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眠叼著根枯黃枯黃的狗尾巴草坐在高高的屋頂上,一邊感慨著在這遙遠的西域能看到和家鄉一樣的狗尾巴草是一件多麽讓人欣慰的事,一邊目光渙散地眺望著遠方。

在目力所及的盡頭,白馬王宮羊脂白色的尖尖屋頂隱約可見,而在安親王殿下尊貴的屁股底下,是一個阡陌縱橫的小小村落的一戶人家。

兩廂比較,一個極盡奢華,一個貧窮簡陋。

唉~上位者無道啊!

此人收回渙散的目光,不由得歎了口氣,滿臉憂國憂民的神色。

可惜他兩隻腳高高翹在屋簷之外篩子似的抖著腿的模樣暴露了他流氓一樣的本性。

雪清歡坐在他背後艱難的撕咬著那半張水缸口大的餅……的一角,上下兩齒緊緊咬著餅塊左右移動,“吱吱吱吱”磨很久才能聽到一聲小小的“嘎嘣”,嚼碎了咽下去還剌嗓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出來的。

撕開的時候很容易沒想到咬起來這般困難,硬的跟石頭一樣的東西,竟也好意思張口要五十兩!

哼,若不是急著趕路,本王非要去趟衙門好好說道說道不可!

月下眠為自己找了一個代替“沒錢”的跑路理由,越是憤慨他抖腿的力度就越大,抖得屋裏灰塵木屑嘩嘩掉,雪清歡都被他晃得有點頭暈。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嘎嘣!

月下眠被身後斷斷續續鋸木頭似的聲音磨得耳朵疼,他歎了口氣,轉身將手邊還冒熱氣的羊湯遞過去:“清歡啊,你要小心牙口啊……來來來,喝口湯潤潤喉,別噎著了……”

濃濃的羊膻味兒撲麵而來,嗆得雪清歡喉嚨一緊,雙目飆淚——

呃……咳!咳咳咳!嗯嗯……呃……

月下眠“啪啪啪”拍著她前胸後背,滿眼都是“哦我的智障媳婦兒”的同情神色。

好吧,其實她真的可以一拳把糧食捶出來,可是她舍不得這塊餅……再噎人它也是塊大餅,在這缺餅缺麻嬸的窮山僻壤裏,一塊餅對於這個一生都致力於消滅大餅的姑娘來說實在是彌足珍貴!

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在種種機緣巧合的共同作用下,雪清歡學會了相思。

而她思念的第一人,是京城安親王府的廚娘,麻嬸——想念她的好,想念她做餅的口感香氣~

這邊被大餅噎得直翻白眼,那邊卻聽見吱呀一聲,烤鹿肉的香氣突然從廚房裏一股腦的冒了出來,肉香中夾雜著一種很稀奇的聞所未聞的叫做“孜然”的西域特產香料的味道。

那氣味很詭異,詭異到月下眠好想流眼淚。

“這味道,香到讓人想要流淚!”月下眠忍不住抽泣,“清歡,快,掏出本本記一下。”

雪清歡從腰封裏摸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賬本,翻開一頁,舔了舔袖珍型的小毛筆:“殿下請說。”

“再訛白馬小辣雞十公斤孜然種子、十公斤花椒種子,十公斤胡椒種子……多一斤不算多,少一斤不行!”

雪清歡奮筆疾書,表情卻好漠然:“……”咱就不能訛點兒有價值的東西?

月下眠慈祥的摸摸她的腦袋,告訴她要學著關心民生,然而此人前一秒還一本正經人模狗樣,後一秒卻扒著房簷口水**,直

道“啊西域香料果然名不虛傳”。

這戶人家是那種“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嬰孩”的典型家庭結構,一家四口高鼻深目,長相都十分漂亮,那個名字叫做“卓婭”的女主人甚至比京城那些胡姬都要美上三分!

由於距離西關比較近,再加上能夠經常見到來往於西域諸國和延瑞的商人,因而這個村落裏的人都會說幾句簡單的延瑞話。卓婭從廚房端出一大盆烤鹿肉,站在院子裏仰頭喊月下眠和雪清歡吃晚飯,她的丈夫給混在羊群裏的棗紅馬鋪了一籮筐幹草,大笑著說“冬天,肉、草,都管夠”。

聽到開飯,用牙鋸了一下午“木頭”的雪清歡激動的往院子裏縱身一跳……

咚!

半截身子掛在屋簷上,隨風搖曳。

誰踩我披風衣角什麽的了?!

被一雙幽黑的眼睛盯著的罪魁禍首訕笑著抬起一直撐在身後的左手,“嗬嗬”兩聲:“清歡,我不是故意的~”不準自己去吃肉!

鬼才信!

雪清歡偷偷剜了他一眼,第一次像拎小雞似的拽著月下眠的後衣領跳下房頂。

在這個寒風凜凜的冬夜裏,月下眠親身體驗了一把孜然烤鹿肉的銷魂感覺,激動地他抓著雪清歡小手的爪子都在顫抖,一副很沒有見過世麵的樣子,直到夜深了該睡覺了他才從孜然帶來的觸雷般的驚喜中脫身……並迅速擺好了“玉體橫陳,任君**”的弱受姿態。

“清歡,來睡覺嘛~”月下眠一把撕開衣襟,露出溫度炙熱手感絕妙的胸膛,拍拍身側可以再躺下一個人的位置,不懷好意的眨著眼睛笑道,“快來翻人家的牌子,來寵幸人家啊~”

什麽是“翻牌子”?

