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日,雪清歡背著一大一小兩個包袱,牽著一匹可日行千裏的“一點紅”,於烈烈寒風中呼嘯而去,正式踏上贛南剿匪的路程。

臨行前,月下眠像父親一樣拉著雪閨女的小手,語重心長言辭殷切地叮嚀了一番,明順站在一旁不停地用手絹抹著小淚珠,囑咐她務必要“時刻注意安全,保重身體,如果可能的話最好盡快回家”。

從未感受過父母之愛的雪清歡乍見此溫馨感人的一幕不由得胸口一熱,心頭頓時湧上一股難以描摹的激烈情感,不善言辭的她在月下眠和明順充滿無限慈祥的目光中情緒頗為隱忍內斂的說道——

“父愛如山,母愛如海!”

看到大家臉色不太對,雪清歡將那句“待我歸來再孝敬二老”默默地咽了回去。

被當做爹的月下眠手一僵,表情一呆:“……”這姑娘小時候缺愛,長大缺心眼!

明順默默地念叨著:“殿下已經榮升又當爹又當娘的超級奶爹階段了?”

圍觀群眾竊竊私語:“不得了不得了,殿下這回情感表達的畫風不對,偏得快找不著東西南北了!快糾正回來!快糾正回來!”

“有時間記得想我噢~”月下眠揮揮手,作別雪閨女。

“有時間記得想殿下噢~”眾人揮揮手,作別未來的安親王妃。

……

午後時分,大雪初霽,亭台樓閣於飛簷掩映下依舊光華絢麗,那層層雕鏤鐫刻的花紋金粉彩漆,鮮活如生。俯視卻如九重天上羽化之境,冰雕玉砌,超凡脫俗,當稱得上是風花雪月!

月下眠與喬上虞搭夥於後花園的湖心亭中溫酒一壺,明順在湖上鑿了個拳頭大小的冰窟窿,將釣竿放進去,然後盤腿坐在湖邊的大石上作垂釣狀小憩。

沒有事務纏身,沒有閑人騷擾,隻有天風地雪、紅梅清酒相伴,著實是難得的靜謐安然的好時光,特別適合抒發平日裏難以排解的那些小情緒!

月下眠擺好筆墨紙硯,老神在在的提筆欲書,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詠一詠誰才能體現自己眼下這份“相思愁斷腸”的文藝情懷。

喬上虞連忙強烈推薦自己:“詠我啊!題目我都給你想好了,詠~神~醫!你聽我的第一句,咳咳,天下名醫當屬喬……”

月下眠極為蔑視的瞄了他一眼,為他的造作翻了一對白眼。

最後的最後,月下眠用不俗的文筆詞藻寫了一首俗氣的詠雪詩便興致缺缺的收工了,坐在亭中表情十分悵惘,看似遠眺的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思念。喬上虞相當大聲的嘲笑他是“清歡的奶爹”,懷疑月下眠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代替雪清歡親爹的位置,彌補雪寶寶缺失多年的父愛,而後腆著臉問月下眠,雪清歡的母親是否健在。

賤人膽敢扭曲本王對清歡忠貞不渝的愛情!

月下眠果斷一腳將嘴賤的喬上虞從凳子上踹下去,並揪著他的領子威脅他如果膽敢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出什麽幺蛾子,比如將那些不幹不淨不三不四的女人領回家,等自己和雪清歡回來就把他和他的鋪蓋卷一塊兒扔到護城河裏去!

“咦?你也要出門去?去哪裏?帶上我唄……”喬上虞無視月下眠色厲內荏的警告,也想跟

著出門湊湊熱鬧。

“去桂蠻府贛南縣,這個季節已經有蒼蠅蚊子了,你去不去?”月下眠涼涼地說道,“走,咱倆一起做個伴兒,就算死在瘴氣裏也能拉個墊背的,多好~”

贛南?!

那個毗鄰苗寨、土匪橫行、窮得掉渣……就連女人都比別的地方醜上三分的鬼地方?!

嘖嘖,愛情真是偉大!

喬上虞幹幹一笑,擺擺手,道:“你們兩個人的世界我就不摻和了,大王你且放心,虞姬我在家一定好好看門,你倆回來之前我絕不出去鬼混!”

“乖~”

二人再次融洽地坐到一起,把酒言歡。那邊明順托著下巴眯了兩三覺,再醒來時發現釣魚線已經凍在了湖裏,拉都拉不上來,他暗喜自己並沒有在魚鉤上綁食餌,那群傻魚沒賺到便宜。

“卒爵!”

亭中兩隻矯情的遵循古老的禮儀幹了一杯,互覺對方比自己更矯情、更不要臉,都想吐對方一臉口水。

忽然,遠處有一抹纖細的身影逐漸向湖心亭走來,白雪皚皚中,她羽衣紛飛,身姿婀娜,聲如鶯啼,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仿佛仕女畫中走下來的妙人兒!

“表哥~”

嬌柔婉轉的聲音與吳淼淼那張重施粉黛的白麵臉相去甚遠,畫麵過於美麗,月下眠有些不太敢看,他斂眉低目看著手裏精巧玲瓏的青瓷酒盅,低低地“嗯”了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被迫安分了很久的吳淼淼終於盼到雪清歡出遠門這樣一個絕妙的大好機會,搶先名花一步溜進了後花園,她特地穿上了那件新做的薄如蟬翼的羽衣,效果果然很出彩,飄飄欲仙,大家都對她多矚目了幾分,似被她飄然若仙的曼妙身姿所打動。

大家:“傻子!大冷天的穿成這樣會得老寒腿、關節炎、風濕類風濕……下輩子你就癱在**度過吧!傻子!”

