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歡聽到了雪清宛鎖門的“哢噠”聲,她掙紮著撐起上半身,試圖下床去開門。然而簡單的動作卻耗盡了她的力氣,她重重的摔回床榻上,劇烈的喘著氣,一時間虛弱得動彈不得。

雪清宛的藥在迅速分解著她的內力,同時藥性的淨化也在緩慢消耗著內力,兩廂一加,內力已然損失殆盡,而體內淨化完全的藥性卻僅有十之二三,對內力的恢複幾乎沒有任何幫助,因為勉強恢複的一丁點內力會再次被殘餘的藥分解得一幹二淨。雪清歡身體綿軟的躺在床榻上,感覺呼吸都有些疲累,沒有了內力的支撐和療養,左肩的疼痛一陣一陣襲來,待痛感過去已是汗透衣背。

她靜靜的窩在被子裏盯著床頂的青色帳幔,心裏快速盤算著如果單單隻靠經脈中的血液流動來淨化藥性的話要多久,內力完全恢複又要多久,如果在一個月之內不能恢複到六成以上她絕不可能從雪清宛手底下逃脫,到時候又該隨雪清宛轉移到下一座城去,恐怕會離京城越來越遠,回京的風險也會越來越大!

依雪清歡這些日子在路上對鄭晨鳧言辭的揣摩,恐怕鄭晨鳧已經將月下眠視作必殺對象,如果她執意要回京去,鄭晨鳧一定不會讓她完完整整的活著回去。

如今的月下眠一個人留在京城可能遭遇的危險一點都不比從前小,甚至比以前更危險,王承疇那幫人的腦子不知道怎麽長的,居然死活學不來陣法的完全啟用辦法,真是氣死人了!幸好她在燕懿宮布了一個袖珍版的“天羅地網”,月下眠的腦子還算可以,知道自己記不住會往小本本上記,王承疇他們……有勇無謀的莽夫!

掩藏在被子裏的手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可連握拳這種簡單的動作雪清歡都做得十分費力,她暗恨自己如今不堪入目的脆弱,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年幼初習武時的狼狽,怕疼、怕累、怕挨打……什麽都害怕麵對,但如今的她不怕這些,怕隻怕深陷旋渦的月下眠會遭遇危險,這不隻是出於道義。

屋外好像又下起雨來,肩膀的疼痛連綿不絕,雪清歡緩緩吐了幾口氣,強行令自己閉上眼睛開始進入睡眠狀態,她要降低身體所有器官的機能,將力量全部留給經脈中流動不息的血液好淨化體內的藥性,她要快些恢複功力好回到安親王府去……她還想尋求夢中的一分沒有疼痛、不會想念的安逸。

卻不料,這一覺竟然會一直睡下去,直到金桂飄香的九月下旬,雪清歡才在某個天涼如水的深秋之夜醒來。

這時,延瑞已經變了天。

……

月下眠坐在燕懿宮的窗台上翹著二郎腿,屋簷滴下來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他抖來抖去的縷金鞋麵上,暈開深黑色的水圈。

“殿下,請不要坐在窗台上並翹著二郎腿,請注意您的儀容儀表,謝謝。”明順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他抱著拂塵,麵無表情的看著月下眠。

“你放心,本王的遺容遺表肯定比你好看,等你雞皮鶴發的時候本王依舊貌美如花!

”月下眠說道,似乎他說的事與明順說的事很有關聯一樣。“你看,下雨了!”

“奴婢知道下雨了,下過這場雨天兒會更冷,但是您不要坐在窗台上好嗎!您馬上就要升官發財了,整個安親王府都要跟著您雞犬升天了,您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明順很想一腳把月下眠從窗台上踢下來,但是他有賊心沒賊膽。別人家的王孫公子都一派浩然正氣的端坐在書案之後吟詩作賦,為什麽自家殿下跟流氓似的坐在窗台上看水花?!

“下雨了哎~你剛擦過的窗台哎~本王怕把他淋濕了才坐在上麵的,你狗咬呂洞賓就算了,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的勞動?!”月下眠拍拍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鋥光瓦亮”的窗欞,不可置信的看著明順,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如此不尊重自己勞動、不嫌幹活麻煩的人。

明順瞬間將臉拉成了黃瓜狀:“奴婢不尊重自己的勞動?!奴婢再也不打掃了,反正這地兒也住不了幾天了!”

