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順保住了他的銀子卻沒能保住他的臉。

清晨起身,明順端著水盆走進來,卻發現月下眠看他的眼神頗為詭異,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覺。

雪清歡在客棧後院練功回來,跳窗時猛然間看到明順,她愣了一下,險些一腳踩空從二樓摔下去。

不明真相的明順伐開心:“……”有什麽事不能直當麵說,非要表現得這麽奇怪!

月下眠很“善良”的將銅鏡放在他麵前,止不住的笑了無數個。

看到銅鏡裏胖到沒脖子的“陌生人”,明順完全抑製不住自己想要尖叫的衝動。

月下眠帶著他去看了城裏專治各種疑難雜症的老大夫,反複確定真的不會胖死,明順這才止住了自己的嚎啕大哭,抽抽噎噎的跟著月下眠回客棧去了,一路之上旁人驚奇的目光竟第一次讓明順有了被萬眾矚目的奇怪的優越感。

客棧裏,雪清歡抱著銅鏡站在他麵前,月下眠捧著他那張比蘋果還圓的瓜子臉嘖嘖稱奇。

“真沒想到八月槐的作用會這麽明顯……老大夫說了,過幾天就消腫了,乖,沒事兒啊~”月下眠強忍住笑,揉了揉手感異常美妙的大餅臉。

明順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再看看月下眠和雪清歡依舊瘦削的瓜子臉,忍不住哭了無數個。

“走吧,我們去逮小兔崽子。”月下眠說著便向門外走去。

“奴婢不去,奴婢現在不要見人,奴婢沒臉見人了!”明順揪著月下眠的衣袖,眼淚都流出了與眾不同的弧度。

“臉這麽大怎麽會沒臉見人呢,你看比原來還大……”月下眠恬不知恥著在他心口上紮了一刀。

“……”明順默了默,嚎啕大哭。“哇啊……”

“……”好吧,本王確實不太會安慰人。

月下眠讓明順在客棧裏等他們回來,明順別別扭扭不同意,讓明順跟大家一起走他卻又不走,月下眠就想知道他到底想怎樣,要不讓雪清歡揍他一頓告訴別人他被人打腫了臉也是可以。

明順說,“奴婢要帶麵紗。”

月下眠瞅了瞅樓下小販掛在架子上的、在風中無比飄逸的五顏六色麵紗,語氣沉重的告訴他,“明明,人家沒有你這個型號的,你帶不上。”

叭!

心上又被插一刀的明順扁扁嘴,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雪清歡突然靈光一現,從腰封裏抽出一塊三角黑布遞給明順,示意他蒙在臉上。

明順拎起黑布,看著這種讓人感覺莫名熟悉的三角形,心裏油然而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看到對麵房頂的瓦片後頓時恍然大悟——這不是飛賊殺手晝伏夜出殺人越貨居家旅行亡命天涯之必備佳品嗎!

“來,蒙麵大俠,本王幫你係上,省的你臉大胳膊短夠不著後麵。”月下眠笑嘻嘻的又插了他一刀。

三人下樓時,客棧老板與滿堂食客都目不轉睛的盯著明順不放,悄悄咬著能讓明順再哭三百個回合的耳朵,“你看,那個娘娘腔的臉好大喔!”

……

月下眠三人坐在茶攤裏,遠遠的看著對麵酒樓裏忙碌得像隻勤勞的小蜜蜂的月下婭。她穿了一身土黃色的麻布衣裳,腳上還穿著她

那雙昂貴的繡鞋,然而卻已經灰仆仆的看不出原來鮮亮的顏色,頭上一頂軟塌塌的土黃色小帽子,肩上搭了一條白手巾,她端著盤子“噠噠噠”跑上樓,又“噠噠噠”跑下來鑽進廚房裏。

尊貴的八公主竟然在這種簡陋的地方做小工,伺候別人端茶送水,衣服都髒得看不出顏色了,那雙嬌嫩的手肯定也粗糙了不少……明順忍不住小聲哭起來,他都替月下婭感到委屈得不得了。

月下眠也難過得想哭,“她在家從來沒有這麽勤快過,她吃飯都是本王給她擺筷子,本王表示不服!”

雪清歡看著月下婭,沒有說話,卻在心裏暗道,她比他們想象的都堅強能幹。

沒過多久,午時的飯點已經過了,酒樓裏的客人陸續離去,大堂顯得空蕩蕩的,月下婭靠在櫃台上與一男一女兩個人說話,看上去像是掌櫃的和老板娘。她一隻手搭在櫃台上,一隻手甩著手巾,腳也在抖個不停,活脫脫一副市井小民的模樣。

讓你不好好在家待著跑這兒來瞎嘚瑟,看看你都變成什麽樣子了,一點都不像個姑娘家!

月下眠“啪”地合起折扇,一臉不高興的向外走去,雪清歡與明順站起來跟了上去。

酒樓今天的生意要比以往好一些,老板娘說不出來高興不高興,能多歇一會兒也是好的,能多掙些錢更讓人歡喜。

“老板娘,我這麽勤快可不可以漲工錢啊?”月下婭搓著手指,賊兮兮的模樣像極了數銀子時候的月下眠。

“不可以!”老板娘果斷搖頭,劈裏啪啦打了一通算盤,對她說道,“如果我的房子外租,每月至少可得一百七十文。每天吃到你肚子裏去的米麵蔬果至少可以做成一桌菜。我給你包吃包住,也就是說我每天至少要損失一桌菜錢,每月至少要損失一百七十文房錢,如果是旺季我有可能會損失兩百文以上,你說我怎麽可能給你漲工錢呢!”

