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皇家人肚子裏的彎彎繞繞多,凡是能在官場裏浸**十數年不倒的人肚子裏的那些個彎彎繞繞都要遠遠多於他們所侍奉之人,否則在帝位更迭之際如何能找到正確的隊伍,又如何能在“伴君如伴虎”的朝堂中揣測聖意,殫精竭慮一輩子隻為保全一家老小的微薄性命。
陳淑妃處心積慮經營了三十多年的根基於一夕之間被婉提拉幾近連根拔起,不僅自己大權旁落,使得一向與其不甚對付的成貴妃從中漁翁得利,更是從此留下了“身負惡疾”的惡名,而作為圍觀群眾之一的月下樘亦被牽累受罰,一年一度宣揚國威的立功機會就此便宜了小透明月下眠。這件事發生得實在是太突然了,那群兢兢業業無時無刻不在揣摩皇帝陛下心意的朝臣想出了無數種可能,想到最後卻感覺或許真的隻是因為皇帝陛下對婉提拉愛的那麽深、愛的那麽認真才將陳淑妃關起來的,至於月下樘被一同禁足一事隻可能是禦史台那群不喜歡雪中送炭隻喜歡落井下石的老匹夫們搞的鬼。
說到底,恨隻恨那異族妖妃太過禍水,將一位英明神武的明君生生禍害成了偏信美色的……咳,後麵的話隻想想便好,萬萬不能說出口!
然而就在大家以為這件事即將掀過篇的時候,宮裏又傳出了陳丞相告老還鄉的消息,雖說是“告老還鄉”,可又有幾人不知陳丞相其實是被皇帝給罷了官,那罪名說出去都會讓人臉紅又心驚——“治家不嚴,何以治國”!
年愈七旬的陳丞相原本再過個一年半載的便可以圓滿地結束自己這一生曆經三朝且恢宏壯闊的仕途生涯,待他百年以後,不僅能夠博得一個“三朝忠臣”的好名聲,還能在青史上留下足夠濃重的一筆。隻歎他那心心念念小心維持了大半輩子的名聲如今卻生生毀在了一群爭風吃醋的後宅女人手中,真可謂是晚節不保,著實令人感慨又惋惜!
至於皇帝陛下如此輕易便舍棄了老重臣的做法,亦是讓某些大半輩子都沉浮於官場宦海的人感到心寒不已。而更讓人心寒的,卻是那些平日裏活蹦亂跳著刷存在感,對陳丞相和月下樘聲聲附和,自稱是“丞相門生”的大小官員,在得知恩師被罷官的消息後竟然一個個龜縮起來,一聲不吭,終是讓人得見什麽才是“曲終人散”“人走茶涼”!
隨著發生的事情逐漸多起來,那些處於漩渦中心的人的心思也終是歇不下了:後宮有陳淑妃失寵在先,前朝有陳丞相罷官在後,那些平日裏相當活泛的所謂的“丞相門生”們竟然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難不成陳家就此失勢?陳家若是徹底倒了,那禁足於三皇子府的月下樘該如何自處,甚至於儲君之位……
想到這裏,不由得撫胸長歎:“幸好那異族妖妃還未曾誕下子嗣,否則鹿死誰手還真的不好說。”
此時又有某明白人搖頭否決:“嘖,別想太多,三皇子受陛下寵信多年,朝中又有多半支持他的臣子,儲君之位不會輕易讓人。更何況妖妃非我族類,其子也必帶異族血統,即便陛下愛屋及烏,卻也不能罔顧血脈之傳統,將帝位交與外族之手!”
話雖這般說,但皇
帝陛下遲遲不肯立太子的做法難免會讓人心生疑竇,再加上陳家最近頻頻出事,前朝後宮的支柱靠山都倒下了,那些個一向自詡堅定不移支持三皇子的人不免有些許焦慮和動搖,他們時時刻刻注視著後宮的動向,生怕傳出婉提拉有孕的消息,而原本應該屬於月下樘的立功機會突然間轉向月下眠,亦使得他們將餘光投向了安親王府。
在這一片波譎雲詭的氛圍中,安親王府未免顯得太過於平靜和安逸,然而愈是靜寂,愈是有一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即便是神經大條的明順都從雪清歡日益冷硬警惕的神情中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為此,他也嚐試做出了一係列的努力,可月下眠卻無情的打擊了他——
“明順啊,說實話,朝廷格局不會因為你少吃兩串糖葫蘆而改變什麽,所以你真的可以盡情的吃,禦史台不會因為你糖葫蘆吃多了而揪本王的小尾巴!”
說真的,禦史台那群耿直若是想彈劾某一隻,他們能將那人上八代是做什麽的和下八代可能會做什麽統統給他翻出來當做罪證,然後寫一份措詞造句之間將危害無限誇大的奏折上達天聽,最後坐等圍觀那人被掀翻小船後的淒慘模樣。如果那人這次沒有被成功翻船,禦史台耿直們便會一直彈劾下去,直到他的船被彈漏水了為止!
所以,禦史台的口號一直都是——我們就是如此的耿直而堅強!