隆冬時節穿羽衣不免寒冷了些,但吳淼淼打的好算盤!她平日裏見月下眠對雪清歡各種溫柔小意,恨不得當做自家的女兒養起來,雪清歡碰到哪裏都要親自給她呼上半天氣。再加上月下眠總是一臉溫雅的笑意,舉手投足間風流瀟灑,由此便料想他定是個憐香惜玉的多情男子!如若在嚴冬裏看到自己寒冷發抖,他必然會將親近的表妹摟在懷裏好生溫暖一番,自己要身段有身段,要嬌聲有嬌聲,孤男寡女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不時來些肌膚之親……安親王的側妃之位還不是手到擒來!

然而月下眠好像不太配合,連聲“表妹”都沒叫,實在讓人很失望!

平時對自己不假辭色也就罷了,畢竟有雪清歡那個母夜叉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盯著,現在雪清歡滾蛋了,這人怎麽還是這副不溫不火的模樣?

莫不是有人在旁邊看著他害羞?!

吳淼淼瞄了喬上虞一眼,掩口笑道:“原來喬哥哥也在呢~淼淼看喬哥哥臉色不甚佳,可是沒有休息好?今日寒冷,喬哥哥不若回屋歇息一番,也好養養神~”

吳淼淼說話時尾音總會不經意的轉三轉,嬌嬌嬈嬈酥麻入骨,可惜模樣差了些,臉上的粉也厚了些,一笑便“簌簌”地往下掉。

喬上虞萬分嫌棄的抖了抖袖子,拍掉落在上麵的脂粉,果

然看到吳淼淼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他惡劣的笑了笑,爭取讓她的臉色更難看:“喊本公子喬哥哥的姑娘都是世間有名的美人兒,你吃藕,還是換個稱呼吧!喬公子如何?喬大夫也可!”

吳淼淼的麵部表情果然開始失控,五官各自扭曲了一會兒。她雙目盈盈含淚地撲向月下眠,扭著身子嬌聲怨道:“表哥~你看他……好討厭~你把他趕走,淼淼來陪你飲酒好不好~淼淼會跳舞會彈琴,表哥想聽什麽淼淼就給表哥彈什麽好不好~表哥~”

月下眠撥開吳淼淼伸過來要摟脖子的手,也不跟她客氣:“本王想看舞劍,不知本王二人可有幸欣賞到吳姑娘的表演?”

劍舞?

不太會怎麽辦?!

吳淼淼愣了下,勉強笑道:“劍舞淼淼略懂幾分,跳不好還請表哥和喬公子勿怪。”

“不不不,你誤會了,本王說的是舞劍,重點在劍而非舞。”

月下眠想起在長陵的時候曾見雪清歡於後院竹林中舞劍。晨光熹微,浮雲走馬,天地間餘一道劍光凜冽,餘一抹劍氣淩厲,出劍橫掃萬千落葉飛花,收劍卷迭八方林風幽香,真真是“翩若驚鴻,矯若遊龍”,酣暢淋漓至極!

眼下吳淼淼尷尬的站在原地,她沒有學過武功,也不知道什麽劍法奇招,月下眠一句話讓她掛在那裏下不來台。

喬上虞遺憾的“嘖嘖”兩聲,歎息道:“哎~可惜了……人醜就要多讀書啊,沒有外在美就算了,有內在美也行啊!”

一張口就是醜醜醜!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吳淼淼深知自己的容貌是硬傷,她也竭力在其他方麵多做彌補了,自覺效果甚佳,已經能夠完全掩飾自身容貌方麵的不足之處,譬如聲音,譬如身姿。

但自知歸自知,別人掛在嘴邊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吳淼淼此刻恨不得撕爛喬上虞那張破嘴,盯著他看的眼神因此難免猙獰扭曲了些。

“老喬!你怎麽能這樣說人家小姑娘呢!”月下眠一臉“你這種人活該一輩子單身狗”的表情看著喬上虞,嫌棄的戳他的腦門。

“對對對,我太不會說話了,我閉門思過去!”

“走走走,本王送你去,順便監督你。”

呼啦啦……袍角翻卷,桌上器具也被卷走。

吳淼淼憤恨地看著揚長而去的兩人,氣得說不出話來,姑奶奶我是洪水猛獸嗎,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還快!

城門落鎖最後一刻,月下眠從喬上虞那裏討來一張易 容 麵 具,喬裝成一個羸弱書生的模樣混在出城的人群裏包袱款款跑出了京城。

皇帝陛下特別關心的問了問安親王府的情況是否安穩,小崽子是否鬧騰,得到的結論卻是“安親王午後於花園煮酒消遣,黃昏鑿冰垂釣,深夜聽琴作詩,子時方熄燈歇息,十分正經”。

皇帝陛下奇了:“他為什麽不出城?”

福全:“您下過旨,雪清歡回來之前禁止安親王從事一切人體活動,比如翻牆、出城……”

皇帝陛下一巴掌掀翻雕龍畫鳳的龍案:“小崽子!他竟然不抗旨了,有陰謀!天大的陰謀!速查!”

福全:“……”其實是你更年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