“唉~下雨了……”月下眠幽幽歎了口氣。

“唉~第三遍了,殿下。”明順也很無奈的歎了口氣。

“清歡還不回來……你說等咱搬了家她還能找到回家的大門不?”月下眠低下頭,任由兩條腿耷拉著晃來晃去。“雪家紅衣配的藥她也沒有帶走,陰天下雨該怎麽辦啊……”

“小雪對皇宮那麽熟哪能找不到,嗯……您也別太擔心了,”明順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便吭吭哧哧地說了句“她有雪清宛呢”。

“你說得對,她還有雪清宛呢!”月下眠的肩膀也耷拉下來,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她或許與雪清宛一起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嗯,有可能。”明順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他覺得雪清歡與雪清宛一起遠走高飛這種事非常有可能發生,畢竟雪清歡從來沒有表現出很依賴、很信任、很喜歡月下眠的心意,而且她與雪清宛的關係不僅僅是親密,月下眠與雪清宛相差的也不僅僅是時間。

“你說什麽?!”月下眠目光凶狠的看著明順,大有如果明順敢再說一遍他就敢一臉青麵獠牙的撲上去咬人的意思。

“奴婢說小雪怎麽可能會跟雪公子走呢,他的行為說是人牙子也不為過了,是不是?”明順狗腿的搖著尾巴,迅速轉移話題,“您努力幹活哈,爭取讓皇帝陛下今晚就給您蓋上玉璽大印,這樣咱就有理由有依據有權力將未來的王妃娘娘帶回來了,努力吧,殿下!”

明順嘴上說著很激勵的話,然而看向月下眠的眼神卻是,“還不趕緊去幹活,小心媳婦兒帶著孩子一起回來慰問您這個空巢老人!”

嗷嗷嗷~他竟然詛咒本王是空巢老人!本王已經很難過了他不但不安慰本王竟然還嘲笑本王!

月下眠內心的小人“哇”的一聲就哭了,臉上的表情卻很是凶惡,堪稱扭曲,他凶惡的剜了他一眼,跳下窗台往明心閣走去。

明順還以為月下眠要發憤圖強努力辦公去了,

誰知月下眠卻將某物卷了卷往袖子裏一塞,撐著傘出門去了,還拒絕帶他一起出門,明順表示不開心!

月下眠走後雨勢漸小,淅淅瀝瀝一直下到傍晚時分,明順坐在月下眠坐過的窗台上翹著二郎腿看雨水敲在青石板上的水花。將要用晚飯時,月下眠還沒有回來,明順孤苦伶仃的坐在大門口往嘴裏塞零嘴兒,天色漸黑,他都以為月下眠今晚不會回來的時候卻忽然看到月下眠拎著油紙傘慢悠悠的從遠處走過來,明順瞬間跳起來顛顛兒的迎上去,“殿下您回來了~”

“啊哈!”月下眠瞟了他一眼,臉上雖然無甚笑容但說話的語氣明顯晴朗了很多,看得出他心情還算不錯。

“您去哪裏了?都不帶上奴婢……”明順委屈的扁扁嘴,接過月下眠的油紙傘扛在肩上,卻恍惚聞見一股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他驚訝道,“您這是進宮去了?!”

“是啊,不服氣嗎?”月下眠趾高氣昂的瞄了他一眼,倒背著手氣質款款踱了兩步,浪不過兩步他便演不下去了,一臉猥瑣的朝明順招招手,寶貝似的從袖子裏摸出一個明黃緞子做成的圓筒形的繡花袋子,“瞧瞧這是什麽。”

明順不配合的翻了個白眼:“聖旨。”不是搶的就是偷的。

“哼,這可不是普通的聖旨!”月下眠拉開袋口,將聖旨拿出來展開給他看,“自己念。”

明順趴上去瞅著那密密麻麻的小字,費力的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三色為……啊哈……鴻禧雲集。茲聞太傅之孫雪清歡恪恭久效於閨……啊……升序用光以什麽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溫……啊哈……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什麽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

“你認識幾個字?念後麵的,大點兒聲!”

“今有皇七子月下眠,節操素勵,經明行修……殿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當然是誇本王無與倫比的好,管你什麽事?念後麵的!”

“哦……年近而立無有妻室,當擇賢女與配。值雪氏十八女行端儀雅,禮教克嫻,執釵亦有詠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閨。潭什麽迎祥,二人良緣天作,與皇七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特將汝許配安親王為正妃。一切禮儀,責有司擇吉日良辰完婚。民本以國興關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盡予國,勿負朕意。布告天下,鹹使聞之。欽此~~~哇!真的有玉璽大印啊!”明順咬著手指頭,一臉要笑還死命忍著不笑出聲的糾結表情:“奴婢文化水平確實低了點,但是奴婢看懂了,皇帝陛下答應小雪……呸呸呸,答應王妃嫁給您了!但為什麽是安親王妃?”

“因為本王現在還是你最親愛的安親王殿下!”月下眠喜滋滋的說道,“在本王最低穀的時候嫁給本王豈不是更能體現我二人鶼鰈情深、同舟共濟?”

“您說得對,但奴婢想知道這聖旨征求過雪莊主的同意嗎?”

月下眠默了默:“應該征求過……吧?”

(本章完)