴉群,近處的又給人一種厚實非常的傾軋感,從晨曦時分到黃昏日暮著實難見幾分日光,整日昏昏沉沉的像是隨時要落下雨滴的樣子,但偶爾刮起的那麽一陣過耳小風卻是十分燥熱,吹得人心煩意亂。天氣不好影響得人心裏也煩悶不已,隻想將手頭的活計統統扔到一旁去,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要做……

其實鋪墊這麽多,說白了就是想偷懶~

月下眠找了無數個不是借口的借口再次向朝廷申請曠朝罷工的權利,被他常年翻來覆去瞎折騰的禮部尚書那顆老心髒真是又累又塞,隻權當此人從來都不是自己衙門裏的,隻要月下眠自己高興了就好,隨他愛哪兒哪兒去,隻求他千萬不要來跟自己請假!

月下眠在苦逼的禮部尚書那裏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結果,緊接著便很有先見之明的牽好雪清歡到奏疏殿去騷擾皇帝陛下。日理萬機的皇帝陛下看完他胡話連篇的奏折後不想再處理國家大事,隻想吹胡子瞪眼地將奏折摔在月下眠那張總也正經不起來的臉上,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隻是無奈雪清歡速度太快一下就給接住了,遞還月下眠並縱容他嬉皮笑臉的將奏折重新呈回到龍案上,二人將皇帝陛下氣了個半死自己卻高高興興的雙雙把家還。

皇帝陛下憤怒拍案:“逆子!逆子啊!朕再也不想見到這個逆子了!”

福全小聲插嘴道:“陛下,您中秋節的時候就是這樣說的……”

皇帝陛下甩出一枚茶盞:“上茶!”

……

明天便是九月十三日,今晚的星星依舊是少的可憐,東一個西一枚的掛在天幕上無所事事,缺口的月亮亦是光芒暗淡,躲在雲層後麵萎靡不振,偶爾大發慈悲漏下的光亮也被院子裏縱橫交錯的茂密枝葉擋去了七八分,餘光隻夠在窗紙上投下樹枝斑駁淩亂的灰影。

真可謂是“月黑風高夜,偷雞摸狗時”!

安親王府書房裏的燈火一直亮至三更時分猶未歇,月下眠伏案抄抄寫寫,難得的勤奮模樣惹得雪清歡和明順接連看了他好幾眼,再看他那時不時就暴露一下的賤兮兮的表情便知他做的不是什麽正經事。

月下眠正經起來才有戲可看,不正經那就沒啥可看的了,二人收回目光各自安分。

明順坐在小板凳上對雪清歡的外袍卯足了勁顯擺自己繡花的手藝,雪清歡被迫隻穿一件黑色裏衣坐在一旁看他飛針走線,想不明白自己的衣服為什麽不能繡自己的名字反而要繡上個“安”字,自己的衣服繡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若是被人看到了該有多可笑!

明順很快就完工,他將衣服還給雪清歡時神神秘秘的問她:“知道為啥給你繡個‘安’不?”

“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不?”

雪清歡係腰封的手一頓,抬頭看了眼神裏滿是期待的明順一眼,回道:“不想。”

明順咬著小手絹幽怨不已:“不按常理出牌,一點都

不可愛!”

雪清歡在明順怨婦似的目光掃蕩中蹲回房梁上,卻在無意低頭間看到月下眠手邊的一張紙上有自己的名字——《雪清歡個人私有財產責任書》。

什麽鬼?

又要劃分銀子給我嗎?

上次說好了又反悔,騙子!

雪清歡很鄙視說話不算話的月下眠。

尚不知自己被劃分進“騙子”行列的月下眠向雪清歡招招手,笑得像隻狐狸精:“清歡,來嘛~”

自打中秋節那莫名其妙的一晚過後,雪清歡就發現自己對月下眠笑容的抵抗力好像在日益下降,月下眠一笑她便很容易忘記剛剛對他產生的負麵情緒,眼中腦中滿是那誘人的笑意,吸引著雪清歡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他。

譬如現在,剛剛還對月下眠從頭鄙視到腳的雪清歡雙腳往梁上一勾,整個人倒掛在下來,乖乖的附耳過去聽他說話。

更早發現這個現象並且更懂得如何運用這個優勢的月下眠笑眯眯的與她咬起了耳朵:“清歡,事情是醬紫的……”

明順親眼看著這二人說著悄悄話,說完以後雪清歡就跳窗跑了,他無比好奇這二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然而月下眠卻告訴他“不跟你說是為你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如此恐嚇仍嚇不住明順爆棚的好奇心,越不說他越好奇,除非月下眠好心告訴他,否則今晚他很難睡著!

月下眠看明順實在好奇得痛苦,便拍拍他的肩許諾道:“你猜,猜中了本王就告訴你。”

明順眯著小眼睛撓著下巴想了許久,十分肯定的說道:“跟奴婢分享的不一定是好事,但瞞著奴婢的肯定不是好事!奴婢一看您的表情就知道……啊!您不會是讓小雪去偷哪位大人出來吧?”

