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月下眠身上的繩子被忽倫一圈一圈的解開,雪清歡腳下四周已灑滿了一層又一層從傷口噴濺的血跡,她握匕首的手鮮血淋漓,微微有些顫抖。

押糧的某小兵慌裏慌張的跑過來,聲音裏帶著哭腔說道:“雪姑娘,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我們把糧食給他們吧!”

雪清歡深吸一口氣,定了定有些迷離的目光,有些虛弱的對他說:“回去,不是糧食。”

小兵臉上涕淚橫流不肯走,卻被雪清歡輕飄飄的一掌推回馬車旁。

“雪清歡,”忽倫揚了揚手裏的麻繩,笑容裏滿是對將死之人的嘲諷,“你好看,不能死太醜,最後三圈,一次解決,你自盡,我放人!”

“不行,你先放人。”

忽倫將彎刀往月下眠脖頸上蹭了下,傷口不深卻有血湧出,染紅了月下眠圍在頸間的白狐狸圍脖。

“不準動他!”雪清歡反轉匕首抵在自己胸口,說道,“我死,你放人。”

忽倫興奮起來,甚至激動地聲音都在發抖:“快自盡,你死了,他自由了……快!”

趁他手鬆開的一瞬,月下眠紅著眼睛向雪清歡咆哮:“雪清歡,你若是敢死,本王便將你唔……”

又是忽倫這匹夫!

月下眠惡狠狠地瞪向忽倫,眼睛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

忽倫陰陰笑了兩聲:“聽說、你倆關係、不一樣與別人,看著最親人、死在眼前,心痛死!”

忽倫你最好別讓本王活著回到西關!

月下眠扭過臉去看向雪清歡,接連兩次潛逃失敗後他已經對自己這具手無縛雞之力的皮囊提不起任何興趣了,死便死了吧,還能去陪雪清歡去來世溜達,若不死隻待回營後便要好生“調教”她一番雪清歡,讓她知道自己的性命遠遠重於他……嗯,還要厚著臉皮跟她說“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她不會死!我相信她不會死,她可以騙過忽倫……眼睛突然有點奇怪的感覺,好像是雪沫飄進去了,流出來就好了,可是為何流不出來……

雪清歡遲遲沒有動手,卻沉默地凝視了月下眠很久,看著他飆紅的眼眶,心中突然後悔了——

她不想刺下這最後一刀了,即使是假的,她也不想了。

“快點!”忽倫已經等不及了,要不是對眼前這女人沒有把握,他早就上前解決了她。

殿下心眼那麽多一定能看出這是假的,我相信他能逃脫得了!

雪清歡看著月下眠,用力按下匕首……血很快便湧了出來,“嗤”地一聲在雪地上撲出一個坑。

痛……呼吸都有些艱難,好像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了……他到底安全了沒有……身體突然有點冷……

月下眠目眥欲裂地看著雪清歡銀白色的前襟被染成了深紅色,血從指縫間滴滴答答落下,她毫無力氣的朝他跪倒在地,然後慢慢向一側倒去,雪地被“砰”地壓出一個凹陷,鮮血像小溪一樣從她胸前湧出,從嘴角流下,幾乎在瞬間便染透了周身大片的積雪。

他想飛奔過去握住她無力地攤在血泊裏的手,告訴她自己逃脫了,讓她快些站起來,一起回西關滅了北疆……這都是假的,傷口是假的,鮮血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雪清歡,你敢真死本

王就敢真去下麵陪你!

“好!”忽倫仰天大笑,用西域話朝天吼了一串話語。

他扔出彎刀,正中雪清歡肩窩,看到仇人被自己釘在地上,忽倫放聲大笑,心中充滿了大仇得報的快感,無論這仇人是不是手刃,終究是為兄長報了仇!

雪清歡死了,糧食妥妥的就是北疆的!

圍住月下眠的北疆人歡呼一聲,扔下月下眠和忽倫向運糧的馬車跑去。

嗖……

跑在最前麵那兩人突然撲倒在地,額頭下慢慢氤氳出血色後麵的人尚未反應過來又有幾人眉心的被鑽出一個血洞,接二連三的撲倒。同伴接連死去數名,那些人這才發現有些不對,正要提刀去捉月下眠時卻見他已脫離忽倫的掌控,忽倫伸手抓他不料撲了個空,月下眠已顧不得維持皇家的形象,就地一滾躲過了這一抓。

就在這個空隙,二十多個北疆人已死去十多個,剩下的人舉著刀驚疑不定的盯著“已死去多時”的雪清歡,不知暗器從何而來。那五六個押送糧食的小兵亦趁機提刀衝了上來,與剩下的北疆人狠鬥到一起,那凶狠拚命的架勢,似要將雪清歡刺在自己身上的傷痕加倍返還到北疆人的身上。

這邊忽倫已扯住月下眠的披風向後拽去,月下眠用力扯斷披風上的係帶,再次讓忽倫撲了個空,他踉蹌站起來,往亂鬥的人群中跑去。

將將跑出數米遠,忽聞一聲“殿下撲倒”,月下眠毫不猶豫地往前一撲順勢翻滾到一旁,心中驚喜險些令他窒息!然而,當他看到撞到一起又墜落在地的二人時,恐懼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

月下眠幾近滾爬地衝過去,心膽俱裂地大喊了一聲:“清歡!”