明順舔著手裏的糖葫蘆,反複求得月下眠的保證:“殿下,奴婢可不算您的上八代和下八代,禦史台彈劾您的時候您一定要跟他們講清楚跟奴婢沒有關係噢,買糖葫蘆的錢可是您給的,糖葫蘆是小雪買的,這都跟奴婢沒有關係噢……”
正與王承疇一同巡邏王府的雪清歡聽到如此不要臉的話後幽幽回了一句:“你吃,是主犯。”
明順頓時感覺那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正塞在喉嚨中間上不來下不去,噎得他好生難受。
月下眠靠在二樓的窗邊聽某隻剛從李家撤回的府衛匯報情況,一番說辭聽下來聽得他直皺眉,臉上的淺笑不免陰森了幾分:“聽你們的意思李家柴房可真夠詭異的,發現了異常卻找不到原因,你們是在寫恐怖話本嗎?”
“不、不是,屬下等失職,請殿下責罰。”
“這便是你們所謂的精英,一群人忙活了大半個月卻找不到一個藏在柴房裏的機關……的確是失職,回去找你們王統領領罰,順便讓他去求一求雪姑娘,指不定雪姑娘哪天心情一好就替你們把難題給解決了。”
“是!”又要麻煩雪姑娘,真心不好意思開口怎麽辦!
府衛羞慚不已,退下時臉色漲紅似要滴血一般,惹得明順朝他瞄了好幾眼,一心懷疑是不是月下眠在樓上對他做了什麽“好過分的事”。
李家柴房的“恐怖”明順沒有機會去經曆一遍,但他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正殿的恐怖氣氛。
“七弟,好久不見。”此時應當坐在家中麵壁思過的月下樘竟然出現在了安親王府,還大大方方的坐在正殿等待月下眠接待。
月下眠搖著折扇笑
得跟朵花似的:“矮油?三皇兄怎麽這麽久才來看望弟弟?弟弟還想著讓清歡去接應一下三皇兄,不曾想三皇兄已經大駕光臨了,嘖~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
月下樘絲毫沒有被人揪住小辮子的緊張感,反而一臉自在的與月下眠搭起了閑話:“難得七弟有心,舍得讓雪姑娘與我親近,既然如此想必七弟對眼下的狀況清楚得很,不知七弟還有沒有吃得下飯的閑心。”
“有的有的~”月下眠笑嘻嘻地咬了一口雲片糕,那悠閑地模樣看得月下樘一陣牙疼。隻聽月下眠接著說道:“不知三皇兄離府與父皇報備過沒有?”
“你不必威脅我,如今的父皇豈有閑情來操心此等微末小事,”說著,月下樘像是要站起身來,卻又立即被雪清歡攔下了,他冷哼一聲坐回原處,嘴角扯出個陰鷙的笑容,“雪姑娘還是將劍放下的好,想立功一會兒有的是機會!”
月下眠示意雪清歡到自己身邊來,像是沒有聽懂月下樘的話:“噢~隻顧閑聊,弟弟竟忘記詢問三皇兄來此有何貴幹了,不知三皇兄方不方便與弟弟透露一下?”
“你知道的,”月下樘看著月下眠,一字一句說給他聽:“我要虎符!”
月下眠挑挑眉,笑道:“竟是如此……區區虎符而已,三皇兄想要說一聲便是,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安親王府地方小,放不下三皇兄的一千府兵!”
“既然你這般清楚,我也不多話了,隻要七弟將虎符交與我,安親王府此後自然無虞。”
月下眠放下手中的雲片糕,笑容相當肆意無畏:“好說好說,虎符嘛……不給!”
這該死的一家子,已經是第三次違逆我的意思了!
月下樘正要為虎符到手而欣喜,不妨聽到如此幹脆的拒絕,頓時沉下臉來拍案而起:“月下眠!你……”
“坐下。”原本站在月下眠身邊的雪清歡瞬間出現在月下樘眼前,麵無表情的盯著他,冰涼刺骨的星追劍再次架上他的脖頸。
“雪清歡你放肆,膽敢犯上忤逆!”月下樘跌坐下,雖心有不甘,卻不敢確定雪清歡到底有沒有顧忌,亦不敢確定在自己人頭落地之前外麵的人來不來得及救他。
“以三皇兄的身份怕是還算不得犯上忤逆,三皇兄請慎言,免得又被有心人揪到小尾巴哦~”月下眠很善意的提醒卻換來惡狠狠地瞪視。
月下樘雙手緊扣在憑幾把手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齒:“七弟就不怕我死在你家客卿手裏?這種事父皇還是會管上一管的。”
月下眠一陣心疼:“你輕點兒,那是黃花梨木的……”
不等月下樘再次發作雪清歡便將劍尖往前送了幾寸,冷聲說道:“我有無數種辦法讓你死的悄無聲息,屍體爛盡都不會有人發現。”
“月下眠!”月下樘紅著眼睛咆哮道:“即便是死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獄!”
被點到名的某人隻搖著扇子笑,不說話。
雪清歡抬高星追劍,逼得月下樘仰首看著她——
“我在,誰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