月下眠拋給他一個“你淨胡說”的眼神,明順很不服氣並向他扔回了一個“您有前科”的眼神。

月下眠的辯解無力又蒼白:“本王那是借,不是偷!有借有還,沒聽說過誰偷了還換回去的!”

明順木著臉:“您有前科。”

“你不要胡說,本王從不偷人!”

“您有前科。”

“那人是清歡偷出來的~”

“您有前科。”

“你有完沒完!”

明順果斷拋出重點:“您讓小雪去偷什麽了?”

月下眠冷哼:“跟你有半兩銀子的關係嗎?”

雪清歡拎著包袱回來的時候正巧看到這二人眉來眼去順帶著唇槍舌劍的做作模樣,她將偷回來的東西大大方方的往案上一放,帶起了一聲悶響。

咦?

輪廓看上去好生眼熟的說!

明順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個四四方方的小包袱吸引了過去,他爪子很不安分的伸過去卻被雪清歡眼疾手快的拍掉了。

轉眼卻見一旁的月下眠從身後的書架上取下一盒朱砂倒進硯中親自動手研磨了一番,磨好朱砂後又見他從貼身的小口袋裏取出那幾張讓明順數日食難下咽、夜難安寢的紙張,表情十分鄭重的將它分放在案上。

對月下眠這些奇怪的行為雪清歡雖是迷惑但無甚好奇,明順卻是好奇上又加好奇……簡直要

好奇死了!

月下眠一手端硯一手拈紙來到雪清歡麵前,他先將朱砂遞過去,示意雪清歡將右手拇指沾滿朱砂墨,又將紙張遞過去,唇畔露出淺淺的、狐狸一般的笑意:“來,在這裏拍個小巴掌印~”

雪清歡眉心一蹙,感覺這人要出幺蛾子,她其實是很想拒絕月下眠的請求的,但內心卻無法抗拒他的笑容,一如月下眠無法抗拒她的眼睛一樣!

月下眠掐著那張紙險些笑出聲來,他找出自己的私人小印,在雪清歡的巴掌印上扣下第一個印章,又翻出安親王的王印在私印旁加蓋一章……以前寫八百裏加急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麽用心過!

明順看著月下眠倒騰來倒騰去就是不告訴他到底在倒騰什麽,憋了許多天,他終於難以抑製體內的好奇之力,非要在今晚問出個所以然來不可,他想的是,萬一殿下犯個什麽錯誤,明天也好跟先皇後告狀!

遂湊上前去問道:“殿下,您在做什麽?”

月下眠一邊拆著雪清歡帶回來的那個小包袱,一邊不忘恐嚇明順:“知道的越多,你死的越快,本王這是為你好!”

明順握拳:“奴婢不怕死!”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殿下您就發發善心告訴奴婢一下咯~

月下眠陰測測的笑著並不答話,自顧自打開了那個小包袱,搬起裏麵的東西在紙上重重印下!

明順瞬間瞪大眼睛,驚悚至口吃:“玉……玉玉玉璽?!”

“對,是玉璽,正宗和氏璧雕琢的傳國玉璽!”月下眠笑嘻嘻地掂了下手裏的玉璽。

明順感覺自己大限將至,離去下麵見爹娘兄弟的日子不遠了,頓時哭得慘兮兮:“殿……殿下,奴婢還沒活夠呢!”

“沒事兒,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一句話成功的嚇暈了明順。

哈哈哈……月下眠表示嘲笑。

……

明順醒來的時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覺自己的腦袋還在上麵穩穩地待著,他舒了一口氣,還好,沒有趁自己暈過去就被拖出去砍了腦袋……

咦?

這是什麽?

明順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張紙,紙上有半個巴掌印,巴掌上並排著三個大小不一的印章,他拿到手後卻發現後麵還有好幾張。

“膽小鬼,玉璽已經送回去了,你死不了了……這個拿去,隨便看!”

月下眠笑盈盈的看著他,抖了抖手裏那幾張紙,示意他可以隨便拿去看。

明順尚未從“不用被砍頭”的驚喜中跳出來月下眠又送了他一個如此大的驚喜,他難掩激動的心情,雙手顫抖著接過那幾張紙——

“雪清歡個人私有財產責任書?本王月下眠,現年二十有四,行七。父延瑞建坤帝,母先皇後吳氏……本王作為安親王府第一活物現已養活不起,特自願將本王轉讓與客卿雪清歡,本王今後將屬於雪清歡個人私有財產,任何人不得覬覦,任何人不得垂涎,任何……殿下,您這是賣身了啊!奴婢要告訴先皇後!”

月下眠一臉“你去啊快去啊本王無所謂”的表情,雪清歡已是一臉懵比。

今晚她到底是上了怎樣一條賊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