“寵幸”是怎麽個意思?

受不了這人了真是!

雪清歡抬頭看了看沒有橫梁的屋頂,猶猶豫豫的在那個位置上躺下,滿眼疑惑和嫌棄,身體僵硬的像塊木頭。

月下眠蹭過去,將人拖進自己的懷裏,收緊手臂,故作深沉:“哦,我的小雪雪~穿得這般少你冷不冷?要不要來我寬闊的胸膛裏取暖?在這寒冷的冬季,有相公的抱緊了相公,有娘子的抱緊了娘子,徒留我們這種單身狗男女,更應該相互幫助相互扶持相互抱緊……你說是不是,我的小雪雪?”

雪清歡麵無表情目不斜視:“……是。”你高興就好!

得到滿意答複的月下眠高興的抖開被子,將兩個貼在一起的人裹得隻剩兩顆相依相偎的腦袋還暴露在空氣中。

“來吧小雪雪,不要害羞,勇敢的撲進我溫暖的懷抱中,讓我們夢中再會~”

“……”夜很深了我還不想睡怎麽辦?

……

作為“西域雙姝”之一的白馬國無論是建築還是生活風格皆不同於好姐妹樓蘭國胡姬美人一般的妖嬈明豔,雖與之相鄰近卻風格迥異,自有一番女王般的端莊大氣之美。

這片土地究竟是因為被命名為“白馬”才崇尚白色,還是因為崇尚白色才被命名為“白馬”,由於曆史太過久遠幾乎沒人能說得清,總之白馬國現世以來一直都是以從裏到外從頭到腳都純潔無暇的麵貌矗立在世人眼中。雖然這個國家管轄麵積小的隻有八座城池,王廷所在的王都比延瑞京城要小一大半,

但每座城每一座建築皆如王都一樣裏裏外外上上下下一絲不苟的刷了白漆,王廷卻是用一種盛產於隔壁樓蘭家的白色石料建成,整體看上去純白如玉,晶瑩無暇,漂亮非凡,陽光下金芒閃耀熠熠生輝……美則美矣,但這種石料卻不怎麽結實,每年都要小規模的整修一次,每五年大規模翻修,耗資驚人!

總之,白馬是一個美得像羊脂玉、純得像牛乳、富得流油的地方!

月下眠與雪清歡雙腳站在王都城前的一刹那,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而後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眯著眼睛的自己,發出了來自心底的第一聲呐喊——

“白得好刺眼啊!”

“對!”

看到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穿金戴銀的白馬人民發出了第二聲有力的感慨——

“真有錢啊!”

“對!”

第三聲無力呻吟——

“好餓啊~”

“對!”

月下眠吸吸鼻子,烤全羊的香氣從城裏的飯館遠遠的飄出了城門,飄到了城外……啊,還有延瑞特產烤乳豬和鹵牛肉的味道……

雪清歡目光灼灼的看著他,期待著月下眠能從他那經常叮鈴咣啷響的衣袖裏摸出閃亮亮的銀子。月下眠亦是十分期待的看著雪清歡,琢磨著她靠外力強行“發育”了幾分的胸前裝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東西,俸祿也不低,應該有點存款吧?

可是用女人的錢實在是太讓人不好意思了啊!!!

又想吃肉又不想花女人錢的安親王**著自己的臉皮,表情扭曲的要命,內心糾結的要死——

就用一次沒人會說吧?

本王會還的!

可還是不好意思怎麽辦?!

啊啊啊啊,本王好餓怎麽辦!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啊啊啊!

不不不,節操是什麽?去你的節操!本王要吃飯!!!

開不了口啊~

本王一定會還!對,帶著利息還!

如是想著,月下眠身體一軟,靠在了雪清歡一點都不寬闊的懷裏,手指戳著她的臉頰,自己的老臉也變得紅潤有光澤:“清歡,你有銀子嗎?”

雪清歡嫌棄的看著眼前死不要臉貼上來的人,騰出手解開扣子在衣襟裏摸了摸,拎出一個小布兜:“有。”

是誰曾經信誓旦旦的說隻要有他在就不準把錢拿出來的?

出爾反爾,不要臉!

“嚶嚶嚶~有錢不早說~”月下眠“啪”的站直了,攬過了雪清歡的肩,順便也攬過了她拿錢的手,“請人家吃頓肉怎麽樣,人家可以肉償噢~”

肉償?

“以後請屬下吃肉代替還錢嗎?”

人肉也是肉!

此吃非彼吃!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反正說多了這傻孩子也聽不懂!

月下眠甩甩狼尾巴,笑眯眯:“對啊,隨時歡迎討債,不限次數,不限斤兩噢~”

聽上去好像很劃算的樣子……

一廂毫不猶豫的交出私房錢,一廂高興的掂了掂錢袋子,興奮的向城中奔去。

很好,雪清歡頭也不回的跳進了一個自己挖好的坑!

月下眠暗自點頭,笑容陰險又心安理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