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樘的招呼可不是白打的。

每次月下樘主動與月下眠打招呼語氣中必然充滿了塵埃落定的自信心,他堅信月下眠會死的很難看,因而施舍般的投去了最後憐憫的目光。

月下眠瞄了眼一臉“小辣雞你死定了”的表情的月下樘,答道:“彼此彼此。”

誰跟你“彼此彼此”!

想了一宿才想好的怎樣懟月下眠的名句頓時被反懟回腹中,月下樘氣結的瞪著他,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頗為自信的話:“等著瞧,我們公堂見分曉!”

“本王拒絕!本王要求麵見父皇陳情!”月下眠掃了大理寺的匾額一眼,臉上的表情似乎完整的表達了他對大理寺的十分嫌棄,他大概覺得大理寺這破地方與他的身份不搭,因而拒絕踏足。

能的你!

竟然要麵聖陳情!

進了皇宮本王還怎麽做手腳搞死你!

“區區小事,怎可勞煩父皇!父皇日理萬機,豈能事事躬行處置!”月下樘左右不見雪清歡的影子,說著便大膽的上前把住月下眠的手臂,試圖將他拉進大理寺的大門。

“此言差矣!”月下眠一腳踩住月下樘的袍角,看著對方被踩過一般青紫扭曲的臉,抑揚頓挫地說道,“曾有詩雲,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學子應如此,庶民應如此,為官者更應如此!父皇乃天下人之表率,深諳其中道理,其中辛勞非日理萬機可以形容!更何況事關春闈,此乃舉國大事,關係到朝廷政局是否穩健,甚至關係到江山社稷是否穩固,民族生計是否興盛!皇兄你用詞不當本王能理解,畢竟文化水平有限,隻是不曾想你竟會如此輕視天下大事,科舉乃祖製,本王甚至有些懷疑皇兄你的用心,是否對……和……不滿!”

對什麽和什麽不滿?

月下眠最後一句話說得含混不清,月下樘好奇之餘不免有些氣急敗壞,說來說去竟成了自己的錯,還被扣了一口“對江山社稷別有用心”的大黑鍋,簡直太無恥了!他用力扯回袍角,水藍色的綢緞麵上明晃晃地印著半個灰色的鞋印,新衣服剛顯擺了一下下就被踩了一腳的月下樘憤怒的咆哮起來,“月下眠你不要胡說八道,本王要去父皇麵前告你汙蔑!誹謗!”

“好的呀,快請!”月下眠高興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月下樘一動不動:“……”天底下的套路數你最多!

月下眠沒有想過兩三句話就能把月下樘激將進宮,他在等雪清歡回來,若雪清歡順利,一會兒自然會有人來找他進宮,到時候月下樘不去也得去!

二人表情一個陰沉一個明媚,沉默互瞪中……

趁雪清歡不在,正好可以幹掉他,然後毀屍滅跡、殺人滅口,從此高枕無憂!

月下樘握了握拳,悄悄向盧魚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盧魚呆了呆,握刀的手隱隱有些發抖——

弑殺親王,這可是一個牽連祖宗十八代的超級重罪。慶王殿下豁出去了,我要不要也豁出去呢……慶王最多被關幾年禁閉,我大概會被剁成餃子餡……我還沒活夠,我還沒兒子,怎麽辦?表示心情好複雜……

銀亮的刀刃自鞘中稍稍彈出一

指便被迅速按了回去,又彈出一指又被按了回去……如此循環往複數次,等得很著急的月下樘不管不顧的剜了盧魚一眼,示意他憋磨嘰,趕緊幹掉月下眠了事。

月下樘不怕自己的陰謀被月下眠發覺,因為他確信以月下眠弱不禁風的小身板一定躲不開這來自背後的一刀,更何況盧魚“快刀”之名人盡皆知,即使月下眠背後長了一雙眼睛,幹掉他對盧魚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行吧,照顧好我老母!

盧魚一咬牙,拔刀斬向月下眠,他已經看到月下眠瞪大的眼睛裏充滿了……呃,難言的興奮?

如此興奮,確定不是你兄弟二人合起夥來要做掉我?

難道我一區區少卿已經如此重要了嗎?

自我感覺過分良好的盧魚莫名興奮之餘亦不免哀戚,迎頭劈向月下眠的刀像是同時劈向了自己的脖頸,眨眼間便要上演一出親王少卿雙雙人頭落地的慘劇,盧魚不禁悲傷起自己人過中年還坎坷多舛的命運。

然而,臨死拉個尊貴的親王墊背倒是十分劃算的買賣,說不定還能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盧魚毫不猶豫的揮下刀鋒,眼中充滿了視死如歸的決絕之意。

長刀眨眼間便到眼前寸許之處,掠起的寒風刮得月下眠臉疼。

“快刀?”