“哼,你跟我七哥一樣摳門兒!不不不,我七哥可比你小氣多了,他最喜歡扣人工錢了!”月下婭將手巾往肩上一搭,飲了一杯茶水。

掌櫃從賬本裏抬起頭來插了句嘴,“阿婭的兄弟姐妹很多嘛,老朽看你氣度不凡,不像是小門小戶裏出來的姑娘,你七哥哥手底下肯定管了很多人嘍?”

“不多不多,隻剩三個哥哥和一弟一妹,才剛剛會說話,嗯……還有個沒出生的,我七哥那麽小氣手底下管的人怎麽可能多得起來!”

老板娘又撥了幾顆珠子,說道,“阿雅你每天至少要飲三壺茶水,茶葉的價格是不一樣的,一壺茶我至少能賣個十幾文,你算算你每月吃喝會用掉我多少銀錢!這樣吧,你給酒樓招攬客人,我給你加錢怎麽樣,招來五桌加一文。”

“五桌才一文啊,我在家的時候……”月下婭啞了啞,朝她做了個鬼臉。“哼,一文就一文!”話說一文是多少?夠不夠我買支新簪子?

她掰著指頭算了算,算來算去倒覺得一文錢比一兩銀子還要大一些,她在宮裏的時候吃的白麵饃饃聽說要好幾十兩銀子一個,昨兒個她上街買的白麵饅頭可是兩文錢一個,一文錢果然是要比一兩銀子大。

“老板娘,吃飯了。”

有人吃飯!

月下婭“噌”的站直了,“客官您裏麵請~老板娘,這算不算一桌?”

“不算!”老板娘甩著手絹扇扇風,從櫃台後麵走出來,“人家公子是自己來的,怎麽能算你找來的呢~”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還像是有錢人呢,得好好宰一筆!

老板娘能舍得離開她那堆銀錢便證明有出手闊綽的大客到來,她一向是要親自伺候的,幾乎用不著小二跑腿,月下婭也樂得清閑,倚著櫃台看老板娘在那裏搖曳生姿、舌燦蓮花地坑人,隻是那公子的背影看上去很眼熟喔,是不是昨天來過?

“阿雅,還不快來給客官上茶,別傻愣著。”老板娘裙擺一轉,露出一張呲著小白牙笑得歡天喜地不懷好意的臉。

月下眠?!

月下婭大驚失色,拎著茶壺轉身就跑,“公子你好,公子再見……”

“別跑嘛~”月下眠搖著折扇,掐指算算她能跑幾步。傻孩子,你沒有發現清歡不在嗎?

老板娘疑惑的打量著月下眠,試探地問道:“這位公子認識我家阿雅?”

月下眠折扇一收,微微一笑:“在下便是你家阿雅口中最喜歡扣人工錢、比老板娘你還小氣的七哥,阿婭你說是不是?”

“……”被雪清歡點住穴道拖回來的月下婭用僵硬的麵部擺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史上最尷尬的事莫過於在背後說人壞話卻被那人聽到還講了出來。

掌櫃驚訝的看了月下婭一眼,心道這位公子的氣質真是罕有的尊貴,想必是北麵大城市裏的世家公子,怎會放任家中幼妹流落至此許多天?

“在下江南府廣陵人士,雪姓,在此向老板娘問好。”月下眠臉不紅心不跳的冒充了雪清歡的族人,明順悄悄的剜了他一眼,窺視到他內心無比想成為雪清歡至親之人的小九九。

“舍妹頑劣,私自離家外出,家父憂心不已便遣在下四處找尋,近日聽聞舍妹因損壞貴地寶物而滯留於此,在下今日特前來拜訪老板娘,替舍妹償還債務之餘亦想將其帶回以慰家父憂思之情,亦免過分叨擾貴寶地。”月下眠從袖中抽出幾張銀票,推到老板娘麵前,笑道,“不知舍妹欠下多少債務,千兩銀能償還否?”

“能能能,雪公子真是太客氣了!”老板娘嬌笑著將手伸向那幾張銀票,抑製不住內心的歡喜,心道有錢人家的公子果然出手不凡,一千兩買幾個碗碟都不嫌虧的!

“三娘,過來看一眼賬。”掌櫃悠悠說道,趁老板娘走過來看賬的空隙與她耳語了幾句。

老板娘臉色變了幾變,看向銀票的眼神裏透著不甘心。

“如何?在下可以將舍妹帶走了嗎?”月下眠又把銀票往前推了推,臉上依舊是人畜無害的笑容。

“公子真是說笑了,幾個碗碟哪值千兩銀,雪姑娘在奴家這裏做了幾日工已足以抵消損失,公子盡管將雪姑娘帶走便是。”老板娘的目光在銀票上瞄了又瞄,最終委委屈屈的收回了視線。

“多謝老板娘,老板娘巾幗不讓須眉,經營如此酒樓想必辛苦得很,在下祝老板娘生意興隆、日進鬥金,告辭!”

月下眠高興地將銀票收回去,暗道這銀票可是你不收的,不是本王不想給你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