隻見方才還倒在血泊中的雪清歡一手掐著忽倫的脖子將他按在自己身上,一手將肩膀肩窩處的彎刀撥出來狠狠紮入它主人的胸口。尚未死去的忽倫噴出一口血,不顧自己身上的彎刀反而拔出雪清歡胸口的匕首,接連在同一處紮了兩下方脖子一扭,氣絕身亡。

月下眠推開忽倫的屍體將雪清歡抱進懷裏,手忙腳亂地擦著她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一聲一聲喚著她的名字:“清歡,清歡你看著我……忽倫死了,北疆人也死了,我們安全了,你看著我……清歡,清歡看著我……”

雪清歡隻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血倒流回喉中嗆得她劇烈地咳了兩下,大口的鮮血直接噴在了月下眠胸前。她竭盡全力想要將視線聚集在月下眠臉上,卻無力阻止突然襲來的疲憊和寒冷擊碎了她看清這個人的力氣,隻好任由目光漸漸渙散開來……

殿下,快離開這裏……

我或許要死了,可惜,我還有些喜歡你,卻再也見不到你……

雪清歡微微歎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睛。

“雪清歡你不準閉眼,我這便帶你回營找太醫,你敢睡過去本王就敢把你和忽倫扔一起做鬼夫妻!”月下眠打橫抱起雪清歡快步向西關的方向跑去,強忍著鼻腔裏的酸意威脅著她。

押糧的小兵眼疾手快地從糧車上解下一匹馬牽給月下眠。月下眠一手扶著雪清歡一手將自己帶上馬,他將雪清歡緊緊抱在懷裏用手壓住她胸前的傷口,策馬疾馳向西關奔去。

他眨眨眼,將掛在睫毛上的水珠抖落

,用哀求似的語氣地說道:“不準睡過去,你放心得下我嗎?萬一忽倫忽河又有兄弟來找我報仇怎麽辦……你看,北疆人來搶糧食了……尚未入關,我處境危險的要命,快睜開眼看著,你睡著了我又被擄走怎麽辦……”

聞言,雪清歡果然緩緩的睜開眼睛,十分艱難地將視線聚集在某一處。可不等月下眠驚喜,那雙眸子便迅速黯淡下去,徒留兩抹睫毛去鴉羽般在蒼白如紙的臉上投下兩片小小的陰影。

“雪清歡你個死丫頭從未將本王的話放在心上過,你睡吧,睡著了本王就派人送你回京城,讓你回家陪明順!還有你的大餅,本王從此斷了你的供應……”

“雪清歡你起來,不準睡,起來啊……馬上就到軍營了,你這樣睡著多影響你的形象啊,想想邱校尉他們有多崇敬你,你不怕被他們笑話嗎?”

“雪清歡……睜開眼睛!雪清宛還在等你回家……求求你,睜開眼睛……”

睫毛上的水珠逐漸變得沉重,終是再也掛不住,滴落到銀製的發冠上,響起一聲輕微的“滴答”……

……

“殿下和雪姑娘回來了,快,開城門!”

李耀祖瘋了一樣咆哮著,像一陣風似的從城樓上卷下來,內心的高興真是無以言表。他說什麽來著,雪姑娘出馬沒有萬一,果然把安親王殿下給救回來了!

待看清二人馬上馬下都一片血跡斑斑,甚至月下眠的指縫間還在不斷滴血的時候,李耀祖是真瘋了,咆哮的聲音都驚慌的變了調:“來人!傳軍醫!快傳軍醫!”

月下眠身手無比靈活的跳下馬,抱起雪清歡往屋裏衝:“太醫軍醫一起喊來,快去!”

好冷……真的好冷……如墜冰窟……

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不停地流逝著,四肢快要凍僵了。

雪清歡終於感覺到自己不再顛簸,她好像聽到了火盆裏木炭發出的劈啪聲,但是為什麽感受不到暖意。耳邊人聲嘈雜,有好多人在靠近自己,有人在輕撫自己的額頭和長發,那個人是誰?

“樂言,到母親身邊來……”

母親?母親在哪裏?

前方突然出現一道亮光,有個麵容模糊的白衣的女人向她伸出手來:“樂言,到母親身邊來……”

雪清歡疑惑地走過去,卻發現那白衣女人隨著她的靠近而漸行漸遠。

她奔跑起來,不留神被絆倒在地,有人笑嘻嘻地扶起她:“樂言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來,哥哥背你~”

哥哥?

你在哪裏?!

人影“撲”地一下不見了,雪清歡朝著白衣女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

“殿下,雪姑娘已瀕死且並無求生的欲望,微臣等實在是無能為力!”年輕的軍醫頭一次跟著師父出門見世麵就攤上了這事,簡直是出師不利,他滿身是血的跪在月下眠跟前,哆哆嗦嗦解釋說,“這把刀的位置太過於靠近心髒,不拔必死,若拔……在拔刀的過程中隨時會因血流不止而亡,殿下,不如讓雪姑娘就此……”

月下眠掃了眼答案一致的眾軍醫,冷聲問道:“若是拔了呢?”

軍醫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低下頭說道:“可……能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