耳邊突然飄來一句淡如清風的疑問,對來者毫無察覺的盧魚頓時驚悚得汗毛倒豎,手中的刀迅速改劈為掃,雷霆萬鈞地劃向月下眠的小細脖頸,企圖劃破他的喉管並借勢揮向身旁的不速之客。

毫無響動地,刀鋒碰到了某物,被緊緊的卡住了,緊接著,盧魚便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聲音,“哢嚓”,他的瞳孔驟然放大,無比驚懼的看著手中的刀——銀亮的刀身被兩指夾住,刀身側麵突然出現了一條細細的紋路並迅速蔓延向他的手臂,盧魚害怕的鬆開手,卻是已經晚了。

沒有疼痛,隻有麻酥酥的感覺從手指湧向肩膀,盧魚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他親眼看著手哥和手臂的皮肉變得酥軟,骨頭像自己寶貝了許多年的刀一樣斷裂零碎。他愣愣的盯著夾著一塊刀片的手指,驚恐的說不出話來。

雪清歡將刀片拿給月下眠看,無辜的道:“劣質。”

“確實劣質,但是損壞別人的東西還是要賠的。”月下眠摸摸她的頭,默默估算了下這把刀的價格,要是超過了十兩那就不賠了。

“雪清歡!”月下樘青麵獠牙的跳出來,指著她的鼻尖嗬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重傷朝廷命官,本王一定要奏明父皇,讓他狠狠治你的罪!”

“父皇聽你的?你是皇帝?”月下眠瞄了月下樘一眼,忽然作恍然大悟狀,“噢~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早說你想當皇帝不就好了,又沒人跟你搶~”

“你你你……你不要血口噴人!本王什麽時候想當皇帝了!”月下樘感覺心肝脾肺腎都要氣炸了,他是想當皇帝沒錯,但這樣被堂而皇之的扒出來影響多不好,禦史台一定會彈劾他,隨後京中必然會流言四起,他會迅速登上日報頭條並成為父皇心裏的一根刺,別說當皇帝,搞不好小命兒都得交代了!

咻!

雪清歡手裏的刀片擦著

月下樘的脖頸飛過去,“當”的一聲釘進了不遠處的石柱內,尾部竟與石柱齊平,“和我家殿下說話注意語氣。”

月下樘捂著流血的脖子,青麵獠牙已不足以形容他現在扭曲的表情,雪清歡麵無表情的模樣和冷漠的威脅讓他想起了不好的過往,曾經他被扔進自家院子的時候,也是被同一個人以同樣的語氣威脅過,那口惡氣到現在都沒出。如果有一天他暴斃了,那一定是被月下眠和雪清歡這對狗男女氣炸的!

“奴大欺主!惡仆傷人!親弟弟指使刺客對親兄痛下殺手!本王要麵見父皇為自己討個公道!”

不等雪清歡說出皇帝陛下的旨意,月下樘已經主動提出要進宮麵聖,他現在已經不想搞死月下眠了,他無比地想搞死雪清歡!立刻!馬上!一刻鍾也等不及!

“皇兄三思啊~”月下眠假惺惺的勸了一句。

“你們等著瞧,本王要讓你們血債血償!”月下樘怒發衝冠的衝向皇宮,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雪清歡被砍頭、被腰斬、被車裂、被淩遲……的慘狀。

可憐的孩子,剛剛讓你去你不去,非要折騰這一遍,真是替你感到絕望!

月下眠顛顛兒的跟了上去。

雪清歡拖起斷手斷刀一臉懵比加絕望的盧魚,緊跟上腳步輕快的月下眠。

月下眠感覺今天是同平常一樣令人心情愉悅的一天,在地上拖拖拉拉的盧魚卻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看來自己這輩子是沒機會有兒子了。

盧魚歎了一口氣,右手手臂的劇痛姍姍來遲,他遙遙望了一眼大理寺門口碎了一地的寶刀,那是他一生中用得最久最順手最珍貴的一把刀,他以為在自己百年之後會用它殉葬,沒想到……唉~真是對力量一無所知!

盧魚從腿間摸出一把匕首,紮向自己的胸口。

“死了。”雪清歡嫌棄的鬆開手,將嘎嘣掉的盧魚扔在地上,拔劍一下插入地麵的石板磚內,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撬起麵前偌大一片磚地並刨了個坑,將盧魚丟了進去,然後填土、拍平、鋪磚……毀屍滅跡小能手閃亮登場!

自說自話了很久卻無人理會的月下眠轉身發現雪清歡不見了,遂原路返回尋找走丟的熊孩子,找到熊孩子的時候熊孩子正蹲在地上將最後一塊磚鋪好,嚴絲合縫,很是滿意。

“你在做什麽?盧魚呢?”

“死了,埋了。”

雪清歡點點地板,示意月下眠這底下躺著盧魚。

月下眠:“……”難以想象京城地底下還會有多少屍體。

他看著石板磚沉默了半晌,方緩緩說道:“還是刨出來送還他的家人厚葬了吧,告訴他們盧少卿是因公殉職。”

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道:“記得找大理寺卿要一份津貼。”本王可不想給死對頭花錢!

刨出來?

雪清歡默了默,拍掉手掌沾到的泥,再次拔出星追,“砰砰砰”將剛鋪好的地磚撬了個七零八落,挖了幾下土便看到盧魚的發髻,她揪著發髻將盧魚從坑裏拖了出來。

死去的盧魚一臉青菜蘿卜頭的苦相,似是在哀歎自己死了還命運多舛的頭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